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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人影悄悄走近錦榻,掀開了繡帳,冷眼瞅着榻上被點了穴而昏睡的妃嫔。

“如何?”

那人聞聲一愣,轉身望向背後,自己竟連傅盛幾時站在身後都未曾發覺,可見傅盛內力之高,非比尋常。

“啓禀陛下,微臣盯了整宿,皇後自陛下離開之後,便不曾出過書房,期間,平太傅的夫人進宮探視,皇後也未曾接見。”

黑暗中,傅盛手持一盞油燈,伫立在窗邊,搖曳的光影,将那張平日看上去輕浮的俊顏,染上淡淡的橘紅色。

見狀,影衛伏低身子,行了個便禮。

“她看的都是些什麽書?”傅盛淡淡問道。

“都是史書,還有前朝氏族編史。”

“可知道她在找什麽?”

“微臣聽見玉瑤宮的宮人說起,皇後一直問起周氏一族,把孟太史找來亦是為了周氏。”

傅盛掩下眼眸,尋思。手中的燭焰輕輕搖曳,映得那張俊顏透着幾分妖異。

“回去吧。把人給盯緊了,再有什麽異狀,即刻回報。”

“微臣尊命。”

影衛悄無聲息的退出寝殿。

傅盛放下了燭臺,在窗邊的長榻落坐,眸光淡淡勾睨。“可有查出那兩人的來歷?”

一只手自床榻間伸出,撩開了鲛绡羅帳,露出一張素淨淡雅的花容。

女子攏好了水絲雲繡外袍,起身下榻,來到窗邊榻上,沒行禮便落坐,那姿态與神情甚是熟絡,仿佛與她同坐的不是當朝皇帝,而是私交甚篤的舊友。

此女正是前不久拔升起來的虞才人,虞涵。

作為王刺史的外甥女,虞涵身世寒微,由于雙親早逝,自幼便被王刺史接回府裏養着。

傅盛微服出巡時,看上王刺史內宅深閨裏的這朵花,回宮之後念念不忘,管事太監體貼主子,找了個名義,将人弄進宮裏侍寝,一夜恩寵之後,傅盛便給封了才人之位,以示負責。

這一套戲路,用在好色的傅盛身上,自然沒人會起疑心。

在世人眼中看來,不過是又一個絕色女子,成為後宮衆多争寵的妃嫔之一。

“那兩人早已不在人世。”虞涵端起幾上的茶盞,撥弄着裏頭浮動的葉梗。

“可與平氏有牽扯?”

“我話還沒說完呢。”虞涵揚起染有幾分調皮的笑,絲毫不将眼前的男子當作一國之尊。

傅盛笑笑由她,只是那雙深沉的黑眸,在搖晃的光影中,如同隐身于黑夜的獸瞳,雪亮,銳利。

仿佛稍一不慎,便會撲上來,咬斷注視者的咽喉。

虞涵見着,也不覺得奇怪,反倒甚感熟悉的心安。

這才是她從小到大認識的那個傅盛。

“平瑤嚷着要找的那兩人,早在百年前就死了。”虞涵說道。

傅盛不驚不怪,只是淡淡的挑高眉,等着。

虞涵道:“我可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查出來的,你也知道,周氏對平氏來說,是眼中釘、肉中刺,平氏對周氏恨之入骨,就連史書也不放過。”

傅盛對于調查的過程,他向來不過問,亦不感興趣,他只想得到他要的情報。

“你的意思是,這兩人與周家有關?”

“這兩人是周靜的左右手,百年前?陽山一戰,随周靜一同戰死。”

“……周靜?”

傅盛掩眸,嘴裏反覆低喃着此名。

“聽說,平瑤醒來後便一直打聽此人的事。”虞涵道。

“已是作古百年的人,平瑤怎會突然追問起此人。”傅盛眯起眼,直覺有異。

“不查倒好,這一查,倒是挺有意思的。”虞涵一臉興致濃厚的笑了笑。

“什麽意思?”

“多虧了平瑤這一鬧,我才曉得,原來百年前的夙玥王朝,出了一個叱吒風雲的女将軍。”虞涵打趣地說道。

“周靜是個将軍?”傅盛的語氣微帶詫異。

“是呀,要不是平氏從中阻撓,不許史官撰寫周氏族史,這周氏族史寫出來,恐怕會震驚天下人,誰想得到,如今平庸落魄的周氏,百年前竟然是這麽風光。”

百年前,少鵹族不過是占據南邊一帶的異族,因為?陽山一戰,就此扭轉命運,一舉攻破夙玥王朝的要害,甚至滅了夙玥王朝。

這其中,還得歸功于平氏一族。

當初,若無平氏在夙玥王朝中接應,洩漏王朝的軍隊行蹤,以及提供進攻王朝的種種線報,少鵹族絕無今日的風光。

少鵹族推翻夙玥王朝之後,順利建立了巽日王朝,平氏一族被賜封為王朝第一名門。

此後平氏男子被開朝君王重用,平氏之流雞犬升天,成了掌握巽日王朝政權的一大勢力。

歷經百年更疊,如今王朝內閣已被平氏掌控,平氏族老一語,便能動搖王朝,說穿了,傅盛的皇帝之權早被架空,形同傀儡。

“我可是翻遍了藏書閣裏的禁書,才查到周靜這號人物。”

虞涵自幼便有字句過目不忘,入目後便能倒背如流的天賦。

藏書閣裏的前朝禁書,有大半都已熟記在她腦海中。

“除去是個女将軍之外,周靜此人有什麽特殊之處?”傅盛被勾起了興致。

“我看周氏族史上寫道,周靜不僅是當時周家最得寵的後代,更是夙玥皇帝的心腹,她戰無不勝,是天生的習武奇才,年紀輕輕便帶領着一批周家軍,在戰場前線進行突襲。”

“是嗎?”傅盛的聲嗓聽來漫不經心,心思倒是因這席話,被拉回了百年前。

“周氏在百年前可是前朝的第一氏族,就不知是怎麽被平氏恨上了,平氏得勢之後,周氏幾乎消聲匿跡,就連史書也容不下周氏,當年姜太史可是甘冒會被平氏鬥垮的危險,秘密寫下這周氏族史。”

“這樣說來,朕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如玉的修長大手端起杯盞,傅盛垂下眼眸,望着澄澈的茶湯,那俊秀的眉梢眼角,是掩不住的凜銳睿智。

“什麽事?”虞涵緊瞅着他,嘴角不禁翹起。

也唯有在秘密詳談時,傅盛方能顯露他最真實的模樣,不必再裝成淫逸無能的昏君。

傅盛尋思片刻,道:“平瑤出事前,安國公曾經來找過朕,言談間似乎曾提及一名周姓小官。”

安國公平翊便是平瑤的父親。盡管平瑤出自榮王府,可她的父親并非嫡出,而是榮王府二公子,自然沒能承襲爵祿。

可比起榮王府的大公子,平翊要來得更争氣,亦更有才情,一路靠着自己往上爬,後又得女兒平瑤這個皇後幫襯,如今已高踞國公之位。

“周姓?這麽巧,莫非此人是周氏後代?”虞涵訝道。“為何安國公要特別向你提起這個人?”

“說是那個周姓小官,作為小小的九品縣令,卻貪贓枉法,收刮民脂民膏,要朕下令讓禦史臺去查一查。”

“一個九品縣令,竟然能讓安國公這般用心關照,看來這個周姓小官大有來歷。”虞涵嘲諷的輕哼一聲。

傅盛輕輕轉動手中的杯盞,掩眸不語。

“欸,對了,你送給平瑤的那只雪狼怎麽樣了?”虞涵揚起調皮的笑。

傅盛淡瞥她一眼,沒好氣地道:“還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虞涵笑彎了眸兒:“她前些日子老跟我作對,問安時總要刁難我,我當然得好好整她。”

“你正得寵,她不刁難你,還能找誰。”談及自己最受寵的皇後,傅盛的俊顏只餘一絲沒溫度的冷笑。

虞涵望着他那抹笑,心底深處的不安,悄悄地平息了。

饒是平瑤生得如何的妖嬈絕世,傅盛也絕無可能真愛上她。

不,應該說,傅盛的心中從未眷戀過任何女人。

在徹底鏟除平氏之前,傅盛不可能将心力浪費在兒女情長上。

“那只雪狼你打算怎麽處置?”傅盛太清楚虞涵的性子,她就愛捉弄她看不順眼的人,平瑤得罪了她,便讓她出的主意給整治了。

“既然沒咬傷她,也吓不死她,那便讓她養着羅。”虞涵幸災樂禍地笑道。

“依平瑤的性子,肯定不會讓那頭雪狼繼續活着。”

“說的也是……既然那頭無辜的雪狼橫豎都得死,死前也得轟轟烈烈的。”

“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傅盛揚眸,嘴角含笑。

虞涵雙手撐頰,大眼眨巴眨巴,一派純真無邪的模樣。

“怎麽,陛下莫不是心疼了?”她故意嬌滴滴地問道。

“心疼誰?平瑤?”

“你說呢?她可是你最愛的妖後呀。”虞涵甜笑道。

傅盛掩下兩扇烏黑的睫毛,嘴邊若有似無地逸出一聲嗤笑。

“國之将滅,必有妖孽。”虞涵戲谑地說道:“說的,肯定就是這個夭夭了。”

“別耍嘴皮了,明早慕祁過來,你把線索給他,讓他去查一查周氏與周靜。”

“嗯……臣妾明白。”虞涵裝腔作勢的嗲着嗓。

“那頭雪狼你看着辦吧。”

“喔?……所以,是打算任憑臣妾處置了?”虞涵眸光一亮,笑裏染了幾分頑皮的迫不及待。

傅盛一見她那樣笑,便知她又想打平瑤的主意,他笑了笑,任随她去,并不打算制止。

別說是小整小治了,即便平瑤被剝筋抽骨,那也不關他的事。

夭夭,夭夭……那女人就是只妖,一日不除,他心下一日難安。

可當前,這只妖除不得,只能暫且擺在眼前,哪怕再刺眼,再如何難忍,也只能容她嚣張放肆。

傅盛掩下眼,澄澈的茶湯,倒映出眼底那抹嗜血的冷殘。

他揚了揚嘴角,端起被掌心焐熱的杯盞,一飲而盡。

再擡起眼時,眼底的冰冷與殘酷已然不複見,又成了昏庸的傅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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