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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翌日。
朱寧剛吃完早飯,大理寺的官差上門,說是奉命捉拿奴隸伊貝。
朱寧擋在伊貝面前,平時瘦弱和善的身影,竟生出些逼人的氣勢,“奉的誰的命?依的哪條律?”
“朱小姐,三皇女正在府衙等着呢,伊貝昨日私帶武器,并當衆使用,按照律法,當由大理寺處理。”
“他哪裏有武器!又怎麽會……”
“小姐,我确實用了。”伊貝站出來,他有些懊惱昨日的沖動,但既然被告密,再隐瞞也是徒勞。
伊貝将靴子夾層的小刀取出來,呈給朱寧看。
朱寧後退半步,他何時在這裏藏了一把刀子,是為了自衛嗎。
何月見狀,仿佛兜頭一盆涼水潑下,這把小刀是她的!
何夕也認出這是何月的武器,驚訝地看着她。
“大小姐,都是屬下的錯,伊貝的衣服是屬下給的,屬下有在靴子裏藏刀的習慣,是屬下失職,忘記取出,請大小姐處罰!”何月單膝跪地認錯。
朱寧不打算處罰何月,看向大理寺的人,“你看,是一場誤會,伊貝不是故意持刀的。”
“朱小姐,伊貝為何會有武器,屬于您的家事,但他作為奴隸,攜帶武器出現在公共場所,妨礙治安,是我們的管轄範圍。”
官差沒有說的是,按理說奴隸的主人也要負看管不力之責,只是朱寧的身份在這裏,沒人會真的罰她。
朱寧心中升起無力感,古代的法律嚴苛,奴隸更是沒有人權,她根本無法在法條上為伊貝開脫。
大将軍朱林聞訊趕來,“寧兒,你們去吧,伊貝沒有傷害別人,不會受到太重的懲罰的。”
“可……”
可伊貝根本不應該被罰。
到了大理寺,大理寺丞坐在公案桌後,齊朗坐在右側的太師椅上。
看到朱寧來了,齊朗朝她招招手,讓她坐在自己旁邊。
朱寧坐下,“殿下,您怎麽來了?”
“剛好沒事,過來幫你看看,省得你被這小奴隸耍得團團轉。”齊朗對朱寧還是之前的态度,親近中帶着寵溺。
“我沒有!”朱寧反駁。
“噓,”齊朗握住她放在椅背上的手,“別影響大人辦案。”
朱寧擔心伊貝,根本沒注意到齊朗的親密舉動。
當然,就算注意到,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在現代兩個女生牽手擁抱都是很平常的事。
伊貝站在堂前,默默将一切盡收眼底。
三皇女對朱寧的感情不一般,有三皇女在,自己少不了要受皮肉之苦。
寺丞問道,“堂下何人!”
“伊貝。”
寺丞似乎不滿意他的回答,看了一眼案幾上的書呈,“是朱将軍府朱大小姐之私奴伊貝!奴隸上堂,三步即跪,你可知?”
未等伊貝答複,兩個官差突然上前,在伊貝的腿彎踢了一腳,壓着他的肩膀跪下。
朱寧見狀,幾乎忍不住起身,被齊朗按住。
“根據大輝律例第五篇第一百二十一條,私奴不得持有任何武器,你私藏武器是何居心?”
“……”伊貝低着頭不說話。
朱寧來的路上囑咐過他,讓他說是主人允許的,為了和何月何夕一樣保護朱寧。
但伊貝說不出口,他穿上靴子的第一天,就發現小刀了,卻從沒想過告訴朱寧,他就是有私心,這把刀可以防身,可以殺敵,也可以自盡……
“這把刀是我給他的,好讓他保護我,主人的命令他必須聽的。”朱寧道。
寺丞看了一眼端坐的三皇女,額頭都快冒汗了。
三皇女和朱寧關系親密,京城中人盡皆知,怎麽如今因為一個奴隸有了分歧。
三皇女暗示過她,要重罰這奴隸,但朱寧顯然對這奴隸極盡維護。
這可怎麽辦好。
“咳,既然是主人允許,那便只能為了護主而使用,你昨天拿出來時,是為了護主嗎?”
伊貝無話可說,“不是。”
“既然如此,罪奴伊貝,罰你杖脊四十,戴鐐三月,執刑!”
寺丞的話音落下,兩側的官差手執刑杖上前。
朱寧看到那碗口粗的刑杖,猛地站起來,齊朗按都按不住。
伊貝本來就受了傷,被這麽粗的棍子打脊背四十下,會死的!
“等等!”
朱寧站到伊貝身邊,旁邊要将伊貝按倒的官差停了動作。
“伊貝并沒有在公開場合使用武器,他只是在休息室用刀子切了一下牛肉,他把刀具當廚具,更能看出他根本沒有不軌之心!”
朱寧神情激動,言辭懇切,她每維護伊貝一句,齊朗的臉就黑一層。
寺丞悄悄看了眼齊朗的臉色,頓時挺直腰板,拍下驚堂木,“朱小姐說得雖然有理,但法不容情,來人,行刑!”
“你!”朱寧氣極。
齊朗上前将朱寧拉回來。
兩個官差将伊貝按住,伸手去解他的上衣,大輝國行刑時,仍保持去衣的傳統。
伊貝的上半身慘不忍睹,昨天的青紫,經過一晚的發酵後,變得更加腫脹,上面還殘留着劉大夫和朱寧幫他塗的藥膏。
朱寧看到後,幾乎落下淚來,這樣的身體,怎麽能再承受酷刑!
兩個官差用木棍将伊貝的腿固定住,另外兩個站在他兩側,揮棍打下去。
“嘭”
刑杖打在脊背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不要!”朱寧掙紮着想上前阻攔,被齊朗牢牢抱住,“別擔心,西夏人身體強壯,沒事的。”
“怎麽可能沒事,他本來就有傷,這樣打下去會死的!”朱寧吼聲中帶着哭腔。
伊貝身上已經挨了四五杖,他在第一杖之後便無法控制身形,兩條胳膊撐在地上,每一杖下去,他的脖子便會猛得後仰,露出脆弱的喉結,唇角溢出隐忍的悶哼。
若不是雙腿被挾制住,他真的想逃刑。
他以為自己慣能忍痛,四十下咬咬牙就過去了。
但後面這兩個人是往死裏打。
別說四十,這個力度下去,恐怕不足二十下,自己就要內髒破碎,脊柱斷裂,一命嗚呼。
朱寧也意識到這一點,掙紮地更用力,“住手!給我停下!”
沒有人聽她的話,沉重的刑杖不停地往伊貝身上砸去。
朱寧突然恨恨地看着抱住自己的齊朗,“你就非要他死是嗎!”
她不是傻子,寺丞是得了齊朗的授意,才非要懲處伊貝,否則私奴的事,大理寺哪裏會管!
齊朗被朱寧的眼神驚到,她從來沒有這樣對自己說過話。
齊朗的手勁松了,朱寧立刻掙開,往伊貝身上撲過去。
正在打人的官差來不及收手,一棍子打在朱寧身上。
朱寧“啊”地慘叫一聲,趴在伊貝身上一動不動。
官差本來想拉開朱寧繼續打。
沒想到朱寧竟然暈了過去。
難怪都說朱寧體虛到無法參軍,原來是真的。
齊朗見狀,急忙将朱寧抱起來,“小寧?”
朱寧呼吸逐漸虛弱,齊朗驚慌失措,她沖着持棍的官差喊道:“誰讓你們下手這麽重的!”
官差無辜地後退一步,不正是您嘛,說最好把這奴隸打死。
“不要再打他……”朱寧沒想到棍子打人這麽疼,也沒想到自己這麽不經打。
強撐着說了最後一句,便閉上眼,徹底沒了意識。
昏睡中的朱寧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地點似乎是在皇宮。
周圍一片漆黑,前方有幾盞宮燈,閃爍着昏黃的光芒。
她手裏拉着一個人,奔跑在長長的走廊上,身後仿佛有人在追殺。
“慢點,我跑不動了。”
身後傳來小女孩氣喘籲籲的聲音。
夢境裏朱寧回頭,看到一個縮小版的齊朗,年齡只有七八歲,臉蛋很稚嫩,正滿臉驚恐地看向她。
“那我們先到假山後面躲起來。”朱寧聽到縮小版的自己開口,竟然在安慰、甚至保護齊朗。
這和長大後的情況完全相反。
兩人躲到假山後面,齊朗抱着朱寧的腰,整個人都依偎在她身上,朱寧則繃着小臉,警惕地看向假山外。
此時,一個黑衣刺客從天而降,舉劍朝齊朗刺過來。
後面的畫面朱寧看不清楚了,只覺得夢裏的自己被猛地拽住,朝刺客的方向推了一下,身體像盾牌一樣擋在齊朗面前。
一把長劍穿透自己的胸口,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齊朗,随後低下頭,看到了滴血的劍尖。
朱寧猛地驚醒,仿佛剛被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她大口喘氣,瞪着眼睛,驚慌未定地看着床頂,這段夢應該是原主之前忘記的記憶。
她穿越以來,偶爾聽下人們聊過,三皇女之所以對自己這麽好,是因為小時候自己救過三皇女,差點死了。
卧床數月後好不容易活下來,因此長得比別人矮,身子也更加虛弱,明明出生在兵戎世家,卻無法參軍。
如今來看,當年并不是朱寧主動就齊朗,而且被齊朗拉過來擋刀。
只是由于傷勢過重,朱寧醒後,忘記了當時發生的事,齊朗索性對外宣稱是朱寧舍命護她,既保護了自己的名聲,又家朱将軍拉入自己陣營。
“寧兒,你怎麽了,不要吓爹啊。”
等朱寧想明白,才終于注意到床邊圍着的衆人,雲清正拿着帕子擦眼淚,何月何夕也滿臉擔憂地看着她。
“爹。”朱寧喚道。
“我的寧兒,你怎麽這麽沖動,現在還疼嗎?”雲清憐愛地撫摸着朱寧的臉。
雲清問她,朱寧才想起來,自己昏迷前被打了一棍子,脊背被打過的地方不斷傳來隐痛,但可以忍受。
“爹,我沒事的,伊貝呢,他還好嗎?”
“他剛才非要守着你,我們怎麽勸都不聽,剛才撐不住暈倒了,我已經叫劉大夫給他看傷,他皮糙肉厚,沒什麽大礙的。”雲清表情淡淡的,朱寧因伊貝而受傷,雲清對他便沒了好感。
朱寧想立刻過去看伊貝,但雲清在這裏,她不好無視爹爹的關心,好在已經讓劉大夫過去了。
雲清将朱寧的表情看在眼裏,自家女兒終于在男女之事上開竅了,可惜對方是個異族奴隸。
雲清側身吩咐道,“何月,去告訴大将軍小姐醒了,何夕,把候着的禦醫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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