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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花廳上早就擺好了午膳, 展岳出宮以後,還特地繞到城南去,買了一屜剛出爐的小籠包回來。
那家小籠包的醬料獨特,餡兒很新鮮, 面兒也做得酥酥脆脆, 在京裏是出了名。
嘉善嘗了一個, 覺得果然好吃,剩下的便與他一道分食了。
用了膳,嘉善的精神才隐隐回籠了一些, 總算沒有那樣恍惚。想起剛才, 展岳說今日打算帶她去拜見傅骁,嘉善忙要讓丫鬟給自己梳妝打扮。
“昨晚沒睡好, 眼下還有兩團烏青。”嘉善邊照着鏡子,邊懊惱道, “待會兒見到小舅, 不能太失禮。”
展岳走上前去,輕摸了摸她的臉,低聲道:“小舅為人風趣, 沒什麽長輩的架子,不會與你計較這些。”
“我是想帶你出去走走, 你別拘謹。”展岳說。
嘉善知道展岳是一番好意, 是怕她自己越想越多,陷入到謎團裏去。雖然仍有愁眉不展之意,但她終于點了頭,回說:“我看舅母是位豁達的人, 想必小舅也差不多。”
展岳道:“是。”
他見嘉善梳妝好了,便親自幫她穿上了外衣, 牽起她的手道:“走吧,公主。”
展岳的語态輕松而愉悅,一副像是要出去踏青的樣子,多少也影響了嘉善。他今日穿了件竹青色的絲綴,竹青色不屬明亮那一挂,但是也不似他以往的風格那般暗沉,瞧起來讓人賞心悅目。
連心境都不由變得開闊了些。
嘉善被他牢牢牽着,心裏的陰霾經不住地散了些許,她臉上重新挽起笑意。
傅府的宅子坐落在京城一角。
當年永定侯出事兒以後,本有許多心懷不軌的人,趁此機會上書,想讓先帝将永定侯府的祖宅收回。
還是孝懷太子與當時的汝陽公主,再三懇求,先帝才留給了傅家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傅家的老宅,也終于得以保全下來。
經幾十載風雨,傅家早已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展岳扶着嘉善下了馬車,見嘉善在打量傅府的老宅。他抿了下唇,目光沉靜,低聲解釋道:“小舅身邊伺候的人不多。宅子裏,尚有許多人,是跟着舅母從陝西來的。”
他慢慢道:“你不要嫌棄。”
嘉善從小錦衣玉食長大,嫁到安國公府來都算是低嫁了。傅家現下的情況,比起安國公府來尚且不如。
怕嘉善心裏沒有準備,展岳只好這樣說。
嘉善卻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怎麽會嫌棄。”
“人不在多而在精。”嘉善臉上挂着清淡的笑容,“想必留下來的,都是和傅家有感情的老人,我該羨慕才是。”
她一語雙關,又回到了昨晚的老話題上。
展岳便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直到見到傅骁和宋氏時,都還沒有放開。
宋氏正在為傅骁清行李,他不日就要随安定侯,遠赴西北了。見老管家領着展岳與嘉善來了,夫妻倆人都是一驚。
宋氏忙放下包袱,先對嘉善行了個禮。嘉善如何都推拖不過,只好親自上前,将宋氏扶了起來,嘴上說着:“舅母又和我這樣客氣。”
“這叫我以後,還怎麽好意思,再拉着硯清陪我來呢。”她的語氣自然,喚起展岳的字來,也是一副再随意不過的口吻,似乎平日在私下裏,都是這樣慣常稱呼他的。
聽到嘉善叫展岳“硯清”,傅骁和傅府的管家都愣住了。
時下,妻子幾乎不會去稱呼丈夫的字,顯得太不尊重。但嘉善和展岳的婚姻又要不一樣些。在這對夫妻關系裏,嘉善才是尊的那一個,只要不過分,她想叫什麽都行。
不過,他們都以為嘉善對展岳的稱呼只會是“驸馬”,沒想到竟然是如此親昵的“硯清”。
宋氏笑了笑,說着:“想着你們才剛剛新婚,我便沒有和他舅舅去打擾你們,不想你們竟親自來了。”
“硯清也是,”宋氏微嗔了展岳眼,柔聲地斥道,“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弄得我們手忙腳亂,反倒讓公主看笑話。”
展岳微微笑說:“臨時才定的主意。小舅要去西北了。我們既然是做晚輩的,如何也要給小舅來送行。”
傅骁長得與展岳有些像,都說“外甥像舅舅”,想必是真的。只是比起年輕俊朗的展岳,傅骁臉上添上了歲月的痕跡,反倒讓他的氣質獨一無二。
這甥舅倆,乍一看都不像是武人。
傅骁比展岳看起來要更儒雅,也更淡定從容。他的身量略低了展岳一些,果然像展岳說得那樣,風趣又随和。先與嘉善見了禮以後,他便道:“既如此,不如晚上去外頭用膳。”
他笑道:“有小舅做東。”
嘉善望了展岳一眼,展岳含笑道:“就在家裏吧。公主頭回來,我也想領她,在傅家轉轉。”
安國公府的占地比傅家要大,可展岳沒有帶嘉善轉悠的心思,嘉善本身也沒有。傅家對展岳的意義非比尋常,他也想遍尋着先人的足跡,與嘉善一同領略山河光彩。
聽展岳這樣講,傅骁與宋氏互瞧了眼,宋氏道:“就聽硯清的吧。我再讓他們去蜀香園,另買一份蒸鹿尾兒和燒花鴨。蜀香園的蒸鹿尾兒做得最好,樓外樓也比不上呢。”
頓了頓,宋氏笑說:“可不許再推辭。”
宋氏一片好意,嘉善二人也不好再說不,遂含笑應了。
嘉善和顏悅色道:“硯清前幾日還說,過些時候帶我去蜀香園用膳。沒想到等不到他,卻先在小舅和舅母這裏一飽口福了。”
知道這是嘉善成心給他們面子,宋氏面上的神情,變得更和善了點兒。她順着嘉善的話,笑道:“那晚上不許客氣,一定要多吃一些。”
嘉善道一聲“好”,她走上前去,挽住了宋氏的手腕,親熱地道:“舅母帶我去見見亭哥兒吧,待會兒硯清肯定要與小舅讨論兵法,我十有八九聽不懂。”
這話,一下說到了幾個人的心坎上。
展岳趕在傅骁走以前來,多半也是想與他讨論一下西北戰事的情況,嘉善與宋氏是女眷,不宜聽得過多。
只是嘉善是客,宋氏和傅骁都不好開口說。眼下,既然嘉善主動提了,宋氏也和藹地應了,回道:“是。每回都跟講天書似的,我也聽不懂。”
兩人捂着嘴一齊笑了,邁開步子,去了亭哥兒的後院裏。
見她們前後腳地離開,傅骁的眼角不禁上揚,添了一點兒若有似無的笑意,瞧着溫暖得不行。
他喝了口茶潤喉,笑着颔首道:“公主是個不錯的人,你有後福。”
傅家的幾位長輩,無論是傅骁還是宋氏,或者是已經出家的汝陽長公主,都對嘉善的觀感很好。
展岳心裏也高興,他的面容清爽而俊逸,眸光柔和地點了下頭:“是。”
展岳卻之不恭地應了,傅骁不由更滿意,知道他們夫妻是真的恩愛,手上卻閑閑地砸了個蘋果過去,笑道:“怪不要臉的,不會謙虛一下嗎?”
展岳一副“合該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媳婦兒有多好”的樣子,他眉峰上挑,薄唇輕勾着答:“我若謙虛,引起了小舅的誤會,豈不是我的不是。”
“滾吧。”傅骁見展岳面有紅光,好似是跑來炫耀的,便有些來氣。感覺這小子像是知道自己要遠行了,成心地想告訴他“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有多美好。
傅骁沒有架子,雖然展岳從小是他看着長大地,但他與展岳相處起來,并不像是一般的長輩與晚輩,反而像是平輩之間的戲耍。
傅骁嘟囔着道:“從前心疼你孤苦,如今又覺得還是孤苦時順眼。”
展岳溫爾一笑,總算收起了一身脾性。他的嗓音比平常要低沉了幾分,聽起來還是極悅耳,他說起了正事兒:“前些年,突厥的阿史那病重,西北得了一時的太平。今年,他們的葉利小可汗即位,怕是會有動作。”
“到了西北,小舅需得當心。”展岳眸色變得微微銳利,嘴上卻依舊輕描淡寫。
傅家當年是自西北發家,與突厥是老對手了。永定侯逝去以後,突厥幾次想趁虛而入,當時,還不是安定侯鎮守西北,守城的是韓國公。
韓國公年歲高了,雖從前也有征戰沙場的經驗,但是,終究不敵彼時還年輕氣盛的突厥阿史那可汗。
幾次三番的交鋒以後,韓國公戰死,以身殉了國。
先帝另派了安定侯去。安定侯經死戰,雖沒能收複韓國公丢的城池,但也終于使西北的局勢安穩了下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阿史那故去,安定侯也老了,新上位的突厥小可汗,多半要趁機攻入。
也是出于這,安定侯才會回京招兵。
傅骁想要立軍功,這乃是一個好機會,只是十分兇險。
傅骁心知肚明,他眉目淡然,說道:“我明白。”
“我雖不如你大舅二舅有征戰沙場的經驗,但也是傅家的子孫,不會在戰場上丢人。”傅骁擡眸瞧了展岳一眼,沉吟道,“你已經尚了主,又身兼指揮使和五軍都督府的官職,正是少年出衆的時候,做事要謹慎。”
“四殿下剛展露頭角,你也不好風頭太過。”傅骁的神情微有凝重,他說:“知不知道?”
展岳點頭。
今上雖然給了四殿下臉面,但陛下還正值壯年,自然是不會願意看到,有任何一位皇子,背後的勢力太強。
從前陛下給他榮耀,一有愛重他之意,二,也是在趙佑澤不能繼承皇位的這個先決條件下,給嘉善和趙佑澤一個依仗。可趙佑澤既然康複了,那麽這份榮耀就會顯得太重。如今倒不要緊,日後怕是要成為雙刃劍,惹陛下疑心。
展岳心裏有數,他道:“知道。”
“等有機會了,我會主動請辭都指揮使,只在五軍都督府任職。”展岳的聲線懶洋洋地,他一手在膝上輕輕敲了敲,似乎漫不經心地說。
傅骁微楞。
與五軍斷事官比起來,自然還是金吾衛都指揮使的官職更高。雖然五軍都督府管轄的權利更大,但是雜事太多,容易被人制衡。
金吾衛卻是天子近衛,處在權柄中心。
而且,展岳自十五歲起,便一直在金吾衛發展。傅骁本以為他會舍五軍都督府,留在金吾衛。
他微一沉默,擡眸問:“你想好了?”
展岳道:“是。”
“都指揮使這個位置,太重要了。”展岳不緊不慢地開口,他的目光清冽而銳利,他輕聲道,“來日,四殿下若是更進一步。我再在其位,反倒對他不利,平白生了他與陛下的父子感情。”
“還是盡早抽身好。”展岳說。
金吾衛都指揮使,歷來是帝王心腹中的心腹才能任。展岳雖然也是章和帝一手提拔起來,但他已做了皇帝的女婿,便是間接地,與儲位之争沾上關系。
趙佑澤原先看不見,尚且無關緊要。
可趙佑澤康複了,假使有朝一日,他被立為太子,展岳還依舊處在都指揮使的位置上,難保屆時,章和帝不會起疑心。
皇家的血肉親情,淡薄得好像一張紙。到那時候,章和帝會不會反而開始猜忌,展岳是向着他,還是向着趙佑澤?
而展岳,絕不能眼睜睜看着這個局面發生。
何況,他還有一個不能宣之于口的理由。
金吾衛常常要留在宮裏值夜。原先嘉善沒嫁給他,值夜是好事兒,可現下……卻是壞事兒了。
他本來宿在公主府的日子就不多,再要被值夜給耽擱住,嘉善幾時才能開花結果呀?
傅骁猜不到展岳的第二個理由,卻被第一個給說服。
他嘆了口氣說:“倒有幾分道理。”
“只是在五軍都督府,你又要從頭開始了。”傅骁道。
展岳笑了笑,并沒說話。
其實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旁的人都不會如何得罪他。還有一句話,卻是說不得的——
即便他離開了金吾衛,他的人,也還會是他的人。近十年的經營,不會一朝付諸流水。
只是這話太敏感,便是與最親近的人,都不能說。
展岳道:“反正我也還年輕。”
這話又說到了傅骁的傷心事兒上。
想到自己已是過了而立的人,傅骁虎目圓瞪,他道:“真是越長大,越會氣人。”
展岳不以為意,“厚顏無恥”地還以了一笑。
到了用膳的時候,嘉善和宋氏才親親熱熱地走了出來。
見嘉善與舅母聊得投機,展岳心裏很欣喜,低聲地與嘉善說:“我還擔心,你與舅母聊不到一處。”
經過一下午,嘉善的心情明顯要變得自如了些,她小聲道:“怎麽會,舅母講了好多民間趣事兒給我聽。我與舅母約好了,等小舅走了,我會常來陪她的。”
宋氏是健談的性子,嘉善能有個人說話,也不會再想七想八。
展岳便道:“你樂意就行。”
幾人一道用了晚膳,宋氏和傅骁親自送了嘉善倆人出府。
嘉善上了馬車後,宋氏還與她招手道:“下次再來,讓硯清提早說一聲,舅母給你做好吃的。”
嘉善忙點了頭,眸光湛湛地說:“好!”
坐在側邊的展岳,卻一手慢吞吞地攀上她的肩。
有蒸鹿尾兒做下酒菜,他晚上陪傅骁喝了點兒小酒,嘴裏還有些似有似無的酒香。
他輕輕湊了過去,貼在嘉善耳邊道:“舅母待你,比待我還好。我每次來,舅母從沒說過,下次要給我做吃的。”
他聲線有些悶,惹得嘉善不禁“噗嗤”笑了下,她那如鴉翅般的睫毛靜靜地眨了眨。
嘉善促狹地說:“你這是,吃舅母的醋,還是吃我的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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