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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盛上前,抱起了周靜,仿佛抱着一件心肝寶貝似的,俊顏滿是心疼不舍。

“朕的好夭夭,都是朕不好,朕讓你受怕了,你放心,朕定會在這裏好好陪着你。”

王太醫垂下了眼,掩去眼底的輕蔑,在一旁管事太監的指揮下,領着醫官默默退出寝殿。

“……真可惜,那匹雪狼沒能咬斷那個妖後的咽喉。”

出了寝殿,醫官嘴上念叨着,王太醫停步,擡起了白眉下的睿智雙眼,冷冷瞥去。“你若是不怕死,那便大聲嚷嚷。”

受了師傅訓斥,年輕醫官立時噤了聲。

“師傅,對不住……徒兒一時忍不住。”

“這裏是什麽地方,可不同于太醫院,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只怕早晚身首異處。”王太醫訓誡道。

醫官連聲應是,拎着醫箱,緊随着老太醫的腳步出了玉瑤宮。

夙玥王朝三百二十一年,周家軍于?陽山大敗,少鵹族趁隙入侵,一路長驅直入,攻進夙玥王朝帝都,王朝一夜宮變,夙玥王朝遂滅……

看着史書上一字一句,記載下來的夙玥王朝史,周靜目光凝滞,面色益發慘白,額上隐約滲着冷汗。

書案上堆滿了無數卷的史書,一旁還擱着王朝氏族官史與野史。

周靜已在書房,自天光大亮待到窗外夜幕低垂,期間滴水未進,粒米未食。

她往身後的鳳紋椅背一靠,虛脫似的癱軟下來。

不會錯的。

周靜已死。且,早在百年前,便死于?陽山一戰。

如今的她,成了百年之後,巽日王朝的皇後──平瑤。

平瑤……平氏……

任憑她想破了頭,還是想不出夙玥王朝裏,有哪個人姓平,軍營裏似乎也沒平姓之人,為何夙玥王朝會在平氏之手覆滅呢?

周靜雙手揉着兩邊額側,朱唇一張一阖,喃喃自語:“想不透啊想不透,周靜,用你的腦子好好的想想……”

驀地,門外傳來貼身宮人白芷的禀報聲:“娘娘,孟太史在書房外候見。”

“快傳他進來。”周靜急嚷。

不多時,鬓發染上霜白的孟太史,瘸着一條腿,一拐一拐地走進書房。

見着了周靜,孟太史低垂着眼,也不敢吭聲,立馬跪下行禮。

看着此景,周靜心中大概有了底。

想必,這個孟太史過去肯定也曾受了平瑤的整治。

周靜不禁暗暗苦笑。

她自百年之前的夙玥王朝,來到百年後的巽日王朝,魂魄被迫附在這個巽日皇後身上,不得不把自己當成平瑤。

當了平瑤不過數日,她便見識到這個女人的厲害。

聽白芷說,昔日她若看誰不順眼,輕則杖刑,重則挖去眼珠,或是斷手斷腳,為了整治宮人,平瑤想出了五花八門的花樣,宮中上下無不懼怕膽寒。

平瑤出身望族世家,是平氏之女,據說當年出生于春月,正是桃花盛爛之時,因而平瑤的小名被起作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平瑤倒也不負這個小名,孩稚時便生得粉雕玉琢,及長之後,出落得越發嬌豔如花。

夭夭,嬌媚如妖。

彼時,貴族子弟間,流傳着這樣的戲語。

那當時,無數才子名仕登門提親,卻全讓平氏族老給擋下。

平瑤,命格顯貴,平氏早盼着将她拱上鳳位,怎可能許給那些平庸之徒?

于是,平氏一族上下齊心協力,如願将平瑤送上了鳳辇,擡進了由傅盛為她建造的玉瑤宮,當起了一國之母。

夭夭,夭夭……這個傾城絕世的夭夭,登上後位之後,竟成了巽日王朝的妖。

妖後。

據聞,人們私下是這麽稱呼平瑤的。

這些話,自然不是從宮人口中得知,而是周靜在無意間,從老太醫與醫官的交談中窺聽而來。

妖後──平瑤在世人眼中,被視為滅朝之禍,禍世妖害。

平瑤狐媚惑主,可當今皇帝也不是個好的。傅盛淫逸好色,鎮日流連于後宮,荒廢朝政,居然還讓平瑤插手幹政,頻頻幫着平氏一族在朝中擴張勢力。

朝中裏外,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人曾經遭到平氏一族的整肅。

眼前這位孟太史,如此懼怕平瑤,只怕昔日也曾遭受平瑤等人的迫害吧?

“微臣叩見娘娘,娘娘金安。”孟太史瘸着腿,動作遲緩地跪了下來。

“太史請起。”周靜于心不忍,吩咐一旁的白芷:“賜座。”

孟太史聞言,驚懼甚駭,連聲婉拒。

“微臣謝過娘娘的皇恩,微臣何德何能,能得娘娘賜座。”

看來……孟太史那條腿,肯定是平瑤給弄瘸的。

周靜感慨萬千的想道。

平瑤此女,看似嬌弱無助,骨子裏卻是殘暴極甚……這樣的女子竟是一朝之後,那傅盛肯定是瞎了眼,否則怎會放任平瑤這般殘害臣子,擾亂朝中綱常。

“太史跪着,本宮不好說話,太史還是坐着吧。”周靜故作高傲的命令道。

孟太史雖然詫異,可見皇後面上并無明顯喜怒,便也心下惴惴的起身,在宮人搬來的如意椅凳上落坐。

“本宮看過王朝史,對于有些事不甚明白,想請孟太史給本宮解惑。”

“娘娘盡管吩咐,微臣必定知無不言。”

“夙玥王朝史是孟太史的老師姜太史修定的,這王朝史裏卻不曾提及周氏一族的下場,本宮翻遍了王朝氏族的官史與野史,也找不着與周氏相關的記載,這是什麽原因?”

孟太史面色微變,吞吞吐吐地道:“娘娘……您這是在為難微臣。”

“什麽意思?”周靜不解。

“周氏一族不得入史,這是當年滅去夙玥王朝的開朝先帝,所訂下的帝制。”

“這是為什麽?”周靜非得問個清楚才肯罷休。

“娘娘應當比微臣清楚才是。”孟太史白着臉回道,似乎将她這番盤問,當成了惡意刁難。

偏偏她就不是平瑤呀……周靜氣餒地想道。

可這種話又不能出口,只得憋屈的拐彎抹角問道:“周靜此人怎麽也不見在史書上留名?再怎麽說,她也是夙玥王朝唯一的女将軍,曾幫夙玥王朝守住半片江山。”

“周靜?娘娘怎會問起周氏之人?”孟太史眼中的忌憚漸深。

“那周靜……”

她話聲未竟,外頭陡然傳來宮人的宣喚:“陛下駕到。”

這個淫皇又有何指教?周靜沒好氣的悶悶想道。

書房金漆大門一敞,一道傲岸修長的人影,在随伺太監與随從的簇擁之下,浩浩蕩蕩進到書房。

“夭夭,朕聽宮人說你整日未食,特地移駕來陪你用膳……孟太史,你怎麽會在這裏?”

看着傅盛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周靜心底就來氣。

被迫成了妖後也就罷了,偏生還有這樣一個丈夫……最可恥的,此人竟然還是一朝之君。

周靜是什麽人?當年她可是周氏最一絕的人才,習武打仗樣樣來,她最厭惡的便是軟弱無能之人。

這個淫皇傅盛,無疑是她最不齒的荒唐君主,想當初,好大喜功的夙玥皇帝,都沒傅盛來得這般失德無能。

要她伺候這樣一個男子,倒不如讓她慘死沙場!

最糟的還不只這樁,傅盛偏偏生得與那時暗算她的男子一模一樣,每回見到他,總免不了被勾起那些夢魇。

心下翻騰,周靜頂着鍛金鳳冠,拖着一身大紅衣裙,來到傅盛面前,姿态嬌柔的福身請安。

“臣妾給陛下請安。”啊,這話過去她在宮中聽了不少,不想,竟有一天會出自她口中。

“夭夭是怎麽了?突然跟朕生疏了。”傅盛伸手攙扶,順這個勢将她挽在身側。

見狀,管事太監做了個手勢,屏退了一旁的閑雜人等。

眼見孟太史也一并退了下去,周靜心底暗暗生着悶氣。她好不容易逮着機會,把史官找來問個清楚,這個淫皇可真會挑時辰。

“夭夭,你這幾日有些反常,朕實在擔心你的身子。”

傅盛邊說,湛黑的長眸一揚,掃過書案上那成堆的史書。

周靜心頭一跳,連忙端着嬌媚笑靥,軟聲道:“陛下莫要多心了,臣妾不過是連日來待在玉瑤宮裏養病,悶得發慌,才會讓人搬些書過來瞅瞅。”

“朕若記得沒錯,夭夭一看書便要頭疼,怎麽突然看書解悶呢?”

“嗯……是呀,聽陛下這麽一說,倒覺得這些書越看越心煩。”周靜幹笑。

“你一整天沒用膳,怕是會餓壞身子,朕已經讓人在偏殿擺膳,有朕陪着,你多少吃一些,嗯?”

見着傅盛那張亟欲讨好的神貌,周靜一陣惡心,哪裏還吃得下,可又不能表露出來,只得笑笑附和。

“臣妾謝陛下恩典。”她媚笑謝恩,心中卻是磨齒霍霍。

傅盛扶着她走出書房,眼角一個不經意的流轉,掠過房裏案上那疊史書,随即又挪開。

子夜時分,瀚和殿裏一片黑,燈早早便掐滅,床榻旁的鞋踏板上,擺着兩雙鞋襪,一雙是男子的九爪龍紋黑靴,一雙則是芙蓉花開絲履。

宮中人盡知,傅盛雖然寵愛平瑤極甚,然而後宮佳麗三千,他又年輕氣盛,怎可能放任後宮虛置不顧。

再說,平瑤偶有身子不爽,或逢月例時,傅盛總不好與她共寝,侍寝之事自然交由其他妃嫔伺候。

這段日子,平瑤被傅盛賞賜的一頭稀世雪狼給撞傷,昏迷了數日,傅盛雖然擔憂,可夜裏照舊上後宮,讓其他妃子侍寝。

皇帝貪好美色,鎮日流連溫柔榻,世人私下譏之為淫皇,傅盛似乎也不以為意,依然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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