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3.折損神魂

折損神魂

時值正午，驕陽正烈，可在冥界之中卻是長久的漫漫夜色，永世寂滅，永不見光明。

刺骨的寒風拂入承明殿，激得本是胸有成竹而來的瑤宓渾身發寒。

須臾，她眸光微微一閃，心中懷疑又漸漸落下：“倘若大表哥真的那樣不在乎，永泰殿前那株瓊花又算什麽？”

“瓊花？”

上首那道聲音至始至終都是不見絲毫起伏的慢條斯理，即便是瑤宓一直不着痕跡地凝視着北闕，卻也看不出分毫端倪。

大表哥和二表哥雖為雙生子，可性子卻太不一樣，大表哥那一身的威儀近乎直逼玉帝姑父，便是此刻，她也不敢直視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她只略略錯開目光，落在了他眉目之下：“裴姝未最喜歡瓊花，不是嗎？”

“所以你認為本座種瓊花是因為她喜歡？”北闕問。

瑤宓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凡間之時她便見過大表哥對裴姝未有多珍重，但凡裴姝未所要，大表哥無一不給，哪怕是折損己身。

她始終不明白，裴姝未何德何能，得以讓大表哥，甚至二表哥都深愛珍重，那不過是個連自己摯愛之人都分不清的凡間女人罷了！

可高坐于上首之人聞言卻罕見地輕笑了聲：“你若這般認為倒也不算錯。”

瑤宓雖是心中鄙夷不解，可知道北闕還在乎裴姝未之時，心中的巨石卻是瞬間落下。

可不等他一口氣松完，卻又聞北闕近乎無情無緒地道：“她最喜愛瓊花，所以本座種了瓊花，以提醒本座凡間之時本座到底有多蠢！”

随北闕話音落下的是一聲巨響的驚雷。

北闕為冥界至尊，冥界雖無天日，可卻也有陰雨風清之分，只是它之陰明取決于北闕的心緒安寧與否。

這聲驚雷徹底驚醒了瑤宓。

是了，大表哥雖愛重裴姝未，可裴姝未曾經一劍殺了大表哥，如今的大表哥真的還會愛裴姝未嗎？

她忽然不确定起來。

沉吟良久，她站起身：“既是如此，宓兒便不打擾大表哥，先行告辭了。”

只是動身之前，她到底是取出了一方素白、折疊而起的宣紙擱置在了身側的茶桌之上，“這是裴姝未如今所被賜住的宮殿。”

言罷，她沒再等北闕反應，轉身便走。

出了承明殿後，侍女迎來：“天女。”

“走吧。”瑤宓微颔首。

瑤宓面色不太好，侍女忍不住問：“天女見君上可是有何不順？”

瑤宓心中如堵了一塊巨石，重若萬鈞：“我忽然不太确定大表哥是不是還愛裴姝未了。”

“這……”侍女遲疑。

忽而，瑤宓話音一轉：“可若不是大表哥偷天換日，姑父姑母當時可是存了心要讓裴姝未魂飛魄散，裴姝未又怎可能活下來？”

可若是大表哥以命護下了裴姝未，又怎會連裴姝未飛升數千載都未曾去尋過她？

她到底是忍不住微微折身往身後看去。

借着素白宣紙被點燃的若隐若現光芒，瑤宓看清了殿中一切。

華麗巍峨的承明殿除卻北闕之外再無旁人，高坐上首的冥界君主着一襲玄色衣袍隐在滿殿暗色之中，幾乎與夜融為一體，永世孤寂。

瑤宓心中驟然縮緊，如今的大表哥身上幾不見曾經的光風霁月，只是無論之前還是如今，她卻也從未看懂過大表哥的心思。

她不敢再看，匆匆下了玉階。

廊檐轉角之處，瑤宓遇上了迎面而來的沉月。

瑤宓含笑：“沉月姑姑。”

沉月往承明殿方向望去：“天女與大殿下敘完話了？”

“已是敘完話了。”瑤宓道。

沉月颔首，又吩咐瑤宓早些回天界後便越過瑤宓往承明殿而去了。

拐角之處還隐隐約約能窺見殿中模樣，只是宣紙燃盡之後殿中一片黑暗，再不見上首之人身影，只瞧得見沉月緩步踏上了承明殿。

同樣身為帝子，可大表哥和二表哥似乎生來便有不同，二表哥至尊至貴，姑父姑母疼愛的也是二表哥，大表哥自幼便似天界棄子，分明位尊，卻連生死、愛恨都不能自主。

只是這又與她何幹呢？

不愛便是不愛，她所愛所念之人唯有二表哥，瑤宓再不猶豫，轉身離開了冥界。

**

承明殿

沉月踏入殿中的瞬間，滿殿燭火驟亮。

她雖未擡頭，卻也清晰地感知到了上首之人的氣息：“沉月見過大殿下。”

“起身罷。”遙遙傳來的是上首之人不辨喜怒的聲音，“不知沉月姑姑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多謝大殿下。”沉月站起身後，微擡手示意霧色上前。

娘娘本是吩咐霧色送來碧瑤花就好，但她憂心霧色心軟，到底是跟來了，“娘娘見了殿下生辰賀禮，很是高興，特意賜下碧瑤花與殿下。”

碧瑤花花色素白，如瓊花聖潔，可卻偏是劇毒的亡命之花。

北闕雖為上神之身，可若服以碧瑤花，雖不會魂斷當下，卻也折損神魂性命。

如今帝後卻說是因為高興才賜北闕碧瑤花。

端着碧瑤花垂首的霧色雙手不自覺地微顫，帝後何以如此待大殿下，那畢竟是她的親子。

北闕垂眸，深不見底的玄色眼眸自瑩白如玉，極似瓊花的碧瑤花之上輕瞥而過：“碧瑤花本座收下了，替本座多謝母後好意。”

他擡袖，本是唯有三人的承明殿中，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便要接過霧色手中碧瑤花。

只是沉月卻是擡手，阻攔了黑影取過碧瑤花的動作：“殿下，娘娘希望下仙看着殿下服下碧瑤花。”

不僅是賜與，更是要親眼看着大殿下服下這亡命之花，大殿下又該是何等心寒。

霧色忍不住微微擡頭往上首往去，卻見本是在她雙手所呈的碧瑤花不知何時已到了大殿下手中。

大殿下着一襲玄色衣袍，碧瑤花的瑩潤雪色與玄色相融，黑白分明，清冷寒涼，可映在霧色眼中，卻似能引人墜入無澗煉獄的心魔，叫人神魂俱滅。

她看見大殿下幾乎沒有半分猶豫地就服下了碧瑤花，仿若那不是斷魂亡命之花，而是續命鎮魂之花般自然。

而後她聽見大殿下從容自若地問：“如今母後可滿意了？”

沉月笑了笑，“娘娘若知大殿下如此喜愛碧瑤花，定會極為開懷。”

她示意霧色該回天界了，只是霧色沉凝在北闕身上的目光良久未曾收回，最後還是沉月沉沉看去，她才如夢初醒般跟了上去。

只是她心中微有疑惑，大殿下服用了這般多碧瑤花竟是毫發無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