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一念起
回到酒店的房間,楚音打開手機點開郵箱,就看到霍北發過來的郵件了。
這個酒店的背後投資人不止一人,而是由三個有錢有閑精神空虛的富二代富三代投資的。三個人當中,有兩個是來自海城,從小一起長大的臭味相投的朋友。還有一個則是這倆人去旅游探險的時候碰到的。
資料上有這三個人詳細的經歷過往,三個人經歷很相似,基本上就是高中畢業就被送出國,三年後回來用家裏的人脈自己創業,如果按部就班下來就是歷練一番進入家族企業,當個接班人。
可這三個人卻很有自己的想法,他們不太想要這種按部就班沒有波瀾起伏的生活。玩兒地下賽車、極限運動、甚至還策劃過兩起會引起恐慌的爆炸活動,不過被家裏下了大力氣給抹平了。
漸漸的,這些也不能給他們帶去刺激感,他們去那些傳說中很是危險的地方探險尋找新的刺激,三個人結實之後更是跑了很多地方。後來在雲南中部的一個雨林中,撿到了一塊石碑的碎塊,之後開始尋找玄門高人和佛門高人一一拜訪。
他們沉迷于神秘學,對于各種網上流傳的招魂招鬼的小游戲樂此不疲,甚至連國外的巫師、降頭師、陰陽師等等都一一去拜訪過。
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三個人就選中了這個縣城,在這裏投資建了這個酒店。
将資料浏覽完,楚音就知道,這個酒店一定是為了那尊邪神才建立起來的。至于為何會選擇在白楊縣這樣的地方,楚音暫時還沒有想到。
這會兒張蓓人不在,楚音就将封在玉牌中的女鬼怨靈放出來,頓時整個房間裏彌漫着讓人感到冷到骨子裏的陰氣。伴随着陣陣滔天的怨氣,讓夏月吓了一跳。
她曾經跟李婉如那只女鬼正面剛過,那個時候還是請神上身請到了尊神這才逃過一劫,可眼下這只女鬼看起來怨氣比李婉如也不遑多讓啊。
夏月有些害怕的吞了吞口水問道:“楚姐姐,你這……這是什麽時候收的?”
“在樓上。”
邪神和女鬼?夏月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會轉,她說怎麽總覺得這酒店陰氣森森呢。如果是那兩個不懂規矩胡亂燒香的人惹來的陰靈,陰氣也不該這麽重才是。合着頂樓還有這麽一只厲鬼存在啊!
楚音也覺得事情有點難辦,她是想要渡化她的。
了解了事情所有的經過,她知道何悅也只是一個可憐人,什麽錯都沒有,明明心懷希望和善意卻被自己愛的人如此傷害。
可是何悅和李婉如的情況不同,李婉如雖然化為厲鬼那麽多年,可她為了肚子裏的孩子還保留着一絲清明。何悅選擇身穿一身紅衣墜樓而亡,本身就存了化為厲鬼找那些人報仇的心思。
她如今卻是連一絲清明都不存在了。而且,她跟當初的那只小鬼也不同,小鬼是在未出身是就被害,一切都依靠本能,本就不曾有什麽理智存在。化去怨氣以功德之光護住他一點靈魂不滅,那一點靈魂便如同一張白紙。
可想要渡化何悅,必須得化去她心底的怨氣和不甘。可是這件事,若是沒有人配合幫忙僅僅憑她的話,很難做到。
尤其那三家人家的勢力不小,如何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楚音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麽頭緒。
楚音一手在桌子上敲擊着,要不拉霍北入夥?
說實話,當初王家之所以會那麽快就敗倒,有氣運反噬的原因,霍北下手之快狠準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楚姐姐,她……你知道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嗎?”
夏月這會兒只覺得自己有些難受,那怨氣直沖腦門的感覺,讓她有些透不過來氣。有些人死後會成為惡鬼,那是因為他生前本就是壞事做盡的惡人,死後心有執念為惡之心不死;而更多的厲鬼卻是因為死前有着太多的不甘和冤屈,她很想知道,這個怨靈又遭遇了什麽。
楚音頓了頓,而後凝結出一面水鏡,“你們自己看吧,看完也說說看要如何才能渡化她。”
怨靈生前名叫何悅,死的那一年在二十四歲。
她的父母在他十八歲剛剛成年那一年就車禍去世,留下她跟一個患了尿毒症的弟弟。弟弟需要透析,還得留着手術的錢,何悅為此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而去報名去學了西點的制作。
何悅很有天分,用了三個月的時候就将各類西點學的七七八八,還被教學的師傅傳授了各種奶茶果飲的制作。她出來以後就用父母的賠償款開了一家奶茶店,也賣各種西點。
日子雖然過得累點兒苦點兒,可卻能夠給自己還有弟弟一個保障,何悅對此已經很滿足。後來,在奶茶店裏,她遇到了宋啓明,是個文質彬彬的男人,比她大了三歲,剛剛大學畢業處于迷茫期,不知道将來自己要去做什麽。
他每天都會去何悅的奶茶店點一杯奶茶,然後在店裏坐一下午,後來何悅也漸漸知道,他學的是動漫專業。坐在她的店裏,每天都在畫游戲人設圖,兩人漸漸熟悉之後,聊的也越來越随意了。
宋啓明找到工作了,待遇還不錯;何悅的弟弟找到腎源了,只要再調理調理身體弟弟就可以手術了……工作之後,宋啓明變成了每天晚上六點到店裏,他會點一杯奶茶,一塊草莓蛋糕,奶茶喝掉,而蛋糕留給何悅。
這個舉動讓何悅非常感動,她心裏清楚,這是宋啓明看出來了她每天做這麽多東西自己卻不舍得吃一點兒,才會這麽做的。
這個時候的兩個人,還處在暧。昧的心動期。誰都沒有挑破,但是相處的時候冒着的粉紅泡泡,兩個人心裏都很清楚。
何悅二十二歲生日這一天,宋啓明買了一條項鏈向何悅表白了。這兩個暧。昧了大半年的年輕人,就這麽自然而然的走在了一起。
那個時候的宋啓明真的是個非常上進心善的好男人,對何悅的弟弟也是關心的無微不至,在手術費不夠的時候也将自己工作攢下準備買房的錢通通拿出來交給何悅,告訴她:“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何悅那個時候就下定了決心,這輩子都要跟這個男人在一起,不離不棄。
兩人同。居一個月之後,何悅漸漸發覺了宋啓明的不對勁兒。
他每個星期三總會到很晚才會回家,身上沾着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像是寺廟裏的香火味,可又有些不太像。他每天都好像很興奮,仿佛有花不完的精力似的,可何悅卻能看的出他的狀态并不好,頭發掉的比以前多了,眼底有着越來越嚴重的青黑色。
問他什麽,他也不說,問的急了他還發怒。
再後來,他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會神神叨叨的像是禱告一般的念一段她聽不明白的話。何悅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深重,她起先是懷疑宋啓明是不是吸。毒了,她聽說毒。品可以讓人變得亢奮起來,但是對人的身體損害卻非常大。
宋啓明的種種轉變實在太像了了,她心裏很不安,但是那會兒何悅心裏想着,沒關系,聽說剛接觸毒。品送去戒毒所還是能戒掉的。雖然宣傳手冊上說了,碰過一次毒。品的人,即便是戒毒成功,再次染上的幾率也比正常人高出許多。
可她相信宋啓明是愛她的,到時候有她看着,一切都會變好起來的。
她問了他,宋啓明很生氣說她不信他,他怎麽會去碰那樣的東西呢?又把自己的工資卡都交給了何悅,說他這樣的消費,根本不可能去碰毒。品的!
可他每周三雷打不動的淩晨回家,身上的狀态也絲毫沒有好轉,何悅勸他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卻被他暴怒的打斷:“我的身體怎麽會有事?”
終于,何悅再也忍不住,在周三的晚上關了店門,偷偷的跟在下班之後沒有回家的宋啓明身後,她實在是不想看到宋啓明這麽繼續下去。不管他做了什麽,哪怕是加入了什麽邪教組織,她都想要将他拉出來。
跟在宋啓明的身後,何悅看到他進了一家酒店。
那一瞬間,她甚至懷疑過,宋啓明是不是有了別人了……
她想盡了辦法,說自己是跟着男朋友過來參加聚會的,這才從服務員那裏弄到了可以刷到頂樓的房卡,跟上去之後,悄悄地将門打開,裏面的那一幕簡直讓她震撼到了極點。
何悅曾經想過,哪怕宋啓明是參加了什麽邪教組織,她也要将他給拉出來。可眼前的這一幕,讓她發現,宋啓明還真的是參加了個邪教組織!
她無法想象,這樣的事情怎麽會發生在宋啓明的身上。
屋子裏的光線很暗,散發上幽黃的光,一群人跪在地上,口中在喃喃低語的吟唱着什麽。而被他們跪拜的,是一座神像,眼睛散發着猩紅的光,明明滅滅的閃爍着,看起來就給人一種邪惡的感覺。
神像前點燃着一排香,那香火散發的味道就跟宋啓明每個周三淩晨回去的時候,身上沾染的味道一模一樣。聞着味道,就不太像是正經的廟宇中出來的香燭。
“誰?”
忽然有人喊了一聲,何悅知道自己這是被人發現了。
她有點驚慌失措,根本就不知道該往哪裏去躲,最終只能被裏面的人給拉了進去。她的心直直的往下沉,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勇氣,她看向宋啓明,喊道:“啓明,我們回家好不好?你看看你頭發都白了這麽多,這兒根本就不是什麽好地方,我們回家好不好?”
她的話剛剛說完,那些人就對她怒目而視!
宋啓明只好賠笑:“對不起,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不太會說話。”
說完,又對着神像認錯:“大仙,對不起,我女朋友不知道您的神威,冒犯了您,對不起。”
何悅眼睜睜看着宋啓明這神經質的模樣,只覺得他被荼毒的厲害。
不知道是誰,忽然站起來說了一句:“此女對大仙不敬,剛好我們還缺一個獻給大仙的祭品,不如……”
何悅心裏一顫,恐懼到了極點,她本以為這些人該不會這麽喪心病狂,可沒有想到,這個人的提議一出,其他人竟然都露出了意動的神色,這讓她心裏恐慌極了。
她下意識的朝着宋啓明看過去,卻發現宋啓明面上露出掙紮之色,根本沒有很堅定的站出來保護她的意思。何悅的心,一下子就涼了。
她偏頭看着那神像,卻好像看到那神像明明滅滅起來,而在底下跪拜着的那群人面上忽然就露出了淫邪的目光,看着她也不懷好意起來。
何悅害怕極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賤人,敢對大仙不敬,你就該進獻給大仙成為祭品。”這是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
“既然是給大仙的祭品,我們都是大仙的信衆,我們可以先享用一番。”一個語氣猥瑣的男聲響起,何悅只眼睜睜的看着宋啓明不為所動。
瘋了!
這群人全都瘋了!
這什麽大仙?這分明就是個魔鬼,是個蠱惑人心,把正常人也拉着堕入地獄的魔鬼!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蠢蠢欲動的表情,一個個都用垂涎無比的眼神看着何悅,那個罵着她賤人的女人首先沖出來,撕扯着何悅的衣服。
而原本還在猶豫着的衆人,被這個動作刺激的像是打開了開關似的,全都一擁而上。
絕望、屈辱、不甘,還有對宋啓明這個自願甘心堕入地獄的男人的失望和憎恨!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落到這種境地,明明她生活積極向上,縱然生活對她已經如此不友好,她依舊活的樂觀,充滿感恩,為着每日的朝陽、露水、微風而真誠的微笑。
可為什麽,她明明那麽努力而又樂觀心向光明的活着,卻還是會遇到這樣不堪到令人絕望的事情?
那些伸向她的罪惡的手,那一張張臉上帶着惡毒又瘋狂的笑容的臉,還有宋啓明那張不忍卻又不作為甚至還對她流露出怨怪之色的臉……
那些人侮辱她,辱罵她,最後她以為自己可以解脫的時候,宋啓明卻站出來讓他們不要立刻殺了她!
第二次,是宋啓明帶着何悅去那兒的。
何悅當然知道她去那兒是做什麽的,她問宋啓明:“你的心裏難道就沒有一點點難過嗎?自己的女朋友,被那些人侮辱,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現在,還要親自帶着我過去,給那幫畜生侮辱?”
“悅悅,我是在救你,你對大仙不敬,你這是在贖罪。”
何悅這個時候就明白,她已經無法再跟宋啓明溝通了。
她慘然一笑:“那好,你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
何悅穿了一件大紅色的連衣裙,化了一個濃妝,塗着豔色的口紅,明明光鮮亮麗至極,流露出來的氣息卻偏偏哀絕至極。
到了屋子裏,何悅就站在窗戶邊,她随手将窗戶打開,“只願我能身化厲鬼,能叫你們都有所報!”
凄厲的聲音似乎還在風中,她便已經縱身一跳,從頂樓的窗戶上跳了下去。
何悅那時候想,大概能讓這些魔鬼所做惡業皆有所報的,只能是厲鬼了。
她死後,宋啓明拿出了何悅生前精神病史的證明,最終判定為自殺。而酒店的老板所做出的唯一反應,就是将頂樓封了,不再對外營業。
夏月久久無法回神,“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她口中喃喃自語,何悅這個女孩子的生活,真的是比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要積極向上,她也心向光明,對生活充滿善意和感恩,為什麽卻會落到這般地步?
她明白,為什麽楚音一心要渡化何悅而不是直接收了她,讓她魂飛魄散了。看過她經歷之後,又怎麽還能忍心讓她魂飛魄散呢?
楚音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知道是張蓓回來了,她将怨靈又重新封入玉牌,走向窗邊,看着窗外的世界。
何悅的男朋友已經死了,而剩下的那些人都還活的好好的。楚音拿出那位攤主送的木牌放在手裏把。玩,張蓓進來便看到了。
她眼睛一亮:“這是什麽?你什麽時候買的?”
“別人送的,不要錢。”
白送的東西,果然不是白拿的。
“能給我看看嗎?”
楚音搖頭:“不能。”
張蓓心性并不堅定,她面相上的桃花煞越來越明顯了,從這兒回去學校之後,她就要面對一堆的麻煩,到時候是最容易受到這木牌的引誘的。
張蓓撇撇嘴,卻沒再繼續盯着那木牌不放了。
“對了,現在蓉蓉家裏也沒事兒了,我們什麽時候回去?”這樣的小縣城,到底不怎麽熱鬧。過來玩兩天新鮮還行,時間長了張蓓就待不住了。
楚音想着那個逃走的共生的靈魂,這會兒也不知道它逃到哪裏去了,她也打算解決完何悅的事情,到時候讓小狐貍留在這兒解決木牌的遺留問題,她就可以離開了。
“再過兩天吧。”
張蓓有些無聊,她頓了頓說道:“這樣啊,這兒我可是不想呆了,而且這酒店是真心詭異,我現在就訂票,明兒就回學校。”
暮色四合,楚音還靜靜的站在窗邊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般人的目力,如果不借助工具,根本看不清外頭發生的事情。
張蓓見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這麽久,有些好奇的問道:“你在看什麽呢?站着看了這麽久。”
距離這麽遠,外頭發生了啥事兒,她也看不清吧?只是在發呆?
“在看人間真善美。”
為惡為善,一念起。
善惡到頭,終有報。
當律法有漏洞可鑽的時候,因果卻如影随形,終不會放過一個壞人。天道有漏洞,可現在有她在!
楚音常常在想,自己的存在對于這個世界究竟意味着什麽?從前的君王,宣揚君權神授的思想,所以神淩駕于衆生之上,而君王淩駕于其他人之上。那麽在現在這樣一個民主的社會裏,神又要處在一個什麽樣的身份呢?
若是神道還能大興,什麽樣的規則才能讓神和人并線而立呢?
不談平等,只談權責。楚音想,讓人類自治,用律法、道德、科技等等一切的力量去自治,而神,管因果,管陰司報應,你可以有權勢脫離為惡的制裁,你可以利用文字漏洞逃脫刑罰,可一切善惡皆有果報,任何人都逃脫不掉。
她想,若到了這一天,人間會不會有真正的光明?
夏月也跟着竄了過來,“我也來洗洗眼睛。”
她是真的被那些人,那些事惡心到了,迫切的需要真善美洗洗眼睛。
張蓓:……她大概是不懂這些高人的行為想法的。
夏月有修為,且小狐貍的元神還在,她借助小狐貍的力量運用在眼睛上,順着楚音的目光朝着下面看去。
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小男孩兒不小心走到了馬路中央,所有在行的車輛都停了下來,一位看着十六七歲的少年還穿着校服,走過去将小男孩兒牽了過去,交給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人。女人笑着感謝他,說是自己的丈夫去買水了,她一個偏頭沒有看住孩子。
車流又開始有序的流動起來,楚音和夏月的臉上都帶着淡淡的微笑。
轉而,楚音又看向跟酒店隔了兩條街的一個長長的通向鄉下沒有路燈的小道上,一個中年婦女騎着電瓶車看起來應該是加班回家晚了,而她的小電驢的車燈應該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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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
夏月和楚音臉上的笑容更加深刻了些,所以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值得大家共同去守護的。
第二天,張蓓趕着早上八點的高鐵離開白楊縣回了帝都,而夏月和楚音還留着。
下午的時候,小狐貍正身和小白龍一同趕了過來,楚音讓它們留在這兒處理木牌并且找到這些木牌的源頭。那個邪神選擇在這兒安家落戶顯然是有它的理由的,雖然她現在還不大清楚,但定然跟這木牌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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