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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室的燈亮了,梁宇眼神空洞的立在門前,腦子裏不斷回放着醫生說的話:“患者懷孕了不知道嗎?!omega這種身體怎麽還能亂吃東西!...”
陶霧……陶霧他……懷孕了?
梁宇站到整條腿都麻了,才扶着牆倒在旁邊的椅子上,牆上的表顯示已經遲到了不止一丁半點,他深呼吸好幾次,清了清嗓子,才拿出手機。
“李老師……”
-
肚子好疼。
真的好疼。
我這是怎麽了?生什麽病了?
陶霧想用手去摟肚子,可胳膊卻一點都擡不動。他皺着眉掙紮,疼出了一身汗,眼睛很澀,剛睜開一點就被光刺的生疼。
“陶霧?陶霧你醒了?”
誰在叫我。
……陸老師嗎?
“醫生!快叫醫生!”
不,不是他。
陶霧感覺自己指尖被什麽東西夾住又松開,眼睛被強制撐開,白光讓瞳孔驟縮,很疼。身上使不上力氣,他眨了很多次才勉強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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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嗎?”模糊的人像逐漸清晰,是李老師,一個嚴厲又不失溫柔的中年omega。
陶霧張了張嘴,幹澀的嗓子像砂紙打磨一樣疼:“老……老師。”李老師端着杯子把水喂到他嘴邊。
“我……”
“先好好休息,有什麽話等你好了再說。”李夢萍捏了捏他的手,輕輕拭掉了陶霧臉上不知什麽時候落下的淚。
“先別……別告訴……我家裏……人。”陶霧咽着喉間的腥味,忍痛說。
李夢萍的手頓了頓,又用力捏了捏才點了點頭。
陶霧剛閉上眼就再次失去了意識,不知道是暈了還是睡着了。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他睡在一棵桔子樹底下,滿樹的桔子,數都數不清。他摘了很多很多,想拿給陸老師,可他拿起來一個桔子卻聞不到一點桔子的味兒,只有滿鼻腔的血腥。他慌了神,急促的想找到哪怕是一個有桔子味兒的桔子,他摘了很多下來,一直摘,一直摘,到最後也沒有找到有桔子味兒的桔子。
眼睛很痛,潮濕的眼周刺痛着,眼淚不受控制的流出來,他能聞到充斥着酒精消毒液血的味道,卻唯獨沒有聞到,伴随了他二十年的,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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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南江低頭看了看手機。
從早上他和陶霧互道了早安之後就沒有再說話,按理說平時這個時間小孩兒應該在吃午飯,會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
“陸先生,您的探望時間登記好了,請問現在進去嗎?”前臺護士禮貌的問到。
陸南江給陶霧發了一條消息,問今天的工作量大不大,有沒有按時吃飯,随後将手機調到靜音:“嗯。”
他心裏其實沒底。
從那天醫生對他說完那番話之後他就在考慮這個問題了。打了抑制針不能讓omega度過發情期,那次的事故讓他心很痛,有愧疚,心疼,慌張,但之後襲來的,是迷茫。
他和陶霧還有很多年要走,所以這個問題必須解決。陶霧不能沒有alpha的信息素,但同樣的,他的母親不能接受他作為alpha的信息素。怎麽辦?這道無解題必須由陸南江來做決斷。
一年一次的抑制針在上個月就該打了,他遲遲拖着沒有去,就是抱着一點幻想,希望母親在這次的探望中表現的與往常一樣,那就是他所能期待的最好結果。他能感覺到桂花味的信息素萦繞在自己周圍,這種感覺他都快忘掉了,現在覺得熟悉又陌生。
但現在站在病房門前,陸南江擡起準備敲門的手停下了。他一直潛意識逼迫自己不要往壞的方向想,但他不得不承認,在這一刻他真的猶豫了,即使他知道這是他向陶霧邁進的必經之路。
如果最壞的事發生了,母親接受不了,摔東西,叫他滾,還是病情加重?
陸南江手裏保溫盒旁邊還拎着一袋桔子。
他突然覺得自己太貪心了,既想要走進陶霧的未來,又想要母親接受自己,又在潛意識裏想讓母親也接受會喚起她痛苦回憶的,擁有同樣信息素味道的陶霧。
最後他還是沒有把那袋桔子帶進去,他放在了安全通道那扇門後面,想着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再拿。
他攥着拳,用力到指尖泛白。
無論是什麽後果,會造成什麽影響,他都必須承擔,也只能由他來承擔。陸南江絕不能拖到以後他和陶霧之間産生了隔閡之後再做決斷,他不想,也不能讓這件事成為他和陶霧之間的刺,他要給出毫無保留的愛,和一顆能夠貼緊對方,給對方溫暖的心,這才配得上陶霧。這種逼迫選擇母親與愛人其中之一的戲碼絕不能發生,此刻什麽都還沒有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此時卻想跪下祈求神明的降臨……
陸南江敲響了門。
“……母親。”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能這麽顫抖。
裏面的人聲音很平靜:“南江?你來了,進來吧。”
陸南江推開門,他費力的挪動自己的腿,很慢的走了進去,仿佛這樣就不會帶給她裹挾着自己信息素的空氣:“……我做了鲫魚裙帶湯,現在……想喝嗎?。”
“盛出來吧。”沈茹在窗邊又站了一會兒才走了過來,坐在桌前,一切都和這十幾年無差。
一切都太好了,陸南江舀湯的手都控制不住的顫動。就這樣,就這樣就夠了,他再也不會期待些其他什麽了,就這樣就好,就這樣……
“啪嚓——”一碗熱湯完完全全潑灑在陸南江手上,碗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沈茹渾身都在顫抖,她目眦欲裂的指着陸南江尖聲道:“你!是你!?”她臉上是驚懼和憤怒的,神色瘋癫,看着陸南江的表現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
砰砰砰……砰砰……砰……
仿佛有人狠狠踩上了自己的心髒,踩在地上擰着。心髒跳動的越來越慢。
陸南江在這瞬間有種解脫般扭曲的快感。一切都結束了,審判者漠然的宣告了死刑,母親不能接受這樣的他。
“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走?!說!!為什麽!!!”沈茹撲過來掐住陸南江的脖子,如此這般狠厲的眼神他太久沒見過了,有多久了呢?太多年了,記不清了,以至于他都快要忘記當初他作為alpha的信息素造成了多麽嚴重的後果。
“你個畜生!我要殺了你!!”
她的力氣怎麽這麽大,能讓他喘不過氣。胸腔裏的血液此時好像全部停止了流淌,整個身體都在慢慢變涼。心髒跳的太慢了,慢到他以為就要永遠停下了。
“快!快拉開她!”
陸南江是被一個人叫醒的,那雙冰涼的手也早就不在自己脖子上掐着了,可為什麽他還是沒辦法呼吸。心髒怎麽那麽痛,連帶着五髒六腑都那麽痛。他不得不俯下上半身,脫力般跪在地上。
“陸南江?你怎麽樣?”趙醫生擰着眉拍了拍陸南江肩膀,“你先出去,找人把手處理一下。”
耳邊依舊是鋪天蓋地的謾罵。他嘗試了三次才讓自己站起來,那一瞬間天翻地覆的眩暈讓他體內整個翻滾着上湧,陸南江猛的踉跄沖進洗手間,扶着牆把胃吐了個空。
腳步聲逐漸多了起來,接頭說話的聲音也多了起來,但沈茹一句句的謾罵依舊像利箭一樣清晰的射向了他,喂了毒的箭刺的陸南江心髒一抽一抽的疼。
他最後是被不知道誰攙着扛出了屋子,扶到了走廊長椅上,陸南江手撐着膝蓋幹嘔了兩下。眩暈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冰冷,和将自己心髒撕裂般的疼痛。疼的他直不起身,擡不起頭。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陸南江在病房前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和誰說,他只知道他現在不敢見他這生最愛的兩個人之中的任何一個。突然間,偌大的,鋪天蓋地的恐懼淹沒了他,陸南江控制不住的顫抖,他太害怕了,害怕任何一個人的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給他手裏塞了紙巾,陸南江才發現自己眼前一片模糊,臉上手上都是濕的。
“南江,你……怎麽樣了?”趙醫生看着陸南江這個樣子,擔憂的坐到他旁邊,輕輕拍了拍陸南江的背。
我……陸南江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他再次嘗試,依舊沒有聲音。
趙詳皺了皺眉:“說不出話?”
他想點頭,但在頭低下的一瞬間,鋪天蓋地的眩暈又湧上來淹沒了他,陸南江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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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會等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既定結果的走向也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而有所改變。
陸南江睜開眼,是在醫院的病床上,胸口很悶。他皺着眉想去拿床頭的手機。
“哎哎哎!”喬華東從旁邊快步走了過來,拿了手機遞給他,“陸哥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
陸南江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話。
“哦,沒事兒,醫生說你這是應激反應,”喬華東摁了摁床頭的鈴,“過一陣就能說話了。”
趙醫生來的很快,檢查了一下陸南江的身體。
“你母親沒事,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趙醫生嘆了口氣,“這種事你怎麽能不和我商量呢?你母親的情況你應該很清楚,這幾年信息素的影響一直都是最嚴重的反應。”
陸南江點了點頭,拿出手機打字。
我這樣多久能恢複?
趙醫生看了看他的體檢單:“你的身體狀況是正常的,這種應激反應的恢複時間得看你自己。”
陸南江又點點頭。
趙醫生走了,喬華東才湊過來說:“陸哥,你和嫂子……吵架了?”
陸南江皺起眉,搖了搖頭。
“我昨天想給嫂子說一聲來着,怕他找你的時候找不着……”喬華東頓了頓,“但我給嫂子發消息到現在也沒回我,我還以為你倆吵架了。”
陸南江還是皺着眉,拿出手機打字。別告訴他這件事。
“行行行,我肯定不說,”喬華東拍了拍陸南江的肩,“你注意點自己就行了,你媽那邊我去看着。”
陸南江打字。謝了。
他在喬華東去買飯之後拿出手機看消息,陶霧從昨天一直都沒有回,現在已經第二天中午了。陸南江想打電話,又想起來自己說不出話。還有……這件事到底還是沒解決,陸南江現在沒臉面對陶霧,這樣的他不能照顧好自己要共度一生的人,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他必須在陶霧回來之前,解決這件事。
陸南江垂着眼睛看了聊天頁面很久,才緩緩動了手指。寶貝抱歉,陸老師肯定要消失一陣了,學校安排我最近去支教,在很遠的一個大山裏,可能信號不太好,發不出去消息,結束的時間還不确定,到時候有信號了給你發消息。我會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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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霧是被疼醒的。肚子特別痛,痛的他聲音都發不出來,真不知道電視劇裏演的那些疼的聲嘶力竭的是怎麽有力氣叫出來的。
他淩晨就醒了,李老師叫來了醫生,一直在忙活,陶霧想說聲謝謝都疼的沒說出來,只能想着以後認李老師當個幹媽,又感覺她和陸老師年紀差不多,也不太适合當陸老師幹媽,想着還有點好笑。
這種時候陶霧會不自覺的想點其他東西轉移注意力,可能能讓自己不那麽疼了。他能聽見醫生說話,他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他說不上來自己的感受,只感覺一切都按照最壞的步驟走了。其實陶霧能感覺到。那次住完院以後他就覺得身體有點不對勁了,信息素濃了好幾倍,總是頭暈犯困,走幾步就累,而且之後一直都沒來易感期。
但他沒和任何人說,他害怕,怕自己懷孕了,陸老師怎麽辦?爸媽和哥知道了怎麽辦?會怎麽說他,說陸老師?
他抱着僥幸心理,想着肯定是自己心理作用,其實什麽事都沒有。結果就是最壞的結果,沒辦法,他得認命。陶霧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辦,他跟任何人都說不出口。爸媽失望的神色,哥哥對陸老師的遷怒,還有陸老師……
陶霧心好像被紮了一下。他能感覺到,陸老師最喜歡的,桔子味兒的信息素,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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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南江在學校請了病假,在療養院住了很久。他還是沒有打抑制針,他在等。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母親的康複?還是陶霧的原諒。但不管是哪一個都不行,不可能和不可以。
看了好多醫生他的語言系統還是沒有恢複過來,母親的情況在惡化,趙醫生說,是他之前的信息素刺激到她了,導致現在身體會有時不時的劇烈反應,血壓心率都高的不正常,影響內部器官的運行,容易突現一些急性病。
他聽到這些心裏竟然沒有太大的波瀾,好像心裏已經提前預支了之後最壞結果的情緒,到現在應證了也只是接收到了消息,再做不出什麽反應了。
他沒再看手機。他不敢面對那個,把整顆心都給他的小孩,他接住了,但他拿不穩當,到現在都拿不穩當。
陸南江心口又一陣鈍痛。最近一直都是,一想到這兒就會痛。他甚至想着破罐子破摔,但他不能,因為他背着太多東西了,他摔了,東西就都會碎掉,再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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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霧和李老師出國了。那個戰亂的地方。
他告訴了陸老師,但陸老師在支教,沒有回他消息,打電話也沒人接。他好想陸南江啊,想念他的聲音,他的擁抱。
身體其實好的很快,醫生說自己以後可能都沒有信息素了,也不能再有小寶寶了。
陶霧好害怕,害怕的不行。
所以他離開了這兒,這個他熟悉的地方,飛到了一個沒有人認識他,他也不認識任何人的地方。
李老師很照顧他,他的工作很少,拿着相機,跟着隊伍,拍照。
他在這裏看到了太多生離死別,第一天還在一起玩兒的朋友在第二天就沒了消息,新婚的夫妻婚紗沾了血,滿頭白發的母親摟着失去呼吸的孩子……
太多了,他從自己的傷痛裏短暫的走了出來,走進了別人的傷痛中。
但他哭不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好像心那塊兒空了,少了什麽東西。他不去想,不敢去想。
自己應該多相信陸老師一點的,陶霧晚上有時候會想。
但他真的拿不準,拿不準在陸南江最最喜歡的桔子氣味兒再也不在的時候,他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對待自己,對待這份感情。好像兩個戀人的加固鎖松動了,籠子能拉開一條縫,裏面感情偷偷溜走了好多。
他一直都因為自己桔子味兒的信息素沾沾自喜,覺得陸老師喜歡桔子味兒,就會喜歡擁有桔子味兒的他。但他現在只有害怕了,只害怕陸老師喜歡他是因為他桔子味兒的信息素。
害怕到,不敢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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