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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展岳遵守君子風度, 也是為了給彼此都留點遐想的小空間。可有些人,顯然沒有做此想。

裴元棠不是習武之人,當不如展岳耳聰目明。因此他偷聽時,所待的位置比展岳要顯眼太多。

他單腿屈膝地坐在掖池邊上, 嘴裏銜了根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狗尾巴草。嘉善幾人一走出去, 正好撞見裴元棠低着頭若有所思的那幕。

丹翠小聲問:“殿下要和裴大人打招呼嗎?”

嘉善的眉眼黯淡, 慢慢才恢複如常,她說:“他就是在等我們。”

果然,三人一過去, 裴元棠便微微擡起了腦袋。

他的皮相自然屬于極好看的那一類。即便不如展岳的五官俊美無暇, 可也相貌俊朗,眉目間自有一股傲氣溫柔在。

裴元棠吐出嘴中的草, 他望向嘉善,眸光一閃道:“我都聽到了。”

至于究竟聽到了哪些, 裴元棠沒有說清, 嘉善也不會仔細去過問。她想了想,說:“你的信,我也都收到了。”

裴元棠似乎是笑了笑, 嘉善只見到他雙目認真地彎了起來。

裴元棠說:“哦。吓到你沒有?”

他的語氣平常,好似說的只是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情。可嘉善只要想到, 他那龍飛鳳舞的筆跡下, 藏着的小心翼翼的真心,便覺渾身都不大自在。

嘉善說:“你這個樣子,才有些吓到我。”

裴元棠微笑。

嘉善慢慢問他:“你以後,還會娶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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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棠睨了她一眼, 唇邊挂着淺淺的笑:“怎麽,你不會指望我為你守身如玉吧?”

想到上一世時他的外室, 以及他始終空懸的正妻之位。嘉善抿了下唇,只凝視着他不做聲。

裴元棠卻有些受不了地說:“別拿這樣肉麻兮兮的眼神看我,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可憐蟲。”

嘉善的神色異常平靜,她道:“那我不看你了。”

這話剛落地,嘉善果然從善如流地移開了目光。就在這當口,裴元棠的眼神,卻陡然變得放肆了一些。

他望着嘉善。少頃後,裴元棠主動将視線下移,他拿着那根狗尾巴草在手裏輕輕晃了晃:“不怕告訴你,我也曾求過我爹,請他進宮來幫我提親。”

“但他不願。”裴元棠一笑。

他眯着眼,悵然若失地說:“他覺得我前途光明,尚了主以後,難免會有人在背後說三到四。要是我升了官,士林中人會覺得我是依靠你,才得以平步青雲。作為裴家的後生,他不能讓我,有給別人抓住這種話柄的機會。”

“是不是個老古董?”裴元棠終于有些苦澀地笑了,他道,“所以我親自寫信來問你。我想,只要你說句好,我使勁辦法,也一定要請祖父進宮。我不會管我爹的意見,不會管別人怎麽看我。”

“可我,沒等到你的那聲好。”裴元棠的薄唇浮起笑意,他側眸看向嘉善,“只等來了你和展硯清的賜婚。”

微暗的星光下,嘉善的面孔上帶了五分嬌柔,她兩腮融融。月光如碎金子般鋪灑進了掖池裏,水面很快綴上冷清的月牙白色。

嘉善道:“舅舅有他的驕傲,你也有你的。”

嘉善埋下頭,她只是忽然明白了,為什麽上輩子,裴元棠會和大舅在他的婚事問題上鬧得那麽僵。

裴元棠的父親裴子敬,是國子監祭酒。因為桃李滿天下的緣故,他一向十分愛惜名聲。當年裴家初成為皇後外家時,本應該會有封田封地的賞賜。可是裴子敬卻再三請辭了一應的所有獎賞。

為了這個,許多準備說裴家閑話的人,都不得不改口贊裴子敬一句“風光霁月”。他潔身自好這許多年,若是裴元棠尚了主,那又勢必要給清流,造成不小的沖擊。

所以他不願去拉下臉面,向父皇求個賜婚。

上一世的嘉善,并沒有機會收到裴元棠那句“不如嫁我”的真情流露。

或許,在裴元棠心裏。裴家森嚴而不通人性的家風,才是他最終沒能娶到表妹的罪魁禍首。因此他養外室,他特意與裴子敬反着來……

嘉善靜靜地看了裴元棠一會兒,她聲音放低了些:“謝謝你的喜歡。但老實說,即便舅舅來了,父皇也多半不會同意的。而且——”

嘉善認真地道:“展硯清很讓人心動。”

裴元棠端詳着她,低低哼了一聲,口吻中卻比剛才多了點兒釋然:“我不喜歡聽你說這些。”

“沒有辦法。”嘉善無聲無息地笑一笑,慢吞吞說,“我要嫁人了,你總得接受這個事實。”

裴元棠抿唇。

嘉善的雙目牢牢看着他:“既然你不讓我把你當可憐蟲看待,那我也希望,能适時地和你分享喜悅。”

“就像是你日後成婚了,我也歡迎你把你妻子的好,講給我聽。”嘉善說。

裴元棠虎了臉,面色瞧着不太和善。

嘉善挑眉,故意問他道:“難道你真要和我說,你以後不打算娶妻了?這可不像你。”

裴元棠拂了衣袖:“你別管我這個。”

“你是我表哥啊,打斷骨頭連着筋。”嘉善舉例道,“小時候,母後和舅母,都曾讓我們守望相助呢。”

“你真無情。”嘉善眼眸閃了閃,來了招惡人先告狀。

裴元棠的俊臉都險些要被她氣紅了,他丢了手中的草,一股腦地說:“那你告訴我。他怎麽就讓人心動了?”

“不問清楚這個,我心裏永遠不服。”裴元棠恢複了先前的意氣風發,他睜大了眼,和嘉善的眸子對視上。

有些事兒,說開了總比在心裏打成一個結好。嘉善也沒有躲閃,她雙眸一眨,直接迎上他的目光:“唔。”

嘉善掰着手指,仔細地和他數:“他比你懂事,比你沉穩。嗯……”

嘉善擡眸,看了眼裴元棠的個子,伸手比了一下後,點頭說:“約莫還比你高。”

“比你會說話,比你更讓人有安全感。”嘉善的兩頰又紅又白,她耳上的一對紅寶石環,顯得她面容越發嬌美清麗。

嘉善見裴元棠不發一詞,停了嘴問:“還要聽嗎?”

“不。”裴元棠從唇齒中擠出一個字,他說:“我知道了。”

“我以後也會變得這麽好,給你看看。”裴元棠冷哼道,“但那個時候的我,只會屬于別人,不會屬于你了。”

他話裏有賭氣的成分在,還略帶了些孩子氣。可總算也願意說出“別人”兩字。

嘉善忍不住笑了笑,沒有作聲。

裴元棠從上而下地打量了她一眼,他理了理衣襟,又恢複成了來時的那個貴公子模樣。

他拂一拂衣袖,擡首挺胸地走了。那周身氣焰,少了黯然失落,變得很是嚣張不滿。

素玉和丹翠都不禁捂了嘴,各自咯咯地笑了兩聲。

知道了裴元棠的心結在何處以後,嘉善的心情比先前變得要更悠閑。她也希望這輩子的表哥,能找個女孩兒溫柔以待,別又白白辜負了好時光。

她理了理頭上略有些歪的簪子,往宴上的方向走。

而假山背後的展岳,卻終于保持不住君子風範。他不由分說地給另外一人落下句:“在這兒等着。”

那人道是,展岳便擡腳,随着嘉善的腳步而去。

聽到身後有沉重的步伐聲傳來,嘉善和素玉、丹翠三人一起回了頭。展岳正站着筆直看她們,他擡眸,目光輕輕掃過嘉善。

素玉和丹翠心神一凜,兩人一左一右地慌忙退後了。

嘉善微蹙了眉,展岳若無其事地道:“真巧。在這裏碰到殿下。”

嘉善揚首望向他,似笑非笑地問:“哦,是偶然碰到的嗎?那是太巧了。”

“順便還目睹了一場,殿下擊退愛慕者的戲。”展岳的身影高大,他凝神望着她。

嘉善輕易不入他的套,她微揚起下巴:“大人可能眼神不好。不止一場,是兩場才對。”

“只不過。”嘉善微做停頓,她的視線,佯裝不經意地掃向展岳。

嘉善的膚色如白玉初雪:“第一場裏,被愛慕的可不是我。”

“唔。”展岳輕點了下頭,他精致的容顏上,長眸微眨,“是我來得不巧,只看了一場。”

“我好像聽到有位公主說,‘展硯清很讓人心動’。”展岳笑了笑,道貌岸然地道,“真是太不巧了。”

嘉善本就喝酒愛臉紅,這下可好,得了這句話後。她從頭頂的天靈蓋一直到足下的腳後跟,都要紅成了一個外酥裏嫩的醉蝦米。

她擡眸,杏眼微張,瞪了展岳一眼。

展岳沖她一笑。

“我很能給你安全感嗎?”他靠近了一步,幾乎是擦着嘉善的耳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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