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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嘉善的語氣, 像是一個失了安全感的孩子,需要位大人陪在她身邊,給她足夠的依靠和信心。

她聲音輕輕柔柔地,帶着股将睡不睡的氣息不穩, 好像一根斷了半截的羽毛。在展岳心頭上輕搔了一下, 驚起波瀾後, 又轉眼沉了下去。

火光明明滅滅,嘉善的面容仿佛也變得昏黃低沉起來。

展岳道:“好。”

“抱着你,可以嗎?”他低頭, 望向嘉善那似乎籠着一層煙霧的水眸, 輕聲問道。

嘉善沒有回答,只是緩緩對他張開了雙臂。

展岳笑了下, 一手環上她的腰,直接将嘉善抱進懷裏。

嘉善的腰如楊柳, 仿佛輕輕一攬就能完全握住。

即便已經成了夫妻, 可展岳還是愛極了她的玲珑曲線。他一手緩緩地攀上她的背,低頭在她耳側道:“晚上不打算睡了嗎?”

嘉善其實已經很困頓了,但是晚上的事情始終讓她頭皮發麻。一閉上眼睛, 腦海裏就是母後和元康的影子繞來繞去。

皇後走的那年,嘉善才六歲, 按理說, 記事尚還不清晰。可皇後那細膩雪白的臉,卻深深刻在了她的記憶裏,刻骨的分明。

那是與元康十分相像的一張臉,只是要更加大氣柔和。

母後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似乎是溫柔的, 她對自己與元康都很好,小時候還常握着自己的手, 教她寫字。父皇和鄭嬷嬷都說母後驕傲,說自己的脾性像她,或許,是真的像吧。

嘉善倚在展岳的胸膛前,她道:“睡,等你走了再睡。”

展岳長眉微揚,輕聲問:“我若不走呢,你便不睡了,睜着眼睛和我聊一夜嗎?”

嘉善慢慢擡頭,與他說道:“少唬我,你還要回去值夜呢。要是給父皇發現你‘監守自盜’,可有好果子吃。”

展岳聞言,輕輕地笑了一下,他可不是被吓大的。即刻就用那種懶洋洋的語調,不緊不慢地道:“父皇說,盼你開花結果。”

“公主說的好果子,與父皇說的,是一種果子嗎?”他低下頭去,一雙黑眸在夜裏顯得有些亮。

說到這裏,嘉善不由想到了他今日在宴上,堂而皇之應得那聲“好”。她咬着唇,輕輕地打了他一下,嘴上道:“你淨胡說,我不理你了。”

展岳卻笑着低首,在她鬓角旁邊吻了吻。他唇角的溫度清涼,好似是這個夜裏出現的,對她最有效的慰藉。

展岳道:“公主若是不理我,那我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搬去公主府後,我們兩天才能見上一面,”展岳一手摩挲着她腰間的肉,一手抱着她的後頸,他低低道,“公主真的舍得不理我啊?”

嘉善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展岳與她在一起久了,大概已經深谙此道。他這話一出口,惹得嘉善竟再說不出狠話來,她像是個他手中的柿子,只剩給人揉捏與啃的份了。

展岳這局穩操授權,便也沒順着杆子往上爬,反倒見好就收。

他道:“我陪你去床上睡一會兒吧,總不能真的一夜不歇息。”

嘉善是一個安寝時間規律的人,全憑着一口氣撐到現在,身體裏的意識和神經早就先行閉上了眼。

原先還不覺得,被展岳這樣抱着以後,倒真的平添了許多困意。她好像處在一個最安穩的搖籃裏,曾有的擔驚受怕都不存在了。

嘉善恍惚地點了頭:“好。”

她剛想讓展岳松手,打算自己走到床榻邊去。然而,下一個瞬間,展岳卻直接打橫抱起了她。

嘉善的身體騰空,意識反而又清醒了過來。她一手抓住了展岳的胸前衣料,嗔道:“我自己下來走就好。”

“我想這樣抱着你。”展岳的雙臂強健,他一手托着嘉善的腰,嘉善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放在了他一雙手上。

這雙手曾經托起過山河,如今只穩穩地抱着一個女人。

展岳的睫毛撲爍,他埋頭親了下嘉善的唇瓣:“好久沒有這樣了。”

這個吻好像蜻蜓點水,一觸即開。

嘉善卻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某些部|位,起了點微妙的反應。怕刺激到他,嘉善更不敢亂動,只是含糊地小聲問:“今天更衣的時候,丹翠說我瞧着,比之前胖了點兒。你覺得有嗎?”

展岳輕笑了下,回道:“你還且瘦着呢,哪裏胖。”

展岳的腳步慢吞吞地,可也終于走到了床邊。他将嘉善小心地放在床榻上,軟和的被褥中間,立刻塌陷了一小塊下去。

他脫下靴子,合衣躺上床,将自己與嘉善都蓋進了被子裏。

展岳為嘉善輕輕撩開額邊的頭發,他用手背,輕柔地蹭了一下嘉善的臉,嘴上道:“我在這裏陪你,不會做噩夢的,睡吧。”

他這句話好像有力量一樣,剛落下,嘉善就不自覺地捂嘴打了個哈欠,她嘟囔着問:“你明天回安國公府嗎?”

“是,”展岳的語氣軟了幾分,好似帶着誘哄的味道,“明天,你想讓我去公主府?”

“嗯。”嘉善悶悶應了一聲,“我之前接了秦王妃的帖子,後日要去她府上賞花,只有明天有時間。”

“好。”展岳的唇角不知何時彎了起來,他的語态低沉而放松,他道,“那我明天過府陪你。”

嘉善沒有吭聲了,只是用自己的臉頰,輕輕地在他肩頭蹭了蹭,像是那種毛茸茸的貓科動物。

展岳便擡手,輕柔地拍着她的背,有一下沒一下地哄着她入睡了。

嘉善夜裏睡姿不好,喜歡翻身。不知是不是她的潛意識裏,知道展岳在身邊,睡着以後也沒有安生,她一個勁地要往展岳懷裏拱。

她好像生命力頑強的爬牆虎,不僅身子“以身作則”,還手腳并用,沒完沒了地在展岳懷抱中戳啊戳。

惹得一向自律的展大人,夜裏幾乎舍不得走。

他懲罰性地捏了捏嘉善的耳垂,心裏道:“真是個可惡的小家夥。”

嘉善似有所覺,她嘟囔一聲,又偏頭在他心窩上蹭了蹭,直蹭得展岳的脊梁骨都酥了。

最後,還是展岳操起前所未有的十二萬分意志,心裏默念了百八十遍的“來日方長”。

他慢慢撐起身子,将嘉善兩邊的被角掖好。臨走前,他還“火冒三丈”地咬了下嘉善的嘴唇。

嘉善卻是睡熟了,幾乎沒有察覺,只是小聲地哼哼了一下。展岳便又意猶未盡地捏了捏她肉乎乎的鼻頭,低聲道:“明天和你算賬。”

說完這句話,他終于将自己的視線,從嘉善身上扒拉開了。他輕手輕腳地,先去吹熄了桌上的燭火,随後才離開鳳陽閣。

一宿安眠。

翌日一早,素玉來喚嘉善起床。

嘉善人被叫了起來,精神卻還是迷糊着的、只是在她看到鄭嬷嬷與素玉,兩人的臉上都出現了不一而同的黑眼圈後,方有了幾分清醒。

她臉上不動聲色,随口打了個哈欠道:“雖然每日有人打掃,可鳳陽閣這段日子沒住人,到底有些積灰了,弄得我也一夜沒睡好。”

素玉笑了下,并不多說,點頭道:“是。”

素玉來為她更衣。嘉善用了早膳,先去向父皇請了安,又去長樂宮和元康打了一聲招呼。見元康的神态自然而輕松,再聯想到那個引人生寒的猜想,嘉善只能強顏歡笑地與他道了別。

回到公主府的時候,見時辰還早,她便又補了個回籠覺。

竟一直沒有人叫她。

可這一覺,不知道是什麽緣故,許是天光太亮,也許是身邊少了個人。她來來回回地做了幾個噩夢,要不就是夢到上輩子的事情,要不就是夢到了元康那一雙赤色的,流出了血的眼睛。

嘉善的吐氣聲急促起來,她猛地睜開眼,一時間,心跳好如鼓噪,砰砰砰地,跳得厲害。

她撫着胸口坐了起來。

嘉善的額上出了汗,她閉上眼,努力地平靜了片刻,直到呼吸吐納重新變得緩慢而綿柔,她方開口喚道:“丹翠。”

進來的卻不是丹翠,而是已經換好了常服的展岳。

展岳的氣色瞧着比嘉善要精神些,他的神色很松弛。見嘉善醒了,展岳只是彎起唇說:“不再睡會兒嗎?”

嘉善搖頭,她覺出嗓子有輕微地發幹,啞着聲說:“幫我倒杯水。”

展岳倒了杯茶遞給她。

嘉善的鼻尖上還有未來得及抹去的汗漬,展岳低眸望她,看她神色蒼白,便低聲詢問道:“做噩夢了?”

嘉善不打算瞞他,就着他的手吞咽了一口水,她點着頭。

展岳皺眉,面色微變,他目光銳利道:“有些事若是想多了,容易養成心魔。昨晚我與你說的,你全然沒聽進去嗎?”

嘉善默然片刻,她回道:“不是。”

“不要這樣難為自己。”展岳見嘉善還在發汗,便說,“我帶你去外面走走,你不是一直想拜見小舅。”

嘉善又讓展岳喂了自己一口水,她點頭道:“好。”

“先起來換身衣裳,”展岳道,“用點吃的我們再去。”

他喚了素玉和丹翠幾個進來,嘉善緩了口氣,展岳也沒出去,只是望着她說:“你這樣,豈不是讓我放心不下。”

“這是成心想讓我,夜夜宿在公主府陪你了。”展岳眼睛一眨,用着股輕柔的語氣說。

嘉善擡眸看他,又側首看了眼一旁的素玉她們,見她們幾個都紅着臉在笑,嘉善終于駁道:“沒有。”

這聲“沒有”好像欲蓋彌彰,弄得展岳心裏更癢了起來。他長嘆一口氣,牽着嘉善的手說:“走吧,先去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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