6 ☆6.第6章
第 6 章
一大早,張雪頔的房間裏炸開了鍋。
指腹滑過iPone鬧鐘界面,沒來得及關。她正一手握住自己的長發,一手拿着梳子。嘴裏還叼着根細細的小黑皮筋。
從她眉頭拱起的弧度來看,她現在的心情算不上好。也是,無論是誰早起發現鬧鐘沒響,都是這個表情。火燒眉毛的表情。
随便撈起桌上的書包,張雪頔邊把校服往身上套,邊跑下樓梯。沒記錯的話,上一次她這麽認真跑,還是在運動會百米沖刺比賽上。
阿姨已經來了。手裏提着菜籃子站在玄關,看着她慌慌張張跑下來換鞋的模樣,愣了愣,問,“雪頔,你今天坐車去學校不用這麽慌張吧?”
正在提鞋後跟的手指一頓,張雪頔擡頭看她,眨眨眼,“坐車?”
表情是聞所未聞的迷惑。
李阿姨應該知道自己平常都是騎自行車去上學的呀……
被她這麽一反問,李阿姨也有些疑惑,“宋先生的車已經在門外等你了。”
宋先生?
她提起腳後跟的匡威,繼而去系鞋帶,思考了會兒阿姨口中的宋先生是誰。
宋枳豪?
張雪頔反應了半秒,起身,不露聲色伸長脖子,透過玄關前的玻璃門朝外探了探身體。
氣質出衆的男人正背靠在車門,氣定神閑吐着煙圈。一朵一朵,從指間浮起,這場面就好比他這個人。神秘,又難以預測。明明是白天,卻讓人看到一股難以親近的黑暗氣息。
身後的車身也理所應當,是黑色的。
她又愣了幾秒,轉身對阿姨點了下頭,背起書包向他走去。
“早,宋……早。”
她果然還是不習慣哥哥這個稱呼,索性便把名稱這一欄劃掉,只說一個“早”字。
一點煙灰抖落掉在地上,他擡眼看她,似笑非笑着打開車門,“早。上車。”
******
“是父親叫你來送我去上學的?”
平穩行駛的過程中,女孩子一邊整理胸前起褶的藍白校服,一邊瞧也不瞧他悶聲發問。
“嗯。”随她怎麽想。
宋枳豪的眼皮子也沒掀,一動不動目視前方,餘光卻時不時頓在她身上,企圖從細枝末節中窺探出她的喜好憎惡。
車窗玻璃是被搖下來的,微風從縫隙裏鑽進來,攪動着車內檸檬和菠蘿的混合氣味,清甜的調子讓一貫暈車的張雪頔瞬間沒了不适感。不知道是對暈車免了疫,還是,對宋枳豪沒了隔膜。她從書包夾層裏拿出一顆大白兔,剝開薄薄一層糖紙,丢進嘴巴裏,透過後視鏡裏看他,“你在哪裏留的學?”
“芬蘭。”他回答。
“哦……那裏的學校很好嗎?”她不假思索繼續問。
抿成一道直線的嘴角在這個時候下調了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兩秒後,宋枳豪用胸腔和鼻音代替喉嚨發出低沉的音符,“嗯。”
沒辦法,Justin是芬蘭人。他根本沒的選擇。
伴随他沒有起伏的聲線,話題終止,只剩各懷心事的二人各自悄悄打量對方的堡壘。
海歸碩士,年輕有為……既然條件那麽好,為什麽偏偏選擇她爸的公司?
距離學校大概還有七八分鐘車程,一個紅燈路口,張雪頔從書包裏拿出語文書。倒沒有高三生争分奪秒學習的勢頭,她只是單純想找個支點,有所依賴,讓自己顯得沒那麽孤立無援,還在暗地裏布局想要打探出他的秘密。且不談他的秘密是否真實存在,她本能的放任自己內心深處的探險家精神肆意生長。
下巴抵在厚厚書背上,張雪頔大大方方環顧車內結構,像個老道的警探那樣,不放過任何一點能夠看穿他的蛛絲馬跡。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對他這麽好奇。
單對于一個剛回國不久的男人來說,車自然是新購置的。她的想法和年紀一樣,單純又自以為是,結局只能是敗興而歸。長睫毛撲扇幾下,多像被困在蜘蛛網上的蝴蝶,不死心的扇動翅膀,直到——
“雪頔!”
陸吟第三次叫她的名字,她才從無形的偵探游戲裏掙脫出來。
回過頭看車窗外,陸吟正坐在旁邊那輛白色豐田裏眼巴巴望着她,雙手趴在車窗上的舉動雖然危險,但坐在前排的司機顯然不具讓她乖乖聽話的能力。
陸吟伸伸脖子,想看護送好友去學校的人是誰,無奈車前窗關得嚴嚴實實,她只看見一個英挺的背影就又把視線縮回來,盯着張雪頔,“雪頔你不是一直騎自行車上學麽?”
語氣有點委屈。原因大概是因為她昨天剛拒絕了陸吟一起上下學的請求。并且還用總開汽車不環保的噱頭狠狠批評了她一頓。
有點尴尬。
張雪頔伸出食指撓了撓臉下的皮膚,“今早鬧鐘沒響。”不上車我就只能等着遲到了。
話音落下,她聽見宋枳豪的低笑聲從前邊飄來,男人聲線很低,加上南方城市的秋天,潮濕多雨,溫度較低,早晨七點車流嘈雜。如果聽覺不夠靈敏,是絕對無法感知到的。
******
紅燈之後接連三個綠燈,車很快停在三中門口。張雪頔麻利又安靜的把語文書放回書包,與陸吟同步下了車,小姐妹倆互相挽着胳膊一道要跨進校門。
七點半之後算遲到,宋枳豪大概是看準了還剩十分鐘,才故意在危險的邊緣叫住她,“小孩兒。”
拖長的尾音總讓人疑惑他骨子裏究竟是溫柔紳士還是野痞流。氓。
嚴絲合縫的窗戶終于被放下來,宋枳豪手肘撐在窗沿,歪出半個頭,朝她勾勾手指,“你過來一下。”
她回頭,不解的看他,沒有回去的動勢。
他表情有點戲谑,慢吞吞道,“你有東西落在車上了。”
她這才重新返回,雙手揪着雙肩包帶,在窗邊停下,垂眼看他,“什麽東西?”
“手伸出來。”他故意在賣關子。
張雪頔無奈伸出掌心。
宋枳豪不知從什麽地方拿出一個紙袋,體貼仔細将它挂在她的纖細手腕,滿意的微笑,“好了。回去上課吧小孩兒。”
不重不輕的重量就好像被考察過,沒給她帶來一點身體上的不适,只是沒看袋子裏的內容,心理上覺得他開的玩笑很無聊。張雪頔沒好氣瞪了他一眼,話也沒說便離開。
不過她剛回頭就後悔了。後悔自己對他的态度不盡人意。
紙袋子裏只有兩樣東西。
鮮蔬火腿三明治,和一小袋牛奶。牛奶還是熱的。暖胃之前先暖了她的心是真的。
她似乎也沒想到他會是這麽個考慮周到的男人,原因大概是他的長相,和二十出頭的少年太過相近,讓她誤以為他和班裏的男生一樣,莽撞而咋咋唬唬。
歲月對他太好,好到給他一副俊俏的皮囊不說,還雕琢出完美的成熟。
腳步自動停下,張雪頔頓了頓,回過頭。
車窗還沒被關上,宋枳豪撐着下颌骨,擡手抽了口煙,吐出的煙霧漫過西洋式的教學樓,遮不住他依舊停在她身上的目光。
咯噔一下,心似熟透的葡萄落地開花,張雪頔不自覺咽了一小口唾液,不再大方,而是扭捏的轉回頭,不再去看他,疾步向前走。
倒是停在原地等她的陸吟,從宋枳豪露面的那一秒,視線就沒從他身上移開過。
她原本以為張雪頔的司機和自己的一樣,是個上了年紀的伯伯呢。誰知道這麽俊。
完全無視張雪頔臉上不太正常的紅暈,陸吟沖着校門口擡擡下巴,“那是你家的司機嗎?”
張雪頔愣了愣,拖着她往教學樓裏走,“不是。是我爸的員工。”
“好帥哦。”
其實陸吟根本不在乎他的身份,只是單純為說出這三個字做鋪墊而已。
這話一出,張雪頔一臉凝重的停下腳步,用最冷淡的語氣說最具威脅性的話,“我可以告訴段予白你說別人帥嗎?”
“……別!”
“嗚嗚嗚你別告訴段予白!”
“你別走那麽快嘛雪頔!”
少女嬉戲打鬧聲同張雪頔的背影一道淡出視線,車輪的方向終于碾壓了下路邊的泥點,有所改變。
宋枳豪擡頭,又望了幾秒矗立在校園裏那幾棵生長迅速,茂盛越過黑雕欄杆探出腦袋的銀杏,不自覺嘴角上揚。
啧,四個零。
小丫頭的手機密碼還真好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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