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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轉眼就到萬壽節。

章和帝的生辰是十月十九, 這日已經入冬,天氣有些微涼了。萬壽節的宴席因是在晚上開,溫度比白日要更寒一些。所以嘉善特地在杏色的交領衫裙外頭,罩了一件緋紅的織金長褙。

她烏發杏眼, 面龐雪白, 緋紅色自然是無比地襯她。月色袅娜下, 那張瓜子臉,被映照地笑靥生春。

宮闱內宮規嚴謹,也只有在少數的與民同樂的日子裏, 外臣才準許入宮, 和皇帝普天同慶。

除了任官的男子外,還有各個有品級的命婦、以及有頭有臉的世家親眷, 也會在這種時候進宮來,與後宮女眷們相聚一堂。

本朝對男女之防還不像後世那般嚴如鐵栅欄。章和帝又為人寬和, 待女眷們也沒什麽架子。他并沒有讓人在宮裏單獨開兩席, 而是直接令親貴大臣、女眷命婦各分坐在下座的左右手邊。

章和帝自然主位上首正中,莊妃與靜妃一同協理六宮,便分了東西而坐。嘉善是小輩的公主裏身份最尊, 也是年紀最長的一個,坐在了公主列席的第一個。而這時候, 卻也能看出趙佑澤和趙佑成的區別來了。

雖然大家夥兒都知道, 四殿下患有先天眼疾,未來登基為帝的可能性極低。但他是元嫡,只要趙佑成一天不被立為太子,趙佑成的身份便永遠越不過他去。

因此, 在皇子裏面,目前還是趙佑澤領頭, 趙佑成雖有皇長子之名,可也只能屈居第二。

嘉善和趙佑澤正好是相對而坐,見阿弟在和大家一起說完祝壽詞以後,便埋着頭只是吃東西,不由地有些不大好受。

孔神醫的事情,她除了在拜托裴元棠時,告訴了他一聲以外,沒有再和多餘的人說過。哪怕是元康,她也沒透露過半分。

一是怕人多口雜,生出了無端是非。二也是怕,讓大家空歡喜一場,尤其是元康,他還那麽小。

可想到元康三番兩次地說,希望能看見,能借此來保護她。嘉善就對那還在路上的孔神醫,望眼欲穿起來。

這時候,宴席已經行進到一半,氣氛被烘托地十分熱烈了。為了給父皇祝壽,嘉善也多多少少喝了些果子酒,她酒量中成,不到一杯倒的程度,但也不算特別好,只是有個致命的小問題——微醺後容易上臉。

幾杯酒下去後,嘉善不禁開始酒酣耳熱,連兩腮上也飄起了粉雲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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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嘉善身邊的是靜妃所出的清河,清河一扭頭,見嘉善面色好紅,她些許擔心地拉着嘉善袖子,說:“皇姐,你是不是醉了?要去換身衣裳,醒點酒再回來嗎?”

嘉善的神智還是清醒地,不過感覺頭略有暈乎。想必是把上一世的經驗帶到這一世來了。十五歲的自己,當然不如二十四的她,更勝酒力。

宴席上又人挨着人,氣息煩悶。

嘉善瞧了眼周圍興致正高的人,以及在上首上與大臣們閑聊風月的父皇,她點頭說:“那我出去走走。若是父皇問起,知道要怎麽答嗎?”

清河今年不過十歲,許是和趙佑澤以及靜妃待久了的緣故,她比淑娴要懂事太多了。

清河乖乖點頭,體貼地說:“知道。皇姐放心去吧,有我呢。”

嘉善欣慰一笑,輕輕拍了拍清河的肩,才擡腳離去。

她這一走,卻也有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先後起身了。裴元棠是挨着幾位翰林侍講而坐,他雖然家世好,可如今官職一般,因此座位不太打眼,和左右同仁們打了聲招呼,便自發離去。

淑娴卻就在清河身邊,她見嘉善先走了,眼裏有絲微恨閃過。正好母妃此時還在應酬宮外的命婦們,無心管自己。淑娴偏頭與惠安說了聲什麽,馬上追着嘉善而去。

嘉善也沒有走遠。宴席還未散,這可能是她出嫁前給父皇過的最後一個壽了,須有頭有尾才好。

嘉善在一邊的備好的小閣裏,将那件微染了酒氣的長褙脫下,另換了身海棠紫的上衫。

素玉接過嘉善換下的衣裳,笑說:“晚上雖有風,可公主竟然還出了些汗,幸好備了衣裳。在夜裏這樣回去,最是容易染風寒。殿下馬上就要成親了,生病可不吉利。”

嘉善瞧了她一眼,微勾着唇笑道:“哪裏就是馬上,還有近三個月呢。”

“三個月也很快了。”丹翠接過話,陪笑說,“眼瞅着就要過年,年一過完,就是殿下大婚的日子。這些時日,禮部的人得馬不停蹄地轉了。”

素玉替嘉善梳理了一下被風吹得有些亂的頭發,奇怪道:“今天在宴席上,奴婢好像沒有見到展大人。”

嘉善對着鏡子抹上口脂,平靜道:“他今日在金吾衛當值。他現在身兼兩職,想必要比原來更忙。”

“原是這樣。”丹翠點頭說,“殿下将大人輪值的日子,算得真清楚。”

素玉一哂。

嘉善不由扭頭,輕輕掐了一下丹翠的臉蛋,直到丹翠小聲地說“奴婢錯了”,嘉善才道:“你這丫頭!”

丹翠嘻嘻一笑。

主仆三人從小閣裏往外走,卻在門口撞見了久等多時的淑娴。

淑娴身旁跟着的還是那夜的兩個宮女,嘉善見到她們,只做看不見,連敷衍的心情都沒有。

她抿了抿唇,面不改色地示意素玉與丹翠在前方開路。

素玉道:“請殿下讓一讓吧,大公主要出去。”

淑娴冷下眼看她,目光裏猶帶三分火氣:“憑什麽是我讓?”

素玉笑說:“大公主居嫡又居長。無論是從哪個方面講,也是您讓大公主,斷沒有公主讓您的道理。”

淑娴不及嘉善高,得微微擡了頭,才能與嘉善的雙眼對視上。淑娴便狠狠揚起首,她略過素玉,走到嘉善身邊去,銀牙緊咬道:“你不過是有個好母親,有個比我稍稍高貴一點的出身。”

“我要是有你的出身,我想要的東西,也都能得到。我想嫁的人,也能屬于我!而不是被別人橫刀奪愛!”

說到“橫刀奪愛”幾個字時,淑娴的情緒明顯很激動,連表面的平靜都快要克制不住了。

她雙眼微發紅。

嘉善先是不可置信地望了她一眼,她輕輕搖頭:“看你這樣子,是誰奪了你的愛不成?”

“不會是我吧。”嘉善大驚小怪道。

她單手微扶了下頭上的白玉簪子,側過頭,悠悠張嘴道:“奪人所愛,還得要那人也愛你才行。自作多情可不叫愛。”

淑娴雙眼冒火,她狠狠唾了一口道:“你才自作多情。”

“你真傻。”在嘉善眼裏,淑娴實在是連對手都算不上,像是上趕着來被罵的,她輕道,“也真可憐。”

淑娴眉眼發青,她張着嘴道:“不許你這樣說我。”

“那,我說點別的給你聽。”嘉善笑了笑,她的眉梢眼角盡是光彩燦爛。

許是啄了酒,嘉善比從前要大膽,她含笑啓唇,聲調清脆悠然:“我可不止有個好母親。我還有個好父親,有個好兄弟。未來——”

嘉善特地頓了頓,吐詞清晰地說:“再會多一個好夫婿。”

“你有什麽呢?”嘉善點了點她的肩,“你只有嫉妒。”

淑娴的眉目間帶着沖動的郁色,她發狠地盯着嘉善瞧。兩個小宮女怕她惹事,在陛下壽誕上惹了陛下不快,忙一左一右地牽住了淑娴。

淑娴的雙手被拉着,她的視線片刻不離嘉善。嘉善說:“回去和你母妃多學學,再來跟我叫嚣。”

淑娴的眼淚,竟在這一時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嘉善可不會被她的眼淚吓到。事實上,對于這種在敵人面前連自己淚水都控住不住的人,只讓嘉善覺得看不起。

她略過淑娴,半側過身離開。

兩個宮女勸淑娴道:“殿下,我們回宴上吧。已經出來了這麽久,娘娘要是知道您來找大公主,心裏會不高興的。”

淑娴抹幹淨臉,她咬着牙,選擇了和嘉善截然相反的一條路走回去。

然而,這個時候,聽到了這番對話的,卻不止是嘉善與淑娴身邊的宮女們。小閣的左手旁有個掖池,右手邊還有座假山。

此時,掖池邊上坐了一個人,假山上還藏着兩個人。

假山上的兩人聽到了嘉善說的話以後,一個小聲地問了另外一個:“大人,您要出去嗎?”

展岳的眼角有幾分笑意,想到嘉善講“她未來會有個好夫婿”,他精致的側臉染上了耀眼的星辰之色。

展岳薄唇翹起:“我若是出去,公主只怕要害羞了。”

那人道了聲“是”,心裏卻默默地想:公主那麽大方,可不像是輕易害羞的人。大人別是不敢出去,背地裏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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