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酸臭味

有時候想想，霍北覺得自己骨子裏當真透着一股冷血和自私。

對當初的楚音他沒有什麽憐惜之情，甚至潛意識裏，他理所當然的認為讓她不愁吃喝，生活富足便是盡了責任。而現在，父親這樣的情況，他也知道楚音或許是有辦法的，可他卻自私的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霍宇沒臉提，他同樣也沒臉。

楚音接過那一束玫瑰，“嗯，很好看。”

她在琢磨着是将這束花放在花瓶裏養一段時間，讓它們盡情的綻放凋零前的美麗；還是拿去廚房交給陳媽做點兒玫瑰水晶糕什麽的。

這個選擇對楚音來講，還是挺為難的。剛好在楚音捧着花進門的時候，陳媽也從廚房裏頭出來，見着這新鮮的花型非常好的紅玫瑰眼睛一亮：“哎呀，剛好我想要做點兒玫瑰醬來着，早上可以沾着面包吃，也能泡水喝。不過這看起來，還是有點少。”

楚音順勢就将花兒交給了陳媽，“那不如做點兒玫瑰餅和玫瑰水晶糕好了，這兩樣也非常好吃。”

“好嘞。”

霍北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這一束早上剛剛空運過來的玫瑰進了廚房，作為食材，這可以說是頂級的了。

只是看着自己的禮物被這樣對待，霍北的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不過過了片刻他也釋然了。到底還算是物盡其用了不是嗎？

“坐，等會兒陳媽若是做好了，你也可以嘗嘗看，味道非常不錯。”

“嗯，好。”他下意識的就如此說道。

楚音給霍北倒了一杯茶，兩人這才開始進入正題。

“這是你要的資料，我不知道你要查這些人做什麽，如果你想要着手對付這些人的話，我希望你能夠三思而後行。當初的王家之所以會倒臺的那麽快，全是運氣不好。但是這一次，你不能還指望自己有多麽好的運氣。”

楚音一心二用的看着資料，一邊回答道：“看來我是真的沒有感覺錯，你真的話越來越多了。”

“楚音，周、趙、孫三家聯合起來的能量，不是當初的王家能比的，若是他們出手我沒辦法護着你。”

霍北心裏有些焦急心慌，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是熟悉，就好像當初做的那個夢裏，當看到那個男人持劍朝着楚音刺過去的時候，他心底那忽然湧上來的慌張和透不過氣的絕望。

楚音已經将這些資料都浏覽完了，她擡起頭看了霍北一眼，笑道：“放心，我沒那麽傻。”

海城的運輸、建築和醫療都被這三家企業給承包壟斷了，能夠将生意做到這麽大，三家的背景都有些不可言說的地方。楚音山神的身份又不能正大光明拿出來用，即便是能夠正大光明的拿出來用，那些人買不買賬還真不好說。

她抛開山神的身份，就只有霍北前妻這一個身份還算令人忌憚，她是瘋了才會跟這三家人去硬碰硬呢。

霍北這才安心了些，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楚音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或者莫名其妙的人，就沖動的讓自己陷入險境。

“不過……”

霍北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我還是想問一問，當年何悅這個女孩兒的案子能不能翻案重新開庭審理？”楚音将何悅的事情大致上說了一遍，“當初是她的男朋友宋啓明僞造了她精神病還沒好的事情，最終以自殺結案。”

霍北擰着眉，一臉不贊同的看着她，他就知道楚音這麽積極的查那三家人，定然是有原因的。有時候，霍北的腦子裏時常會回蕩着一個聲音——“你為什麽就不能自私一點呢？多為自己想一想，管那些無關之人的死活做什麽呢？”

可每當這個聲音出現的時候，腦海中又會響起另一個聲音——“她就是這樣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所以，你才想要成為将軍，同她一起守護這江山百姓。”

明明應該覺得荒謬，可心裏卻一點兒奇怪的感覺都沒有。很多時候，霍北都覺得他好像變得不像是他了。

“在想什麽？”

“沒什麽，你剛剛想問什麽來着？”

“何悅的案子，能不能翻案，重新立案審理。”

霍北沉默了片刻，那即将要沖口而出的，讓她不要再多管閑事的話被他生生的壓。在了心裏，轉而說道：“可能性不大，既然這個案子有那三個人參與其中，那這三家是不可能會讓這個案子重新立案審理的。就算最後你成功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将這件事推到宋啓明一個人身上。”

該受到懲罰的人，照樣逍遙法外，自在生活。

楚音低低地嘆息了一聲，雖然參與那件事的所有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可是無法讓他們現在就得到報應，心裏總覺得膈應的很。

最重要的是，何悅她現在必須得渡化了，若不然想去投胎就沒有機會了。

見楚音皺着眉，霍北到底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我聽說，何悅還有個弟弟活着，若是他的弟弟能夠對此案提出疑問，再拿出他姐姐那時候精神情況已經恢複正常的證據，再轉到帝都這邊來立案把握相對來說更大一些。而且，還可以請靈異檔案局的人參與進來。”

楚音眼睛一亮，對啊，她怎麽就沒有想到，還可以請靈異檔案局的人涉入調查呢？

果然當神仙當久了，正常人的思維都沒有了。有些事情，還是得找個腦子靈活的正常人來商量着看看。

霍北見楚音也贊同這個辦法，就繼續說道：“聯系她弟弟的事情，可以交給我。”

“行。”

論在人間的勢力，她肯定是比不過霍北的，畢竟她現在信徒都還沒發展起來呢。

送走了霍北，楚音忽然感覺到結界邊上有條小綠蛇在甩着尾巴敲着結界，楚音很好奇這小綠蛇來找自己又有什麽事兒，總不能又是它哥哥咬了人，過來找自己救命的吧？

她将小綠蛇放了進來，小綠蛇細細的一根，可游起來卻快得很。

它原本就開了靈智，如今又跟小白龍雙修，修為漲的比一般蛇可快的多了。游到了楚音身邊，蹭的一下就纏到了楚音的手腕上，碧綠通透的宛如翡翠一般。

楚音也不禁感慨，難怪那蠢龍早早的就預訂了小綠蛇這個媳婦兒，合着它看的也是顏值啊。

“你這是有什麽事兒？”

小綠蛇吐着蛇信，聲音跟從前軟萌萌的很不類似，而是帶着一股子甜膩膩的味道。果然這世間萬物，只要一談戀愛，就散發着一股戀愛的酸臭味！

“小白哥哥出去了這麽久都還沒有回家，我有點擔心。”

楚音點了點小綠蛇的腦袋：“它現在可是白龍，威風着呢，你擔心什麽？”

“嗯，小白哥哥最厲害了。可是……它出去好久了啊，我……我……我有點像它了。”

楚音：……怎麽聽起來，她就像是破壞人小夫妻團圓的罪魁禍首呢？

不過對于這世間難得啓靈之物，楚音的耐心總是十足，她慢慢的解釋道：“它出去做的事是功德之事，對它修行是有好處的，你要做小白龍的賢內助，乖乖幫它看好家才是。”

小綠腦袋點點頭，又甩了甩尾巴，就在楚音滿心以為它已經被自己忽悠成功的時候，就聽小綠蛇又開口說道：“那小白哥哥現在這麽威風，要是它在外面再勾搭一條小母蛇回來怎麽辦？”

楚音這會兒很想将這條唠叨的一談戀愛就變蠢的蛇給扔出去！

她管天管地還能管得了蠢龍發情出。軌？而且，你在自己這個單身了幾千年的山神面前說這些真的好嗎？她真的是無法對這樣的事情做到感同身受！

最終楚音還是跟小白龍聯系上了，視頻通話的時候，小白龍正是保持着人形的時候，小綠看着一雙豆子般的小眼睛炯炯有神，閃閃發光，一臉花癡相……雖然，楚音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麽自己能從那張蛇臉上看出花癡相來。

“尊神，這邊已經快要忙完了，而且我跟小九查到，白楊縣的古河源頭有一株白楊樹，有五百多年的樹齡了，已經成了精，只是修行不足的時候就被那尊邪神控制了本體。”

楚音點頭，原來是這樣。

看來這棵古白楊就是邪神要落地在白楊縣的原因了，“現在那棵白楊樹如何了？”

這時小九從後面站了出來，賣萌似的對着楚音嘟了嘟嘴，這才說道：“那棵白楊樹救不回來了，它的本體被邪神以秘法制成了許多木牌，如今本體被毀，它的元神也被邪神吞噬的很是虛弱，正在一點點的消散，沒辦法了。”

說到後面，小九的聲音越發的低沉下去，心情也跟着不好起來。

倒是小綠蛇，它從沒有見過小狐貍化為人形時候的模樣，這會兒一見整條蛇都緊繃起來，做出攻擊的姿态，朝着手機屏幕“嘶嘶”的吐着蛇信。然而內心已經傷心欲絕了……

它幽怨的看了楚音一眼，尊神派小白哥哥出去幹活兒，怎麽還能派個這個美。豔的妖怪跟它一起呢？

楚音被小綠蛇這一眼瞧的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正事說完了，楚音就将手機給了小綠：“你就跟你的小白哥哥好好聊聊吧。”

小綠蛇開心的用尾巴一卷，就跟小白龍愉快的視頻起來。

整整一個小時，小綠蛇都抱着手機不撒手，要不是後來手機提示電量不足，它大概還在那兒抱着不撒手呢。要說有很多話吧，更多的時候就是小綠蛇對着視頻發呆傻樂。

楚音實在不是很能理解這種傳說中的有情。人之間的，此時無聲勝有聲。

她木着臉拿走了已經電量不足的手機，小綠卻歡快的搖着尾巴：“尊神，我明天還能來嗎？”

“不能！”

“為什麽？”

“我不想再吃狗糧了謝謝。”

小綠歪着它那顆小腦袋，想了半天才說道：“我覺得尊神您長得這麽好看，也一定能找到一個對您好的神的。”

“我謝謝你了。”

看着小綠蛇搖着尾巴往外游的身影，楚音頗有些哭笑不得。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陳媽的玫瑰餅才出鍋，還有那放在盤子裏的精致的玫瑰水晶糕，楚音很是享受的拿起一個放進口中，玫瑰的馥郁芬芳被保持的非常好，香而不膩很合楚音的胃口。

“可惜，霍北他是無福享受了。”

已經回到昭陽集團的霍北，坐在辦公室裏正在着手何悅的案子，忽然連着打了兩三個噴嚏，摸了摸有些發癢的鼻子，他有些郁悶，也不像是感冒的樣子啊。

等吃完之後，楚音便瞬移到了白楊縣，小白龍和小九因為要在這兒長期辦公，所以索性就租了一套房子住下。楚音問過之後才發現，這兒的房租還不便宜。

楚音很震驚：“你們竟然這麽有錢？”

她一個山神，活的那叫一個身無長物，想要開個小診所，除了操心資格和證件的問題，還得操心錢的問題。怎麽好像除了她之外的人和妖，賺錢都挺容易的？

小九将自己的錢包打開：“尊神您缺錢嗎？”

它将自己的卡遞過去，楚音抽了抽嘴角：“不缺，你收起來吧。”

小九倒沒有堅持，它其實打從心底裏覺得尊神挺窮的。它雖說是夏月的保家仙，除了分享功德還有享受夏月供的香火之外，每次幫人解決事情獲得的酬勞，夏月也都不會忘了它那一份的。

原本小九倒是不怎麽在乎，可現在漸漸的需要以人形外出行走了，什麽都可以沒有，但是沒錢就是萬萬不行的。

等到有機會了，它還準備弄一張人類的身份證來着。

再說這小白龍，在它還是蛇的時候，就有着龍的幾分天性，骨子裏就喜歡那些閃閃發光的東西，化龍之後就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了，算起來比她還有錢多了。

楚音覺得自己好像被小狐貍鄙視了似的，剛剛小狐貍那遞卡的動作，怎麽看怎麽像是要包養她。

她咳了兩聲，非常嚴肅且正經的說道：“東西呢？”

小白龍一揮手，一堆木牌都落了下來。

“都在這兒了。”

楚音點點頭，“你們都退遠一點。”

小白龍和小九聞言都往後退了一步，它們倆對這木牌本身也是非常忌憚的。數量少的時候沒感覺，等到收集到的數量漸漸多了起來的時候，它和小白龍都感覺一陣陣的心悸，那種很危險的直覺讓它們迫切的想要遠離這些東西。

小白龍的狀态比小九還要好一些，小九是只要一靠近就會感受到元神被拉扯着一般，好像還有什麽東西在不由自主的流向那些木牌，實在是太可怕了。

楚音施展聚魂咒，将附着在這些木牌上的神魂氣息一點點聚攏起來，漸漸的那些原本很是詭異的漆紅色的木牌漸漸的褪。去了顏色，失去了光澤，逐漸變成了普通的木牌。

楚音對着聚攏起來的神魂氣息下了一個追蹤術，最終确定了那個邪神就在五仙山。

她一揚手，将這些木牌全部毀掉，小九這才走上前來，問道：“尊神，有結果了嗎？”

“嗯，在五仙山。”

“果然，跟五仙山那個墓裏面的東西脫不了幹系。”

是啊，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楚音總覺得五仙山對自己來說，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地方。就好像那個地方埋藏着什麽天大的秘密，正等着她過去追尋一般。

可她又心有畏懼，冥冥之中，她本能的感應到，若是揭開了五仙山的秘密，她或許會颠覆自己一直以來的認知，而那個并不是她想要的。

一時間，楚音也不知道自己該作何選擇了。

“尊神？”小九看着楚音沉默了，一時有些奇怪。

楚音微微搖頭：“沒事，走吧，我們去五仙山。”

“嗯，好。那個地方我阿爺最熟悉了，要不然提前跟我阿爺說一聲？”

楚音點頭道：“也好。”

每一個種族都有他們特有的聯系方式，小狐貍他們族自然也不例外。聯系了小狐貍的阿爺，楚音就直接帶着小白龍和小九往五仙山瞬移而去。

縱然楚音的心底還有許多的疑惑，可是邪神的事情必須解決掉，容不得她有半點疑惑。這尊邪神的實力本就不容小觑，再加上它又有王通的神魂在，那麽王通最引以為傲的氣運之法，它顯然也是會的。

若是不徹底收拾了它，只怕到時候這個世界也會被它禍害的如同上輩子的楚國一般，生靈塗炭、兵禍連連、天災不斷……

剛到五仙山，小九的阿爺就已經在那邊候着了。

“尊神。”

楚音點頭，“既然你熟悉那座墓，就由你來帶路吧。”

“是，尊神。”

小九的阿爺走在前面，這會兒它的心裏其實也是非常激動的。守着這座山，這座墓已經很久很久很久了，從它的阿爺開始就守着。它日日盼望着，能夠解開這座墓的秘密，這會兒這個機會終于來了。

小九的阿爺心裏有感覺，若是此刻五仙山的這座将軍墓再得不到解決的話，它大概也要守不住了。

他們一行全都不是凡人，很快就到了将軍墓前。

不知道為何，楚音總有一種此地非常熟悉的感覺。她沒有急着進去，而是在墓地的入口處踱步幾圈，很輕易的就找到了那塊被隐藏起來的墓碑。

——大将軍君不歸之墓

後面并沒有寫立碑人是誰，可楚音心裏卻隐隐有一種感覺，這塊碑是她立的。腦子裏越來越混亂，她狠狠地搖搖頭将這些紛雜的信息甩出去，現在還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進去吧。”

小九的阿爺繼續在前面帶路，走了一段它忽然說道：“其實原本這裏還能鎮壓的住裏面的東西的，只是後來那一幫勞什子的探險隊過來，尤其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劉正玄，将這兒的陣法布置破壞了不少，您若是再不來，這地兒我也鎮守不住太久了。”

它也不知道當初交代它的阿爺鎮守這裏的人是誰，但是這會兒這位有可能是天地間唯一的正神過來，那将軍墓的事情，定然能夠解決了。

“鎮壓？”

楚音不解的問道。

小九的阿爺頓了頓腳步，點點頭：“是啊，當初聽阿爺說，是一位跟您一樣的正神來此，以神仙手段開辟了這樣一個墓地，為了鎮壓一個東西。那位正神還在裏裏外外都布置了好幾層陣法和結界。可是過去太多的歲月，當初阿爺也不會修複那位正神布下的陣法和結界，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陣法和結界的力量越來越薄弱。

原本這兒還能夠再撐一段時間的，可是劉正玄那個沒什麽本事還整天做夢的二缺，過來就破壞了很多本就搖搖欲墜的陣法！”

它說起這個，整個人都顯得異常激動。若此刻還是狐貍原形的話，肯定已經炸毛了。

外圍的許多設置确實已經被破壞了許多，但從殘留的陣法來看，這手法讓楚音感覺非常熟悉。熟悉到，她能夠随手就布置出來。

心頭的疑惑越來越深刻，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在外圍的時候，楚音還看到有兩個盜洞，顯然是曾經也有盜墓賊發現過這兒，不過卻沒有進得來。

“确實有盜墓賊找來過這裏，後來在晚清的時候，還一度流傳這兒有個大型的古墓，裏面堆滿了黃金陪葬品。不過來了幾撥人還沒摸到邊兒就被我吓跑了。倒是有兩波本事大的，不僅摸過來了，還挖了倆盜洞，不過人到底還是被我收拾了。”

越往裏進去，楚音越是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裏面的氣息透着一陣陣熟悉感。

“就是這裏了。”

“這封印的手法……”

她強迫自己不要去胡思亂想，穩住了心神而後一道氣勁彈過去，放在正中央的棺材板便被掀開。那一瞬間，棺材裏面紅光大盛，那氣息正是那日趁着楚音不注意逃走的邪神。

一塊鎮魂木緩緩地從棺內浮起，伴随着紅光閃爍的，一陣桀桀怪笑的聲音也跟着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