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這頓飯吃得并不像許嘉容想得那樣尴尬, 反倒很有些其樂融融。

顧宜修的大伯一家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爸爸更是風趣幽默,和他相處的話, 分分鐘都很愉快。

許嘉容第一次上門,本來是有些不自在的,她本來也不是外向活潑的人,但意外的是在他們家感覺還不錯。

唐鳳慧沒有讓許嘉容插手廚房的事, 叫她和顧宜修一起去客廳玩,在這兒, 顧宜修也絲毫不提許嘉容的廚藝有多麽好。第一次上門, 讓女朋友去廚房幫忙, 是十分不合适的。

吃完飯還在顧成家玩了一會兒,兩人才開車回家。

“你大伯一家人都挺好的。”在路上許嘉容說。

顧宜修點頭, “那當然了,他們一直很好。我爺爺奶奶去世得早, 所以大伯和我爸兄弟之間的關系也很好。”

當年他爺爺奶奶去世之後, 留下一筆當時來說不算少的遺産, 也虧得兄弟兩個相依為命死死守住了,才有現在的生活。

對于蘇靖臨來說,顧家一副窮酸樣, 可她也必須承認, 顧家的那種輕松溫馨, 是她一直留戀的氛圍。

“你爸爸也很有趣啊。”許嘉容笑着說。

顧飒真是即便不看臉, 也很有人格魅力的那種人。

顧宜修哼了一聲鬧別扭, “我爸再好,也五十多歲了。”

五十歲出頭的男人照理都該是步入暮年了,顧飒卻瞧着半點不顯老。

“看不出來啊。”許嘉容感嘆,顧飒真的只看外表,完全像是三四十歲的男人,顧成年近六十,和他站在一起根本不像是一代人。

顧宜修抿了抿唇,“不顯老嘛,我将來也不會顯老的。”

許嘉容笑得不行,“你現在就知道将來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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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那是肯定的。”

兩人開開心心地回家,沈梅知道今天許嘉容去顧宜修家吃飯,晚上回來和許澤安聊了一下。

他們在愁,要不要也請顧宜修回來吃個飯?

“既然對方家都請了,我們也不能當做不知道。”沈梅嘆氣。

雖然對女兒的男朋友不咋滿意,可如果一直無視的話,嘉容心裏也不會太高興吧。

畢竟她看着,是真的很喜歡他。

許澤安想了想,“沒多少日子就要過年了,等過了年從南京回來再說吧。”

夫妻倆聊着,又說起許嘉言,“嘉言這次趕得及回來過年嗎?”

“說是盡量回來,不一定。”沈梅說,“有她在,嘉容還能自在點。”

其實許嘉容和祖父母那邊,是真的不親近,早年沈梅的父母和許澤安的父母,就有點互別苗頭的不順眼,偏許澤安和沈梅都是兩邊的獨生子女,單單為過年的事兒,兩家就鬧過多少次不愉快。

許嘉容十二歲之前,都沒有去南京那邊過過年,後來驟然去,祖父那在軍區裏常年板着臉的威嚴模樣簡直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再加上老爺子本來就不太喜歡她。

“那你媽怎麽辦,今年過年去哪兒?”

這種雙獨家庭,又不在一個城市,最麻煩的就是過年的時候,以前許嘉容外公還在的時候,性格可也不和軟,現在只剩下潘瑩淑,又軟得不像話,可又不能将她也帶到南京去過年,就是個麻煩。

“沒事,我媽今年到我小姨家去,等我們回來之後,再接她來吃飯。”

沈梅小姨的老公也去世了,兒女又多在外地,工作太忙,只有一個女兒在本地也要去丈夫家,兩個老姐妹剛好湊一湊,一塊兒過年。

因為平時潘瑩淑和他們在一個城市,照顧得也多一些,對于沈梅他們去南京過年她倒是沒什麽意見的,反正平時也都能顧得到。

再加上她性格柔軟,不像許嘉容外公那樣火爆,去和姐妹過年,反而挺開心。

夫妻倆聊着又說起了許嘉行,“有人想給這小子介紹對象,你覺得呢?”沈梅對于許嘉行的事兒還是很謹慎的。自己兒子自己知道,外人看着他總歸是優秀出色樣樣都好,家世學歷工作都拿得出手,然而她清楚,論成熟度,他都比不上許嘉容,所以沈梅從沒催過許嘉行找女朋友,盡管他也到了可以結婚的年紀了。

許澤安果然也搖搖頭,“現在還不着急,而且我估計他也不一定願意接受相親。”

畢竟許嘉言就從沒接受過,許嘉行對這個大姐,其實心裏頭還是很服氣的,也有些照着學的意思。

想到許嘉言,沈梅就感到頭痛,“她該不會真的想一直單身下去吧?”這年齡都快三十了,不肯相親又整天關在研究所裏,連認識其他人的機會都沒有,這讓她怎麽去談戀愛啊?

許澤安安慰她,“沒關系,日子總歸是她自己過的,嘉言是個心裏頭很明白的孩子,她做什麽都是很有規劃的,即便是想要一輩子單身,也不用擔心她以後過得不好。”

這倒是真的,沈梅放下一半的心,嘆氣說,“這幾個啊,一個都不讓人省心。”

連嘉容都找了個似乎會很麻煩的男朋友。

這會兒許嘉行正坐在家裏的沙發上打電話,橘貓團成一團趴在他膝蓋上睡的正香。

“查出來了嗎?”

“暫時還沒什麽線索,對方做得很幹淨。”

許嘉行冷笑一聲,“想引我入套,也太想當然了。”

寧銳今年比許嘉行大兩歲,在寧氏這麽幾年不是白幹的,又從小被寧老爺子當做繼承人培養,手段心機當然是不缺的,可要給許嘉行下套,也确實是小看了許嘉行。

論智商,他并不比許嘉言遜色,只是沒有她那樣專心而已。

許嘉言一心走科研的道路,許嘉行卻是從小和這個圈子裏的孩子們混在一起,要論心眼兒,某種程度上經商的還真比不上從政的。許嘉行和許嘉言許嘉容不一樣,他這個叔叔那個伯伯都熟得很,見得多的結果,就是他其實是對那些爾虞我詐的東西最擅長,走了經商這條路之後,因為他的身份家世,碰見的別有用心的人也多了去了,但是從來沒有人能得逞。

他或許其他方面有各種各樣的缺點,可絕對不蠢,要算計他,還真得再長點本事才行。

“許哥,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啊,要不然是叔叔得罪人了?”電話那頭猜測。

許嘉行沒好氣,“我最近真的安分守己得很,晚上都不愛出門專回來撸貓了,能得罪誰啊。”

至于他爸,算了吧,慣會做人的,現在位置穩得很,到哪兒得罪人去。

“好好好,我再查查,看看能不能發現首尾。那家公司整個兒就是個空殼,我順藤摸瓜查過去真沒發現貓膩,這肯定是有點兒身份手段的人做的,一般的新手可做不到這樣熟練,你一發現不對我就去查了,這撤的速度幹脆利落,絕不簡單。”

要下套沒那麽難,撤得幹淨迅速才是最難的。

“嗯,繼續查吧,有線索告訴我。”

“好。”

這邊在查,寧銳那邊也收到了通知,他挑起眉,還真沒想到許嘉容的弟弟這麽難纏,他還以為只是會讀書又有那份家世……想不到居然是真的憑本事。

和許嘉容完全不同啊。

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這座小城市夜晚的燈光,他冷冷笑了笑,并沒有在意這次失敗。

拿起手機來看了一眼,許嘉容照例是不會回複他的微信的。

這些日子裏,他給她發了幾百條微信,她一條也沒有回複過,仿佛從沒有看見,但是他知道,她是用微信的,連張濤的信息她都回過,唯獨不回複他。

這份絕情,令他十分佩服。

寧銳甚至開始懷疑,他大學時候認識的那個溫順柔軟的許嘉容,究竟是不是現在這個對他如此不屑一顧的人了。

她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只有他一個人沉溺在過去裏,無法醒來。

許嘉容已經早早睡着了,寧銳這個人既然被她抛在過去,就絕不會有什麽留戀的情緒,再加上即便是有過很好的回憶,也被他那次的打擊消磨殆盡。

難堪頹喪到自我懷疑那種程度,她花了很久才走出陰影。

本來就不是那麽有自信的人,被他打擊得還不夠嗎?

而且對于感情這種事,她從不愛拖泥帶水,既然早就決定了和寧銳沒有可能,當然不會和他黏黏糊糊,這樣對彼此都不是好事。

或許有人會覺得他既然以前傷害了你,你也可以傷害回去。

但許嘉容對這種事是不會有興趣的。

不相往來不是更好嗎?

臨近年末,在社區的年底考核過去之後,大家都閑了下來,一年忙到頭,也就這時候最為輕松,就等着拿獎金過年,辦公室的氣氛也格外寬松起來。

高書記平時對春橋社區管得還挺嚴格,以前下午大家肚子餓了,偶爾叫個外賣小吃來過過嘴瘾,也被他被禁了,這會兒手上沒什麽活兒,王媛媛又開始蠢蠢欲動故态萌發。

“叫了嗎?”她壓低了聲音對許嘉容說,簡直像是在街頭對暗號。

許嘉容悄悄回複她,“叫好了。”

孔春曉站起身來從容地說,“我去樓上上廁所,順帶觀察一下‘敵情’。”

就跟上學的時候害怕忽然出現在後門口的班主任一樣,她們也很擔心正吃着呢,高書記又下來溜達剛好撞見。

半個小時後,外賣到了,任主任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們跟做賊一樣,一半兒人躲進了沒人的調解室開吃,一半兒人先留在外面——免得高書記來了發現平臺上都沒了人起疑心。

先進去的是朱松王媛媛和陳書潔,因為叫的外賣是麻辣燙,任主任這種養生老人家是不吃的。

“要不要這麽鬼鬼祟祟,連燈都不敢開?”任主任嘲笑他們。

許嘉容淡定坐着,高書記下來了一趟,在平臺這邊轉了一圈,雖然有三個人沒在,他也沒當回事,社區本來就不是需要社工時時刻刻坐在辦公室的工作,指不定哪哪兒又有事就會把他們叫出去了。更別說分了片區之後,誰的片區燈壞了路翹了都得管,一時不在是正常的。

王媛媛他們吃好了,眼見着高書記出去了,才趕緊招手,“來來來,輪到你們了。”

許嘉容這才鑽進調解室,因為這房間沒有對外的窗戶,唯一的窗戶外邊兒是一站式平臺的大堂,全靠着外面的光線不開燈的話真的有些陰暗。

房間裏滿是麻辣燙的香氣,她和孔春曉還有章飛宇坐下來,吃得不亦樂乎。

正吃着呢,外面忽然叫了一聲,“許嘉容許小姐是在這裏工作嗎?”

王媛媛站起來點點頭,“請問你是——”

“啊,有一位先生讓我把這束花送給她。”

許嘉容不得不扔下吃了一半的麻辣燙走了出來,那是一束開得十分繁盛的粉薔薇,一大束足有幾百朵,紛紛攘攘地擠在一起,粉得如夢似幻,充滿少女氣息。

王媛媛興奮地将花塞到了她的手上,“你男朋友送的吧?”

許嘉容卻皺眉,并不覺得顧宜修會忽然送花給他,而且,他送過她玫瑰城堡,比起薔薇,肯定是偏愛玫瑰的。

這個人即便是送花,送的也是一屋子他一筆一筆畫出來的姹紫嫣紅,而不是在冬天送這麽一束不過多久就會枯萎的鮮花。

果然,她在花束中發現了一張小卡片,連字跡她都不算陌生。

“總覺得你更适合粉薔薇。”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沒有落款,可是她不用猜就知道,這是寧銳送的。

“哇,嘉容,我剛百度了一下,粉薔薇的花語是,‘我要與你過一輩子’,真的好浪漫!”

許嘉容抿了抿唇,“不是我男朋友送的。”

王媛媛愣住了。

這時孔春曉從調解室裏伸出腦袋來,“誰給我們嘉容送花啊。”

許嘉容眯了眯眼睛,剛才送花的人已經走得沒影了,她也不能将花退回去,索性将花束拆了,“走,媛媛,陪我出去一趟。”

王媛媛一臉莫名其妙,“幹什麽去?”

“廢物利用而已。”

一大束花數量不少,她拆開之後,分出幾朵來,先去送給了住在社區附近的崔奶奶。

“呃,你是要将花都送出去?”

“嗯,冬天能有這麽點兒鮮麗色彩看看不容易,浪費多不好。”許嘉容認真地說。

王媛媛:“……”

于是,兩人花了一個多小時,将這些花分開送給了社區裏的老人家,要回社區的時候,又碰上孩子們放學,剩下的剛好給孩子們分完,才空手走回去。

“這到底是誰送的啊?”王媛媛看出來許嘉容收到這花可沒半點高興,“不會是那個小民警吧。”她猜測着。

許嘉容搖搖頭,“不是的。”

“那是誰?”

“一個特別煩人的家夥。”

王媛媛:“……”

“哎,剛好我拍了幾張照片,回頭做進臺賬裏。”許嘉容忽然說。

王媛媛嘆氣,“知道知道。”

許嘉容考慮着,“冬季暖心送鮮花,活動沒花一毛錢,挺好的,還可以宣傳一下廢物利用的,反正這花不送人也沒幾天就枯萎了。”

王媛媛笑起來,“不是說送人玫瑰手有餘香嗎?我得好好琢磨琢磨,不如寫篇報道吧,上了報紙來年考核還能加分。這活動挺有意義啊,還環保。”

“好,想法不錯。”

回到社區的時候差不多下班了,許嘉容将這事兒抛在腦後直接回去了,王媛媛琢磨了一下先随手寫了一篇,發到了社區的網站上,準備明天值班來再修改一下,發給他們這座城市地方報紙一個熟悉的記者,問問這題材能不能在報紙上擠個小豆腐塊兒。

當天晚上,寧銳就知道了他那束鮮花的去向,自從知道許嘉容回到春橋社區之後,他就偶爾會上春橋社區的網站上看看,社區搞的各種活動,經常會有社區工作者出鏡的,因為許嘉容長得好,春橋社區就愛拍她的照片,不管是作為志願者活動還是未成年人活動,經常都有她的身影。

他甚至在這個社區的小網站上,下載過幾張許嘉容的照片。

高秘書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旁,“寧總,明天鮮花還送嗎?”

“繼續送。”他面無表情地說。

高秘書:“……”

夜色漸深,許嘉容做好三菜一湯端上桌的時候,門鈴響了。

顧宜修正在擺碗筷,“我去開門吧。”

“好。”

這個點來找她的,應該也不是外人,難道是外婆來了?許嘉容想着。

然而,門外站着的卻是一個她意想不到的訪客。

顧宜修淡淡叫了一聲,“媽,你怎麽來了?”

來人竟然是蘇靖臨。

她看着似乎怒氣勃發,全然不像是平時那樣優雅從容,本來蘇靖臨也不是喜形于色的那種人,這會兒卻因為掩飾不住的憤怒,眼睛格外明亮,整個人都豔麗了幾分。

“你還問我為什麽來?”

“怎麽了?”

“是不是你叫你爸回國的!”她質問。

顧宜修靠着門框不為所動,“是又怎麽樣,他畢竟是我爸爸,我讓他回國來見見我未來的妻子,他當天就買了機票。”

身後的許嘉容聽到“未來的妻子”這個詞,不禁臉上一紅。

“顧宜修!”蘇靖臨十分氣惱,“所以呢,我想讓你娶蔣盛玫,你就讓你爸來和我吵架,是嗎?”

“媽,你在說什麽胡話呢。”顧宜修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我只是和爸爸說,媽你已經後悔當初和他在一起了,所以才會想要剝奪我的愛情。你覺得你當初如果和蔣盛玫一樣找個人聯姻,現在一定比較幸福。”他說的話太一針見血。

蘇靖臨一下子噎住了。

所以,顧飒才會那麽生氣嗎?她恍惚地想着。

她瞪了顧宜修幾秒鐘,最終卻冷笑一聲,扭頭就走。

許嘉容不安地問,“不會出什麽事吧?”

“能出什麽事,”顧宜修坐下來,準備享受他的晚餐,“最美不過夕陽紅,頂多就是他們到了這個年紀,再吵吵嚷嚷回憶一下往昔舊情複燃呗。”

許嘉容:“……”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舊情複燃了。”顧宜修十分淡定,“每隔個五年八年的就要來這麽一遭。”

“然後呢?”

“當然是幾個月就會分手。”

許嘉容:“……”

“不要理他們,我媽大概想當一輩子作天作地的小公主,我爸又成天惦記着這個地球他還沒逛完,他們一把年紀了照樣老當益壯頂多也就是吵架時智商會直線下降,沒什麽好擔心的。”顧宜修夾了一筷子宮保雞丁眼睛一亮,嗯,太好吃了!

許嘉容:“……”

有這麽說自己爸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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