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小能手!

第二天天不亮周明愈又醒了,他看一眼莫氏投降狀睡姿,默默地替她把胳膊放下來,自己輕輕下地。

這時候天還不亮,外面黑蒙蒙的只能看清身邊。

周老漢兒和周三哥也起身去自留地忙活,周老漢兒要和隊長去麥地溜達掌握以下成熟狀況。

周明愈和他們打了招呼,就從堂屋門口左邊牆上拿下挂着的桑木扁擔,又拎着兩只木制水筲——這裏人把水桶叫筲,然後出門去挑水。

本來昨天晚上應該挑水的,大隊吹哨子讓開會沒來得及挑,現在趁着女人還沒起來做飯趕緊挑回來,免得等會喂豬、做飯水不夠了。夏天幹活兒喝水多,早中晚都燒一鍋水才夠。

他挑着水筲往外走,村裏就兩口公共水井,一口在村東南頭一口在東北頭,這兩口井是甜水,其他地方也淘過井但是井水苦澀,只能洗衣洗菜,喝起來難以下咽,天長日久就淤了。

這兩口井原本是地主陳家的,土改後就成了村裏公共水井,另外只有一戶富農家裏有,不過52年的時候被張根發帶頭鬧事填了。所以現在村裏人家裏都沒有水井,要吃水只能來這倆地方打水。

周家住在村西靠北的位置,就去東北角的水井打水。

這時候東方泛青,天光未亮起來,視野還是黑蒙蒙的,路上不是挑着水筲的就是扛着鋤頭趁着出工前趕緊去自留地忙活的。

很快到了井邊,這井原本是有亭子的,被張根發帶頭推倒說是要推倒地主份子的驕傲。如今沒有亭子,也沒有辘轳,都是自己用繩子勾着水筲來提水,技術不好的,很容易把水筲掉下去。

井邊已經有人在排隊,見到周明愈過來,有人笑着跟他打招呼,有人陰着臉躲開,還有人私下裏竊竊私語。

見他過來,正排到要打水那人立刻讓位給他,笑道:“紅鯉子挑水啊!”

周明愈點點頭,“叔,你先打水吧,我等會兒。”

其他人都有些驚訝,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個混不吝竟然懂得讓人?

周明愈只管在一旁排隊,并不插隊,随便他們怎麽嘀咕去。

大家看他果然規規矩矩排隊,雖然詫異也沒有多說什麽,時間寶貴,誰也不磨蹭,一個打了水另外一個緊接着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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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臺邊上一戶人家的門開了,單蝶琴走出來,一大早她頭發散着,睡眼惺忪地拎着個筲,打着哈欠。見她這麽一大早就出來,有人跟她開玩笑,“喲,太陽打西邊出來,這麽早你就下地了。”

單蝶琴哼了一聲,扭着腰,“別胡說八道啊,人家可是上進的人,從來不做那偷奸耍滑的事兒。”

她随從才出來,走了兩步,那倆眼睛已經将排隊的一群人都看了個遍,立刻就鎖定了等在下面的周明愈。想起他把土和驢糞蛋揚到自己身上害得回家一頓洗,她就氣不打一處來,眼睛卻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溜。

要說這時候人都營養不良,周明愈卻被他娘養的身材高大,雖然臉龐被曬得小麥色,因為年輕洋溢着青春色彩,在一群人裏自然十分出挑。

周明愈等在那裏,目不斜視,輪到自己就拎着筲過去。

雖然他沒打過水卻并不陌生,拎過那條柳水根打成的井繩,把末端拴着的一個V形榆木鈎子勾住水筲提手。然後提着繩子把水筲放下去,抓着井繩巧力一抖,水筲就倒下灌水很快就盛滿,然後将水筲提上來即可。他力氣大得很要提水并不費力,雙手交替很快就把水筲拎上來,他提起水筲把水倒進另外一只然後繼續放下打水。

這時候一個低着頭微微彎着腰的女人拎着兩只水筲過來,小心翼翼地越過衆人,一邊點頭陪着笑,把水筲放在井臺上,怯怯道:“明愈,幫嫂子打兩筲水行不?”

就憑她那有特色的讨好聲音周明愈不用看也知道是誰,這是他們二隊的四屬戶家媳婦陳秀芳。家裏上有老下有小就她一個人掙工分,偏她身體弱不是個能幹的,再拼命一天也就掙半大孩子的工分,多的時候六分,一般情況也就是四分半或者五分。

他嗯了一聲,很快就将水打上來給她把水筲灌滿再提自己的。

有人不滿地嘟囔:“四屬戶排後面,蹭前面去幹嘛?幹活兒不上緊,吃喝倒是會上湊。”

陳秀芳忙點頭致歉,也不敢說什麽,彎着腰弓着背吃力地擔着那兩筲水離開井臺。

單蝶琴兩手抱胸,凹着腰,左腳一下下點着地,看陳秀芳走過來就皮笑肉不笑道:“我說你也別那麽摳門,手裏攢着錢幹什麽呢?找個人幫你挑兩擔水還找不到?”

陳秀芳男人周培金在市裏機械廠上班,一個月有三十多塊錢,別看口糧掙不出來可他們家有莊戶人沒有的現錢和城裏稀罕物呢,有些人也很眼紅。

陳秀芳沒吭聲,彎着腰費力地擔着水走了,單蝶琴丢下水筲追上去悄聲問道:“陳秀芳,你不是有條新毛巾?你也用不好不如給我吧。”

陳秀芳被扁擔壓得擡不起頭,吭哧吭哧走路不肯接話,單蝶琴跟了幾步冷笑一聲,“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用那麽好的東西。”

這時候周明愈挑水路過,看了她們一眼,單蝶琴哼一聲,扭頭走開。

周明愈挑水回家,二嫂已經起來洗尿布,三嫂在剁野菜喂雞喂豬,張翠花在那裏修筐子,莫茹在……發呆?

他叫了她一聲。

看到他回來,莫茹就跟被解了定身術一樣滿臉生輝,激動地朝他不斷使眼色。

這是又有什麽好事兒?

周明愈去屋裏把水倒進缸裏,莫茹立刻跟上待他倒完水瞅着他直樂。

周明愈被她弄得心癢癢,小聲問:“媳婦兒,什麽好事?”

莫茹往外瞅了一眼,張夠狀若無意地看過來立刻又把頭扭回去,她拉着周明愈進了屋裏,手往炕上一伸。

周明愈看了一眼,剛要說什麽啊,然後就頭皮一麻,我的天……哪裏來了那麽多蚊子!

莫茹手一掃又把那些蚊子屍體收進去,低笑道:“不是要除四害麽,耗子我是逮不着,但是這蚊子、蒼蠅,我有辦法。”她給周明愈表演一下。

農家養豬養雞,夏天那蒼蠅是非常煩人的,白天蒼蠅晚上蚊子,這是嗡嗡二重唱。

她把手伸出來,瞅着那裏有蒼蠅落下,飛快地揮過去,雖然沒有碰到蒼蠅,但是她把那一片空氣都收進去,蒼蠅蚊子體重太小,比她帶起來的風都不如,居然就被她給收進了空間裏!

我擦,這都可以有!

周明愈再一次被驚呆!

莫茹得意地看着他,“驚不驚喜!”

周明愈連連點頭,“驚喜萬分,試試能不能抓麻雀?”

莫茹瞪他,“總想要自行車!你過分了啊。”她早上發現這個功能以後試驗過,她也只能把身邊的蒼蠅蚊子收進去,其他哪怕飄着一片樹葉子都不行,更別說手碰不到的靜物。

反正她現在做不到隔空取物。

另外她空間也養不了活物,鳥啊雞啊的活物都收不進去,但是蚊蟲蒼蠅這些居然可以,她也不懂什麽原理。

周明愈就是逗她玩呢,拍拍她肩膀,“以後封你咱們村除蚊蠅嗡嗡二害小能手!”

他抓了一把蒼蠅蚊子出去給張翠花看,“娘,張根發說除四害獎勵工分,是不是真的?你看妮兒抓了這麽多,能獎勵多少?”

張翠花一怔,這……“哪裏抓來的?”

周明愈看向莫茹,“妮兒?”

莫茹只是笑,“我也不知道,我聽見嗡嗡的就打,豬槽子那裏蒼蠅特別多,打了一會兒就死這麽多。”她幹嘛要解釋啊,不需要解釋得明明白白,在鄉下很多事情是無法解釋的,而且大家都喜歡朦胧。

丁蘭英和張夠也過來看,都很驚訝。

張夠道:“大隊長說上繳了以後評工分呢,這麽多怕不是得有十分二十分?”

張翠花眼睛一瞪,“妮兒說就這樣這樣比劃兩下就死了這些蚊子蒼蠅,這要是換二十分,那你爺和男人還用每天累死累活上工?”汗珠子摔八瓣兒,技術好、工作時間長,才能賺十分,要是幾個蒼蠅蚊子也可以,那誰還去幹活兒!

張夠癟嘴,怎麽又呲兒她!!她哪裏說錯了?

丁蘭英趕緊道:“就算不換工分,這也算咱們家完成除四害任務他大隊也不能扣咱們工分,這樣別人能安心上工咱們家裏也不用挨咬。妮兒啊,你去我們屋裏也看看,昨晚上被咬得睡不着,起來打了半天也沒打死倆。”

莫茹點點頭,笑道:“等傍晚兒的,那時候蚊子都出來,我去打。”

張夠道:“二嫂,我看咱們還是下工的時候去割點艾草曬曬,辮草辮子熏蚊子,打打管什麽用?炕上有孩子,那蚊子專門朝着孩子咬。”

丁蘭英覺得也是。

這時候村裏傳來張根發帶領的宣傳隊除四害的喊聲:

“除四害就是一場全民全黨的戰争!”

“縣委是除四害指揮部,各鎮是除四害辦公室,咱們周家莊就是除四害的陣地前沿!是最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全黨全民動員起來,響應毛主席的號召,堅決除四害,保衛糧食大作戰!”

“咱們要計劃每個人每年至少抓六十只老奸兒,六十只耗子,一只老奸兒一年少吃一斤糧食,一只耗子一年少吃兩斤,咱們周家莊一年都能省十萬斤糧食!”

“社員們,鄉親們,十萬斤啊!咱們的血汗糧食啊,必須立刻全民動員起來!”

“家家戶戶都要上繳!這是革命的任務!”

“蚊子吸血、蒼蠅有細菌,一樣要徹底消滅!打倒四害,保衛全民!”

莫茹聽了聽,口號喊得倒是沒錯,只是那個節省糧食的說法一聽就不對。她見婆婆對這事兒非常反感,說張根發在麥收的時候搞這個是窮抖擻。不過三嫂好像對這個挺認可,躍躍欲試想報名除四害小分隊。老周家男人根本直接無視這個,他們是靠流汗出力氣養家的,這種事兒他們不湊熱鬧,留給孩子和女人掙工分。

吃了早飯,日頭一竿子高的時候,二隊隊長周誠志的哨子又開始嘟嘟的響,他總是比另外三個隊長早吹一會兒,晚一會兒下工。

周明愈繼續去幫忙打場,莫茹則去割草、收野菜、照顧一下菜園然後去老屋那裏整理一下,等周明愈下工借了夯具來就可以夯實地面。

刨地、鏟地、收攏石頭、填土、拎水……她發現自己都能做!

當然是有技巧的。

她把周明愈刨松的土收起來,然後運到需要填土的地方,至于拎水就更方便了,她把兩只水筲一只做樣子,一只放空間裏,下了河底把腳尖探到水裏,一下就把水灌滿了!

多神奇!

灑水的時候簡直就好像是人工降雨……

當然,她還是保持了很大的理智和警惕,這裏有些草垛擋着,并不會玩脫。

快晌天的時候周明愈從場裏過來,用小推車推着一只單柄夯具,見莫茹竟然做了那麽多事,他道:“你小心點,別累着。”

莫茹笑道:“我怎麽可能累着,你看我變戲法。”她手一揮,就下了一場小小的雨。

周明愈:!!!

他感覺自己要變成迷弟了。

莫茹看到夯具覺得好玩,就說她來試試,周明愈吓得趕緊攔着她,“這一個有兩百斤呢,可不是你玩兒的。”

莫茹笑道:“你放下,我試試看。”說着她摸出倆花生仁塞進嘴裏,“先嗑個能量藥!”

周明愈:……

莫茹讓他瞅着點人兒,她則手握木柄把夯具收進去,然後手擡高半米距離再把夯具拿出來,“咚”夯具下面的石錘落地,震得地面都顫悠一下。

她瞅着周明愈,“怎麽樣?一點都不累。”

周明愈:……真的好厲害。

“還是別玩,小心砸着腳。”

莫茹道:“在我腦子裏呢,我這麽一想,它可聽話了。”她不是瞎吹,雖然不知道空間到底在哪裏,但是空間與現實的溝通渠道就是她的腦子和身體,一般是手,當然她如果想用腳收放也是可以的。她要想讓空間裏的東西用什麽姿态排列、用什麽角度或者方式出來,那是很容易的。她的空間真是個寶貝,儲物只是最基本的功能,還有很多功能等待她的開發,比如壘牆、比如微操、比如……

她用意念和手操控着夯具,收進去,放出來,一下下夯實地面,動作輕快。

周明愈只是讓他玩一下就把夯具接過去,看了看天色,把夯具放在這裏,拿了別的家什兒和莫茹回家。

路上他道:“等晚上沒人的時候給你玩兒。”

恰好有幾個三隊的下工路過,一人笑問:“小五,你們玩啥啊?”其他人就起哄,哈哈笑着,“玩兒什麽還能告訴你,怎麽你也想去玩兒啊。”

見是本族的叔叔們,他就裝傻不接茬。

日常娛樂太少,這些男人們精力旺盛,除了自己回家造人就是聊葷段子打趣別人,要是誰家有點帶顏色的話題,他們能說一整年不膩歪。

比如趙喜東他娘,有一次尿急又懶得去找隐秘的地方,尋思路邊草垛就能将就一下,誰知道恰好也有個男人去撒尿,看了個正着,這事兒就被傳了一年多,那些不正經的見了面就問那女人屁股白不白。

所以周明愈才不會給他們機會制造自己的話題。

兩人回到家,發現東屋裏人仰馬翻的,四個孩子叫聲哭聲此起彼伏,尤其是攔子兒的哭聲震耳欲聾的,菊花則尖叫不止,泥蛋兒好像被吓住拿着小鏟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坷垃兒趴在一堆沙子裏,正在玩兒自己的巴巴,玩得無比開心,還試圖把手指頭塞進嘴裏。

“那時屎,不能吃!”泥蛋兒一下子捉住他的手臂将坷垃兒給擒下來,可孩子身上已經沾滿沙子和巴巴的混合體順便也蹭他身上,攔子兒和菊花倆也不吵了開始咯咯樂。

莫茹和周明愈看得冷汗直流,趕緊過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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