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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陳警官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只說了幾句話,就歉然地看向許嘉容,“不好意思啊小許,局裏有點事,我先回去了,下回再叫你一塊兒走訪吧。”

“哦,好!”許嘉容趕緊回過神來,應了一聲。

陳警官帶着她徒弟匆匆走了,許嘉容還站在原地,所以沒看到那個圍巾遮了半張臉的青年回頭看了她一眼,才跟着陳警官離開。

“進來坐吧。”門內的人終于開了口。

許嘉容讪讪地說,“算了,我還是回社區去——”碰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她磨蹭了一會兒,沒辦法還是進去了。

別墅內是中央空調,在這寒冷的冬天也還是溫暖如春。許嘉容套上阿姨給她的拖鞋,道了謝,才走進去,一股暖意撲面而來。

可是,一層的采光不大好,顯得有些陰暗。

然而,即便是再陰暗,坐在那裏的男人,仍然像是在閃閃發光。

寧銳,當年許嘉容念大學的時候,這是個全校聞名的天之驕子。長得帥成績好運動強,随便往哪兒一戳,天生就是人們矚目的焦點。學校各種活動都喜歡讓他做代表,他也很給力,從來沒有掉過鏈子。

這世上如果有完美的人,大概就是寧銳這樣的。

他們曾經很親近,說起來寧銳是建築系,許嘉容是學行管的,他并不能算是她的直系師兄,他們是老鄉會認識,之後又在同一個社團,才熟悉起來。

然而,就在許嘉容大二,寧銳大四那年,他們分開,再也沒見,至今已經快六年了,時間如流水,快到讓許嘉容恍惚。

“對不起。”寧銳忽然說。

許嘉容聞言一驚,尴尬地差點跳起來,“沒什麽沒什麽,當年也不是你的錯。”

能是誰的錯呢?她想着。

不過是她自作多情而已,天天和他一起同進共出,她給他帶早飯,他替她打熱水,互相給對方占座,一塊兒在圖書館為了社團的事兒查資料,一起做PPT上自習,甚至連學校的野貓都是一同喂的。開心的時候在操場附近的長椅上喝啤酒,不開心的時候互相傾訴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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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曾經那麽好。

沒有談過戀愛的她,懵懂得以為他們是愛情,他卻認為他們是友情。

只是朋友。

她的朋友大罵他是玩暧昧卻沒有擔當的渣男,他的朋友說他不對她下手簡直是性冷淡。

多尴尬呀。

所以到最後,連朋友都沒得做了,徹底斷了往來。

尴尬地沒法再繼續敘舊,長時間以來在社區練出來的親和力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于是,她匆忙從他家退出來,連太陽都曬不下去了,直接回了辦公室。

“……沒看見她?”

“之前還在下面曬太陽呢,現在不知道去哪兒了。”

“啧,算了,現在誰還敢管她,街道老大也不敢吧。”

“話說要不是上次代替書記去市政府那邊開會,誰知道她是我們副市長的女兒啊。”

“平時真的看不出來。”

“對啊,吃的穿的都很普通吧,開的車也很普通。”

“說不定這次能調到我們社區來也是因為這個?畢竟好多人都想來呢,她以前也不冒尖。”

“副市長啊……”

在小小的社區,連上級的街道辦事處領導都算是領導了,更別說街道上面還有區,區上面才是市呢。區領導對于社區來說就是大領導了,市、再加上市長這一級,對于普通的社區工作者來說,實在是有點兒遙遠。

聽着辦公室裏正在八卦她的同事,許嘉容不禁停住了腳步,她面無表情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等到裏面的八卦消停了,才慢慢走了進去。

“嘉容回來了啊,來來,剛剛我們張姐剛買了零食,來吃一點吧?”

“好啊,謝謝。”許嘉容笑得溫軟。

自從開會碰上爸爸的同事秦叔叔之後,她的家世在同事中曝光,許嘉容的新同事就一直對她既熱情又帶着些小心,副市長不管怎麽說也算是地方上頂尖的那幾個人了。

其實,她想要的,只是一如以前的那種平靜而已。

工作環境變了味,又碰上了無比尴尬的寧銳。

她坐下來就開始打調回原社區的申請報告。

“嘉容,今天回來一趟吧,你外婆來了。”

手機上跳出一行信息。

這年代,大家都喜歡用微信,她當然也有微信,但是,卻不愛開消息提示。工作的時候用企鵝,微信只是偶爾聯系需要聯系的人時,或者想起來了會上去刷刷公衆號朋友圈之類的。

所以,有急事的時候,大家都會發短信或者打電話。

她回複了一個“好”,嘴角就帶上了淡淡的笑。

坐在她對面的朱雨紅頓時有些驚豔,心中連那一絲嫉妒也沒有了。

其實就算沒有家世,許嘉容也是他們街道範圍內的小名人,工作上不冒尖也沒關系,她長得漂亮啊。之前街道辦晚會,還想硬是推她出去做主持呢,後來是她實在有些內向,才勉強算了。

社區裏招聘來的女孩兒中即便是年輕姑娘,化妝的也不多。他們雖然是包郵區的蘇南城市,但算來只是三線,沒那麽洋氣的講究。大多數還是素面朝天的普通人,偶爾幾個化妝的,上班也沒有化大濃妝的,這樣的環境裏不大适合。和社區居民整天打交道的,你化個大濃妝染個潮流的發型穿套裝短裙一副白領模樣,反倒會格格不入,對來辦事的居民來說,沒有親切感是不行的。

哪怕不再是多年前居委會全是“居委會大媽”了,但在社區工作的,太精致完全不接地氣是不行的。

所以,許嘉容也是很“樸素”的模樣,軍綠色的長款羽絨服裏面是一件黑色帶貓咪圖案的長毛衣,配一條黑色打底褲和雜牌子的雪地靴,黑發簡單地用黑色發圈束起來紮了個馬尾,沒有化妝,只是冬天幹燥,抹了點潤唇膏。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很漂亮。

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要年輕一些,出去說是學生也是有人信的。皮膚白皙,膚質是天生的很好,沒有痘痘也沒有雀斑,只襯得一雙彎彎的眉毛和長長的眼睫顏色濃黑。再加上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睛和尖翹可愛的鼻尖,以及标準的鵝蛋臉,讓她看起來明媚嬌俏唇紅齒白,再加上笑的時候有股子溫柔軟和的味道,就更有點兒古典仕女的含蓄美了。

這樣漂亮家世好,偏偏性格還不壞,連說起話來都是輕輕柔柔的帶着笑,從不大聲。

其實在知道她是副市長的女兒之前,街道從上到下個個都很熱心給她介紹對象,畢竟這長相脾氣都太拿得出手了。

大家最近都在感慨許嘉容家裏教養好,這種出身都沒有大小姐脾氣。

不過,現在倒是沒人再給她介紹對象了,他們能夠接觸到的圈子,似乎都配不上她啊——

大多相親還是要講一個基本的門當戶對的。

許嘉容并不知道朱雨紅在想什麽,她看到外婆要來,心中有些高興。

她小時候在外公外婆家住到十二歲,要上初中了才回到爸媽家中,理所當然和外婆更加親近。連她現在住着的房子,也是外公去世之前特地給她買的。

下班之後,她開着車準備回家。

從單位到家,開車要将近四十分鐘,需要跨過大半個市區,也幸好他們三線城市并不常塞車,走高架的話,還是很順利的。

其實工作兩年之後,她才得以住進距離單位進得多的自己的房子,之前父母是不允許她搬出來的。

沒出嫁的女孩子,在中國規矩上大多就是和父母一起住。

如果不是許嘉行也要搬出去……她根本沒辦法跟着沾光說服他們。

想到這個名字,他今晚肯定也要回去,許嘉容的心情就有些回落下去。

果然,一回家,他已經在了,坐在沙發上和爸爸聊天,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眼角瞥到她進門,眉毛稍稍擡了一下,卻絲毫沒有理睬她。

許嘉容并不意外,她叫了聲“爸爸”,就看向廚房,看到外婆熟悉的身影時,快樂地跑進去,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胳膊,“外婆!”

“嘉容啊。”外婆笑眯眯的,“回來了?”

“嗯,回來了。”

一家人,本該是世上最親近的人,一樣的子女,本該享有一樣的親情。

可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一樣”這種事。

許嘉容的父母都是公務員,但當年是符合生二胎的條件的。她的爸爸和媽媽是那個年代非常少見的獨生子女,雙方都是,雖然最早許嘉容是有過一個舅舅,她媽媽生下來是龍鳳胎,但舅舅長到五歲就夭折了。所以政策上他們家允許生二胎,才有了許嘉行和她。

大姐許嘉言在上海的一家研究所上班,她在國外一直讀到博士後,回國之後也是高薪聘任的研發人員,因為太會讀書,從小就是鄰居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許嘉行和許嘉容同當年的媽媽和舅舅一樣,也是龍鳳胎,可是許嘉行不僅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兒,還聰明伶俐不輸大姐,從小學什麽都一學就會,書也讀得特別好。應爸媽的要求他留在了老家,但現在自己開着一家設計公司,在這個年紀已經是年收入數百萬的“許總”了。

比較下來,只有許嘉容資質平平不夠聰明,除了長得漂亮之外,其他方面和許嘉言、許嘉行比,差得太遠了。她努力了再努力,低聲下氣靠着許嘉行給她補課,才勉強夠上了一所211大學的分數線,畢業後憑借自己的能力,或許可以考個事業單位,畢業那時卻剛好碰上社區工作者的招聘考試,決定先考來做做看,哪知道這一做就是三四年。她沒有去考公務員,因為覺得自己不夠聰明,考上了或許還有人背後說指不定是靠着家裏的關系。

她覺得,在社區工作很好,她喜歡這份工作,一個小小的社區,人少,沒有那麽複雜的職場關系,接觸的居民看到的人生百态,都有一種帶着生活氣息的熱鬧。

單看名字,爸爸媽媽希望姐姐和弟弟能有優秀的言行,而她,只得了一個容而已。

再加上她和許嘉行一起出生,媽媽那時身體不太好,根本照顧不過來,于是,她只能去和外公外婆住,許嘉行卻跟着爸媽長大。

因此,許嘉容覺得爸爸媽媽不夠親近她也是很正常的。

她并沒有因此感到心裏不平衡,反而很體諒這一切。

再加上,爸爸媽媽也不是對她不好。

她一向是很知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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