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搬新家

莫茹把那件紅白藍格子的褂子縫好了,這件衣服是為冬天絮棉花做棉襖的所以很肥大,現在懷孕也能穿上。

她把背帶解開,把新褂子換上,比量了一下,剛剛好。可惜家裏沒有鏡子,她也不知道上身什麽效果,尋思着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正低頭看着,一人從外面蹿進來,要不是知道家裏男人不會随便進別人屋,她得吓一哆嗦。

她看着張夠跑進來張着嘴瞪着眼一副說不出話的樣子看着她,莫茹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把背帶系上,“三嫂,你怎麽這麽急啊?”

張夠突然跟變了個人一樣對她又熱情又讨好,她還有點不習慣。

張夠眨了眨眼,“妮兒,你長得真好看。”

估計是因為懷孕,原本就白的皮膚現在更白裏透紅,透着一種光溶溶的亮,還有一種讓人心裏很舒服的感覺,一般嬰孩和母親身上都有這種力量。那雙烏黑發亮的眼睛就跟會說話一樣,她以前怎麽沒發現妮兒這麽好看呢,那時候總覺得一雙眼木呆呆直勾勾的挺吓人,現在靈巧起來還真是好看。

怪不得人家說眼睛活這個人就俊呢。

莫茹笑道:“謝謝三嫂誇獎。”

張夠上前看看,“妮兒,你縫的這個新褂子真俊,這個領子怎麽這麽挺括好看?”

莫茹就摘下來道:“我做了個假領子,以後可以拆開洗。”棉襖沒法天天洗,領子可以隔幾天洗洗。

還能做個假領子?張夠感覺又學到新東西,果然男人妮兒就是不一樣!

她又看看身上,哎呀這個袖口和人家不一樣,看看肩膀那裏還拿褶鼓鼓着,袖口還收着變窄一點。再配上下面的背帶褲,把褂子下擺塞進去,怎麽看怎麽利索時髦,就像宣傳畫裏那些女學生似的。

張夠越看越愛看,就跟看幅畫兒似的。

莫茹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趕緊道:“三嫂,過些日子攢了錢,你和二嫂也去買布,我給你們裁,也做這樣的。”

“那不的。”張夠使勁搖頭,“俺們穿不出你這麽好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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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就是些女人家家的,哪裏能穿出這麽好看來?怎麽跟男人比啊。

莫茹笑了笑,開玩笑道:“三嫂,那塊褲子布,你還要不要啦?”

張夠有點不好意思,難得羞澀道:“那敢情兒好,要不你也給我剪個你這樣的褲子。”

莫茹道:“又不懷孕,做這樣的浪費布料,還是做正常的款式就行。”

張夠也說好,現在似乎莫茹說什麽她都說好。

突然,她想起自己為什麽來找莫茹,湊到莫茹耳朵邊小聲道:“妮兒,你看咱娘是不是老糊塗了,給前屋那麽多糧食,真是糊塗大了。俺娘家沒有糧食揭不開鍋的時候,我和她借幾斤她都不舍的呢。”

莫茹:(⊙o⊙)哦!

這就尴尬了。

莫茹之前只有被張夠吐槽抱怨的份兒,現在搖身一變成了她對着吐槽的對象有點不習慣。

“那個三嫂啊,娘管着一大家子肯定有她的主張,你要是有不明白的就去問問,免得心裏老嘀咕。”

張夠撇嘴,哼道:“問什麽啊,她才不讓我說話呢,我說啥都是錯的,整天當看不見我。我和你說她心眼兒可小了,就因為當年我嫁過來的時候沒穿新衣服……”巴拉巴拉一通。

莫茹幾次想讓她閉嘴都插不進去話,她自己巴拉巴拉說得唾沫橫飛,到後來就開始抹眼淚,看那架勢下一步恨不得要紮進莫茹懷裏痛哭一場發洩一下多年的委屈。

突然被當成霸道總裁的既視感是什麽鬼!

莫茹一個激靈,趕緊下了地,哎呀,我得出去走走,壓壓驚,太吓人了。

三嫂你還是處處看不慣我,跟我作對吧,求不要這麽吓人。

你說婆婆壞話,這屋子也不隔音,讓她聽見了,這不是毀人麽。

婆婆可是家裏大領導,你在不隔音的屋子裏說大領導的壞話,你這不是想被降級、剝奪福利、再無升職加薪機會麽。

我還有一天一個雞蛋的福利,還得搬新家,還得置辦家什兒,還得……好些用錢的地方呢,不能得罪大領導,必須好好巴結着啊。

對不住三嫂,先走一步。

張夠捂着臉抹完淚兒,發現莫茹不見了……

“妮兒啊——”張夠眼含熱淚喊了一聲。

走到大門外的莫茹一個激靈,大熱天的,這一聲怎麽那麽涼呢。

你說盛夏時節,下了工大人孩子都要睡個晌覺,三嫂她怎麽就不睡覺呢?

她在門口遇到了張翠花,下意識露出一個笑容,“娘你吃飯了啦……”

張翠花:……莫不是又傻了?還是仙家半路溜了?

莫茹走出去兩步,輕輕給了自己倆巴掌,怎麽……就抽風了呢。

他們出門遇到村裏人,互相招呼都是“XX吃了啊”,“去哪裏啊”,“今日天兒……”諸如此類沒營養還有點打探隐私的話。

她因為被張夠念叨得有點懵,決定逃出來透透氣,哪裏知道正好遇到剛才抱怨的當事人,心虛之下順嘴說了句和鄰居寒暄的話兒。

真是哔了狗了!

……

她做衣服之前布就洗過的,所以做完直接上身,穿着就去新家找周明愈。

這兩天門窗就要完工,可以先安上,裝好就能搬過來住,也能躲開三嫂的視線。

因為大隊開會生産隊換人的事兒,今天生産隊也沒安排多少活兒。

現在主要是棉花地裏拿蟲子,棒子間苗除草以及其他的零散活兒,因為莫茹拿蟲子直接給隊裏節省很多人力出來,所以伺候那幾十畝玉米就略微輕松一些,隊員們就能有些自由時間。

莫茹一路去了新家,就見周明愈正站在一堆木頭裏光着膀子在掄斧子呢,他現在給木匠打下手做的挺帶架兒的。

“小五哥。”她喊了一聲。

周明愈擡頭,咦,這花媳婦兒是誰家的?怎麽這麽俊呢。

除了肚子大點,沒有紮辮兒戴頭花,看起來和莫茹十幾歲挺像啊。

周培基見他不幹活兒了,也扭頭去看,就看到一個穿着新衣裳的孕婦過來,哎,把原來那件黑不溜丢的破爛褂子換成紅藍白格子的,怎麽一下子就這麽俊了?難道是自己眼瞎了?

他揉了揉眼,笑了一聲,怪不得二愣子非要娶個傻子回來,還怪好看的。

周明愈扭頭看他,“我說你看一眼就中了啊,別看個沒完。”

周培基切了一聲,“誰稀罕看你媳婦兒啊,我看的是衣裳!”

周明愈直接雙手扶着一旁的木凳,用力一撐跳出來,過去扶着莫茹,“媳婦兒,怎麽不在家裏困個晌覺。”

莫茹笑了笑,“我去菜園摘點洋柿子和黃瓜給你們解渴。”

周明愈:“歇會兒吧,我們有茶水喝,并不渴。”

莫茹聽他說茶水,就有些同情,那叫什麽茶水啊,春天摘下些山楂、梨樹之類的小嫩葉來,現在泡着喝當茶葉,能和茶一個味兒麽。

今年她一定要做一些養生茶給大家喝,保管比山楂和梨樹葉子好喝。

她和幾人打了招呼,就去菜園逛逛。

如今她負責的幾家菜園基本沒有什麽蟲子,一畦畦蔬菜郁郁蔥蔥、碩果累累,扁豆、茄子、黃瓜、洋柿子都摘不及,尤其那些吊方瓜,家家戶戶都接很多,到時候一家少的能囤十幾個,多的能有幾十上百個。

莫茹看看自家菜園把那些差不多的摘下來存到空間裏,又捧了一些黃瓜和西紅柿回去。

周培基搶着周明愈前面過去接了,“謝謝啦,真是渴死我了。”他從莫茹手裏接過去放在一旁的木頭上,拿了跟黃瓜用手擦擦就咔嚓咔嚓啃起來。

莫茹有點囧,你有那麽渴嗎?

自家菜園沒有農藥,隔天還澆水,其實并不髒,只是上面有塵土,總歸還是要洗洗。

周明愈去水筲裏洗洗,周培基就笑:“你們怎麽那麽假幹淨啊,你以為那水就幹淨?你看看那河裏,扁嘴大鵝都在裏面凫水拉屎,人也在裏面洗澡撒尿,你用那水洗?哈哈哈。”

周明愈:……他走過去從湯罐裏用小葫蘆瓢舀涼白開沖沖,然後拿過去給周玉忠和三達達吃。

莫茹白了周培基一眼,“以水為淨你不知道啊,那你說的話,家裏有豬圈還有水井的,那不能吃水了,地下水都是互相流通的。”

江南水鄉住在河邊的,都是洗菜洗衣服、洗馬桶洗墩布一條河,要這樣大家別活了呢。

周培基笑了笑,“我說你們家這黃瓜怎麽格外大呢,我們家的彎彎扭扭有個巴掌大。”

這時候沒多少肥料,那黃瓜絕對不會長得溜直一般粗,而是彎曲着比拇指略粗一些。但是莫茹摘的就比他們家的粗一大圈,水靈靈的,吃起來又鮮又嫩,在這炎熱的盛夏裏一下子粘一嘴清新的黃瓜氣息,整個人都清爽起來。

莫茹道:“俺家的沒蟲子啊。”

“那你有空也去我家菜園拿拿蟲子呗,菜你随便摘,怎麽樣?”周培基吃完黃瓜又開始吃西紅柿,吃得贊不絕口,“嗯,你們家這洋柿子更甜啊,面粉粉酸甜甜的,真好吃。”

聽他說好吃,周明愈就又給他拿過來幾個,周培基也不客氣,都拿過去放進自己兜裏留着慢慢吃。

莫茹:他們家沒有西紅柿嗎?明明都是一樣的品種。

……

天氣熱,周明愈就把一個麥草墊子拿了旁邊一棵梧桐樹底下,讓莫茹在那裏坐着休息。

下午周玉忠和周誠信都沒去上工,日頭西歪的時候他們就把門窗做好了。

一共三副房門,都是兩扇對開的。

窗戶一共兩扇前窗,兩扇小後窗,還有兩扇山牆的閣樓窗戶。

這時候的窗戶都是一碼三箭直窗棂的,固定在窗戶上是不能推開的,中間更沒有玻璃,夏天有條件糊冷布,冬天就糊封窗紙。

周明愈雖然想做推開式兒的,但是工具有限,因為他們買不到那些插銷、活頁等,木制的開扇窗戶維護起來又麻煩,所以只能這樣。

不過他還是把山牆上的閣樓窗戶做成了上下兩半式的支摘窗,裏面是直窗棂,外面又一層實心板的支摘窗可以推出去,收回來又可以密不透風。

有這兩個窗戶,屋裏就會格外通風,到時候閣樓也不會悶。對于周明愈的這個設計,周培基十分感興趣,恨不得到時候自己也蓋三間這樣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們買不到油漆,就連土漆現在也弄不到,而當地也不産桐油,所以要想防腐還真是沒有特別好的辦法。

現在就算周玉忠也搞不來大漆,大家都是這樣原木裸露着湊活,以後有機會再買油漆來刷。

周明愈去鎮上買煙葉的時候去供銷社問過的,供銷社沒有油漆,那個陳社長也搞不來。現在全國油漆廠太少,生産的油漆在城裏都不夠賣的,更不會賣到鄉下來。不過周玉忠倒是幫他買到了做木工用的白膠,他是在鄉裏登記過身份的木匠,買這些産品要容易一些。

裝門的時候,周明愈給周玉忠打下手。

周玉忠看他做手工活兒幹淨利索,還頭頭是道非常漂亮,忍不住問他,“明愈,你想不想學木匠?”

周明愈立刻捕捉到了他的潛臺詞,問道:“叔,我能拜你為師?”

雖然以後木匠手藝肯定會沒落,但是現在才58年,還有三十年飯好吃呢。

主要是周明愈對手工活也有興趣,住在鄉下樣樣都要會,否則就要找人幫忙也麻煩得很。要是自己會做,不為了用這個賺錢,起碼能自用,想做個家什兒自己就做,不用去求人。

比如說給莫茹打個梳妝臺,給孩子做個搖搖馬,做套桌椅板凳之類的。

周玉忠道:“拜師不用,你要是想學,以後有空就和你弟弟一起學。”

弟弟當然是指周培基。

他這是要正式教周培基木匠了,教一個是教,教倆也順手,而且還不要周明愈像從前那樣拜師,倒是讓周明愈撿個大便宜!

周明愈開玩笑道:“叔,你教了我,不怕我搶你的活兒?”

周玉忠看了他一眼,“你三達達也是木匠,你看他搶我的活兒了?”

手藝不一樣,口碑就不同,價錢也不一樣,誰也搶不到誰的去。

不過已經有好些年吃不上木匠飯了,現在家家戶戶都窮,打不起什麽家什兒,結婚也就是一對箱子,好的再打套桌凳,別的都不用想。

反正閑着也閑着,教教徒弟也當練練手。

周明愈笑道:“那我學,這裏這麽多木頭,地方也寬敞,叔和培基就在這裏。”

他存了足夠多的木頭,除了自己家做閣樓,還能做桌椅、櫥櫃、櫃子箱籠。當然一些可以當大梁的好木頭他都擡進屋裏去了,留着以後家裏人蓋房子用。

周誠信聽見就問周培基,“你爹要教明愈學木匠,你要不要跟我學?”

周培基道:“我為什麽不跟俺爹學?”

周誠信慢悠悠地道:“你跟着你爹能學什麽?要是能學,你幹什麽不跟俺師傅學?”

周培基撓撓頭,還真是這樣,爺爺那時候舍不得他累着,又怕砍着手又怕磨破皮的,他爹娘也差不多。

所以跟着自己爹學不到真本事,虎父也養犬子,就是這麽回事。

他笑道:“叔,那我就跟你學,到時候看看你和俺爹誰教徒弟好。”

幾個人笑起來。

花了兩個傍晚的時間把門窗都安上,周明愈又用一些雞蛋粗的木棍當椽子插在房檐早就留出來的孔裏,再在上面搭蒲子編的草簾子,捆好,這樣可以擋雨,免得下大雨把門拍了容易爛。

窗外也如法炮制。

周玉忠越看越覺得這小夥子腦子活、想法多,不學木匠白瞎了。

比如說他弄的這東西,要是會木匠活就可以做得更專業,不至于這麽難看還不結實。

周玉忠說教周明愈學木匠就真教,也不需要拜師,還把木匠家什兒都搬到周明愈這裏來,他和周誠信下了工就過來,一邊幫忙做家具,一邊教倆人木匠活。

為了避免下雨淋了木頭,晚上的時候莫茹就将那些已經幹透的木頭都收進屋裏去,周玉忠和周誠信也把自己的木匠工具都放在他們新房堂屋裏。

門窗好了,周明愈也接觸了一些基本功,學得有模有樣,後面做桌凳都可以繼續打下手。

一般說的是三年學徒,五年半足,七年才能成師傅。

拜師以後先幹粗雜活兒,跳水掃地,拉鋸、磨刨刃、锉鋸,起碼讓徒弟幹上一年。然後才讓學推刨子、鑿眼等下手活兒。等熟練了再逐漸的學捉锛、掄斧、打線、開料等等。

不過現在也不靠木匠手藝吃飯,周明愈更不想做木匠只是為了學一門手藝方便自己做手工活兒,周玉忠自然也不會死守規矩。

雜活兒什麽的就免了,随着他和周誠信幫忙做門窗、桌凳、箱子這些活兒,就讓他和周培基打下手跟着學。

推刨子、鑿眼兒、掄斧子、捉锛子,有什麽打下手的活兒就幹什麽,這樣也能學到真東西。

兩個年紀相仿的一起學,有競争,學得認真進步也快很。

張翠花見門窗安上,又去找何仙姑查了個宜入宅搬家的日子,然後請自家人來吃頓簡單的飯,熱鬧一下燒炕溫房。地瓜幹、豆渣細面餅子,加上一大鍋炖吊瓜當飯也當菜,再各種鹹菜,也是一頓飯。各家當家的來吃飯聊天,順便給小兩口帶點實用的。周誠志倆瓦盆、瓦罐,周誠義給幾雙草鞋一張麻繩勒的麥草墊子,三娘娘給倆釘好的蓋墊、篦子,四娘娘給了倆葫蘆瓢……

周培基送了一張非、常結實的小方凳!

自己家人簡單暖房以後,小兩口就歡歡喜喜地搬進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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