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江餘對此無話可說。

他們二人根本不會同意她休學，因為休學就意味着他們還要多負擔一個人的生活成本，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會變得更加困難，更何況這才是開始，等孩子生下來，要花錢的地方還多。

外公說他願意承擔江餘的生活費用。

但江餘不願意。

她不想麻煩外公，本來江村鎮的那間小藥鋪就掙不着多少錢，外公這麽多年勉強留了些存款，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往後過什麽樣的日子還難說，江餘不想拖累外公。

江餘還是照常去上學。

因為是最後一個學期，唐碩幾乎清醒的每一秒鐘都想全心全力投入學習，江餘心疼他，叫他不用擔心自己，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

果然，八月，唐碩如願收到了清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這年八月，江餘留在了北城，江星原待産，也就是這暑假中的事兒，江餘不想回去。

如果可以，她與江星原和餘傑這一輩子都不再相見是最好的。

唐碩說他會提早來北城，他的母親江來會跟着一起過來，他們想在這邊租一間房子。

當然，唐碩和他媽媽都不需要江餘過來三人一起見個面，也沒必要這時候就見面，江星原懷孕的事情，江來也知道，她用唐碩的微信給江餘發過一條很短的微信。

微信裏寫，“親愛的小魚，我是唐碩的媽媽江來，謝謝你對唐碩的支持和喜歡，阿姨特別特別喜歡你，有需要請毫不客氣地告訴唐碩，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告訴我，也不要有壓力，祝你生活開心，身體健康，一定要把自己照顧好，期待在未來陽光燦爛的一天與你見面。”

提前一個月唐碩就到北城，把房子收拾好，是一間套三的房子，兩間卧室，還有一間是書房。

唐碩等他媽媽走了之後，把江餘帶了過來，打開其中一間卧室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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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锵。”他高興地展示着房間裏的一切，“喜歡嗎？要是你不喜歡總待在學校，可以住在這裏，鑰匙我剛剛悄悄放進了你的包裏，這裏的家具是新換的，原本這間房子房東就沒有買家具，所以也不用擔心很髒。”

房間是原木風，江餘最喜歡的一種風格，她覺得這樣就像是生活在大自然裏，所以房間裏的一切家具唐碩都買的是實木的，房間有一扇很大的窗戶，窗邊空餘的窗沿很窄，因此在上面放了一排實木做成的書架，裏面可以放江餘喜歡的書，床緊挨着窗戶，因為是租的房子，平方不大，又做了三室，每間房分下來都有點小，但看起來很溫馨。

這間卧室門正對着還有一個小陽臺，采光特別特別好，房間裏有化妝桌，小沙發還有一個很小的兩排鬥櫃，靠近陽臺門的地方還種着一小盆植物。

“等下，”江餘回避着唐碩的視線，“廁所在哪邊？”

唐碩指了指旁邊，“你的卧室有獨立衛生間，就在這兒，我就用公共的就行，反正就兩個人住。”

江餘進了廁所，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剛從眼眶流出的眼淚順着水流進了下水道裏，她沒想到自己在家沒有的東西，唐碩居然全想到了。

長久以來平靜的情緒，突然就像湖水，被微風拂過，起了波瀾。

但她沒有在這兒住很久，江星原生了。

是個女孩。

餘傑似乎又和她起了點矛盾。

兩人沒有更多的錢用來住好的月子中心，很多事情都需要餘傑來，外公也幫不上忙，在某天下午江星原給江餘打來電話，問她什麽時候回來。

江餘說：“我今年暑假應該不會回來。”

“為什麽？”

“因為我在這邊找了個工作。”

這個是真的，因為江星原給江餘的生活費越來越少，江餘被人介紹去做了家教，是個很可愛的初中小女生，她很內向，不愛說話，江餘就坐在一邊幹着自己的事情，這個小姑娘有問題就拿過來問，江餘給她解答。

清北大學的學生在外做家教，就像這樣工資也很不錯。要比江餘的生活費多多了。

江餘接連看了很多醫生，因為脫離了江星原，而且她自己對于學習越發看得輕，心理壓力一小，又有朋友開導，反正看着倒還像是正常人。

“你能不能回來？”

“回來做什麽？”

“江餘你有沒有良心，你媽媽剛生了孩子，你不回來照看她嗎？”餘傑的聲音在聽筒裏響起。

“我很忙，如果缺人照顧的話可以請人。”

“請人，你說得輕巧，我們家買房又在裝修，哪有錢請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江餘不想接着跟餘傑說話，就想把電話給挂了，“小魚！”

江星原急急喊住她：“小魚，你回來幫幫媽媽吧。”

“可我也快開學了。”

“我知道，可不是還有一個月時間嗎，你回來幫媽媽一個月吧，等我身體好些了，你就回去上學，小魚，我是你媽媽啊。”

“.....”

江餘沉默了，她想說，這不是你自己選擇走的一條路嗎？

“小魚，媽媽求你了，”江星原說話竟有些帶着哭腔：“你小時候不也是我帶大的嗎？現在你就過來幫幫我吧，以後你有事情難道不靠我嗎？”

原生家庭不幸大概就是這樣，父母那方把你養大，無論過程怎麽樣，便覺得你應該和天底下所有健康成長的小孩一樣，如果不一樣，那就是你心思細，想太多。不僅如此，反正父母把你養大，付出多少都不重要，但你的回報得多。

如果不這樣，那就是你不對，有的是辦法道德綁架你。

“媽媽，要不然我給你請個保姆吧，請個好的。”

“不行！”江星原情緒突然開始失控，“不行，我就要你回來。”

江餘給外公打去電話，從外公那兒知道，餘傑之前圖便宜，請了個保姆，那個保姆不僅手腳不幹淨，而且态度也不好，大概是錢沒拿多少，這家人屁事還多吧，對江星原更沒什麽耐心，特別是餘傑有事不在的時候。

反正，江星原說什麽都要江餘回來。

江餘被磨得沒有辦法，就像他們說的，江星原畢竟是她媽媽，都這樣了還能置之不理，傳出去脊梁骨都會被人戳彎。

她和唐碩回到蓉城。

江星原住的月子中心在三環邊，靠近一旁沒有開發完善的地界。

那個保姆也被辭了職，餘傑一時間也沒找着合适的，兩人都在相互磋磨中變得易怒，敏感。

江餘的到來，無疑對兩人都很好。

很多雜事都放心交給了江餘，那兩人感情似乎都恢複到之前那樣。江餘的妹妹叫餘悅，江星原說只希望小乖一輩子能快快樂樂。

江餘在他們一家三口身上看到了自己一直以來都渴望，期盼擁有的情感。她只是一言不發地洗着嬰兒身上換下來的衣服。

江星原似乎終于幡然醒悟，在江餘盡心盡力地伺候下，她也變得溫柔，就像之前對待她的學生，很溫柔。

“小魚，謝謝你，真是麻煩你了，以後上學要是有困難要及時給媽媽打電話，有空媽媽就去學校看你，說起來我還沒去過北城。”

又或者“小魚，我年輕時候自己一個人帶你，希望你也能夠理解媽媽的不容易，家裏沒有一個男人，我帶着你很難，情緒難免很暴躁。”

這些話，江餘聽起來不痛不癢，反而有些可笑，江星原也只會說些好聽的話哄着她了，如果真的歉疚，就會把新房空出一間做她的卧室。

餘傑也總說，他或許覺得這話很溫馨“你們兩姐妹以後就能互幫互助了。”

互幫互助？

江餘比這小孩大了22歲，她所謂的妹妹能幫她什麽呢？等餘悅22歲時，江餘都該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悠悠然等着退休了吧。

等這個月一過，江餘回去了北城，住在和唐碩的那個家裏。

她最終還是休了學，每天放着有聲小說，唐碩似乎也不是很愛學習，他的重心在江餘身上，他學會了做飯，當然家裏也請了保姆，并且唐碩還把之前養的薩摩耶帶到了北城，哄着江餘。

江餘喜歡狗，她也愛拍這只小狗，拍攝的視頻放到網上很幸運地火了，江餘也開始接一些産品很不錯的廣告，賺一點生活費。

兩人這麽過着，都很開心，在年底時，江餘見了唐碩的媽媽江來。

江來真的很喜歡江餘，她買了許許多多的東西送給江餘，她說她一直都想生個閨女，江餘填補了她這一個缺憾。

江餘在江來身上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母愛。

2022年寒假，江餘回到了蓉城。

江村鎮開始施工了，她暫時沒有辦法去那裏。

外公在城裏也開了家藥店，就是普普通通的藥店，不像之前還做些看病的營生。

江星原和餘傑還是那副死樣子，江餘也盡量不和這兩人打照面。

2022年2月21日。

他們搬家，在老房子清理東西。

江餘在一大堆雜亂的東西裏尋找着自己原來留下的物件，她想着把東西寄到北城去，如果外公不在了，她就徹底留在北城不回來了。

細小的煙塵在半空飛揚，她翻找着一地的狼藉，在一堆正要拿下去丢掉的垃圾裏找到了兩本書，一本是《帶殼的牡蛎是大人的心髒》，另一本是《做最勇敢的自己》。

兩本書都被扯得稀巴爛，裏面有好幾頁也不知所蹤。

江餘把這兩本書撿起來，遞到江星原面前，“這兩本書怎麽這樣了？”

“被你妹妹不小心扯壞了，媽媽重新給你買過。”

“我問你，你為什麽要給她看這兩本書？！”江餘站在垃圾堆裏朝江星原叫喊道，“你為什麽不問問我呢？！”

江星原抱着嬰兒，被突如其來的吼叫震在原地，她很輕地問江餘：“這兩本書怎麽了？”

“這兩本書對我很重要，你為什麽不經過我同意就拿呢？”江餘死死地攥住那兩本繪本，眼淚落了一臉，或許是灰塵太厚，她有些喘不上氣。

“你買書的錢不也是你媽給的嗎，再買過就是，吼什麽？”餘傑把一堆東西剛賣給收破爛的上樓來，只聽到了半截，覺得江餘有些無理取鬧：“什麽書能有你媽重要。”

江餘扭頭沖着餘傑，“我在和江星原說話，你到底在插什麽嘴？你不過就是個只有江星原才把你當成寶的男人，我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再者，”江餘抹掉眼淚：“這本書是唐碩給我買的，而且也比她”她指着江星原“更重要。”

“小魚，”江星原隐約有了不好的預感，她沒顧得上生氣，使了個眼神給餘傑，意思是少說點。

“媽媽重新買新的還給你好嗎，以後你的東西我再也不動了，今天是搬家的高興日子，我們不吵架好嗎？”

“新家？誰的新家，那是你們的，又不是我的，我在這兒幫你，還不是因為外公說來幫着照顧你，你生了這個孩子身體不好。”

“那也是你的家啊。”

“有我的房間嗎？”

“我看你還在為這件事賭氣，”餘傑插着手，生氣地睨着江餘：“好說歹說怎麽就把你說不通呢？”

“餘傑，你到底在狗叫什麽？你有養過我一天嗎？你有資格說我嗎？！”

“夠了！”江星原朝餘傑叫道：“等會兒我就去給小魚買新的，這件事情就這樣吧。”

小魚看着手裏破破爛爛的繪本，莫名就像看着破破爛爛的自己，怎麽努力好像都沒有辦法過好的人生。

“算了，”她說：“就這樣吧。”

江星原以為她原諒了，扯出個笑，“小魚，累了吧，先歇會兒，這有我和他呢。”

突然，江星原手裏抱着的嬰兒開始吱哇亂叫，在江星原懷裏扭動，指着江餘手裏拎着的兩本書。

她想要。

江星原為難地看着江餘，“你看，能不能先給妹妹看看，她鬧騰起來一時半會兒就沒法消停了。”

江餘不願意。

餘傑一臉不耐煩地奪過其中一本，拍了拍上頭的灰，給那個嬰兒。

力度很大，江餘被帶偏了下身體。

“我走了。”江餘沒辦法接着待在這裏，她無時無刻不在強撐着自己，告訴自己不能崩潰。

這天下午就開始下暴雨。

江星原和餘傑到了新家，沙發旁放着一個袋子，裏面裝着很多本繪本，但沒有江餘想要的那兩本，他們去的那家書店沒有，兩人收拾一天也累了，不願意再多跑幾家，想着這麽多也夠江餘消氣的了，先這麽哄着，她實在是要一模一樣的，等有空再去買。

“小魚接電話了嗎？”

江星原問外公，從半個小時前，外公就在給江餘打電話，一直沒人接。

餘傑說她就是在賭氣，吓他們呢，這麽大個人能跑哪去，她沒地方去還不是要回來，或者去外公家，再者還有她男朋友。

江星原從江餘還未離開就一直萦繞在心頭的不安越發強烈，暴雨天她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肯定也很難受。

他們一家也沒辦法心安理得地慶祝搬家。

外公給江餘打不通電話，撥了通唐碩的，問小魚在沒有在他家。

唐碩說沒有，問江餘怎麽了。

外公想瞞着，又覺得唐碩家有錢，說不定找起人更容易，便把事情三言兩語說了。

晚上十一點過。

外公接到了唐碩的電話。

他聲音聽起來很啞，像是被什麽東西塞住了喉嚨：“外公，我和小魚還有我爸媽都在市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