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何以厭憎

何以厭憎

幾乎是在沉月與霧色離開的同一時刻，一道煙霧随風飄入承明殿中。

眨眼之間，太白的身影便凝實在燭火之下。

太白見得北闕高坐于上首，三步并作兩步走了上去，急切道：“殿下，碧瑤花……”

還未等太白詢問的話出口，本身端身而坐的北闕便霎時間生生口嘔鮮血。

燭火之下，滿地的血是近乎黑一般的血塊。

太白滿喉的問候噎在了喉間不上不下，他不過是晚了一步，大殿下便服用了碧瑤花：“殿下，碧瑤花怎可服用？”

北闕慢條斯理地起身，拭盡唇邊血跡：“不服碧瑤花。”

他手中染血的錦帕寸寸成灰，“然後呢？”

然後呢？

太白如鲠在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大殿下并非只是臣，亦是帝子，可似乎也沒什麽不同。

他本以為大殿下還要些時日才出關，沒想到他還沒想出應對之法，大殿下便已出關了，甚至他還來遲一步。

北闕平淡道：“放心，以往都是這麽過來了，如今也不會有事。”

他起身，“仙上回罷，我也該療傷了。”

太白還想說什麽，北闕卻已徑直離開了。

碧瑤花之毒須得盡快療傷，太白也沒再喚住北闕，只是凝視着北闕離去的背影。

北闕身後唯獨跟了一只神獸淩邪，而後便似習以為常般融入了墨一般的深夜，太白重重嘆一口氣。

直到回到天界，見到裴姝未之時，太白都還忍不住嘆息。

“仙上何事憂心如此？”太白嘆息的次數太多，便是裴姝未再冷心冷情，也不得不開口問。

因着此前碧瑤宮因由在前，裴姝未也知曉了帝後與北闕不和，太白便再無隐瞞，言簡意赅地道了北闕服用了碧瑤花之事。

裴姝未聽罷，問：“陛下和娘娘何以這般厭憎大殿下？”

太白本也不過是心煩意亂之下尋人傾訴，沒想到冷心如裴姝未竟然開口問了此事。

他雖覺驚訝，卻也沒想更多，畢竟裴姝未雖是性子冷了些，但也不是無心無情之人，自不會對他的心憂視而不見：

“此事……老夫也知曉得不多，只是知曉大殿下年幼之時便極為良善仁德，于修煉一事上比太子殿下更沉穩靜心，只可惜似乎大殿下越是懂事乖巧，陛下與娘娘便越是不在乎他，越是喜愛生性開朗的太子殿下。”

“再後來……”

太白似乎漸漸陷入了過往回憶之中，看見了修為尚且微薄，卻在瑟瑟寒冬中跪于帝寝殿外請罪的大殿下，眼前畫面一轉，似乎又是二殿下和陛下娘娘阖家歡樂的溫馨時刻：

“再後來便是不知為何，娘娘突然便變本加厲地開始厭憎了大殿下，陛下愛重娘娘，在娘娘有意誘導之下，陛下也很快便厭憎了大殿下。”

裴姝未眉梢微凝：“太子殿下生性開朗？”

她所認識的顧寒覺從未真正開懷過，又談何生性開朗？倒是太白口中的大殿下性子更似顧寒覺，溫潤卻也疏離。

“太子殿下一直便是如此……”她斟酌片刻，“一直便是如此意氣風發嗎？”

太白不知裴姝未為何突然問起太子殿下，卻也道：“太子殿下生性如此，不過畢竟身為儲君，太子殿下雖性子張揚霸道了些，卻也威儀天成，而且歷劫歸來之後更是沉穩了不少。”

忽然之間，他似是想到什麽一般道，“太子殿下與大殿下手足情深，若是今次太子殿下在，帝後礙于太子殿下也必不會讓大殿下必須當着沉月之面服用碧瑤花了，可惜近些時日不知太子殿下去了何處，遍尋不見。”

他也是因着尋太子殿下的蹤跡才去得晚了些，沒想到大殿下就那樣幹脆果斷地服了碧瑤花。

“太子殿下近來不在天界？”裴姝未又問，“會不會仙上尋漏了地方？”

天界遼闊如斯，太白尋漏了地方也未可知，畢竟容與身為天界上神，總不能随意下界。

不過倒也奇怪，自那日容與說要為她取斷魂草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今日太白又說他也沒尋見容與。

太白卻是搖頭：“我尋遍了天界都沒尋到，明光殿的仙娥說太子殿下十二日之前便離開了明光殿。”

十二日前？

那不正是容與說過要為她取斷魂草後的第二日嗎？總不能是他真的下冥界去為她摘斷魂草了吧？

裴姝未輕笑一聲，不以為然，簡單安撫了太白心煩意亂的情緒之後，她沉吟須臾，又問：“便只有太子殿下下凡渡劫過，大殿下沒有嗎？”

她不解的是容與的性子和顧寒覺未免相差太多。

若非最近這些時日她招了魂，還要登上七七四十九日的會魂日，青蓮藕還不能取出靈潭，她也不至于如此費心琢磨至此。

太白情緒緩和了些，“大殿下自幼聰慧仁善，于修為一事上領悟更是如此，以大殿下之能，自是不需下凡渡劫。”

并非所有天界神仙都需要下凡渡劫，唯有于修道參悟上生了心魔或難以再精進的神仙才會選擇下凡歷劫。

大殿下北闕才縱天下，何以需得下凡歷劫？

實則太子殿下也不需渡劫，只是他之心疾有礙修為，故而才在數千載之前不得已下了凡間。

只有太子容與下凡過，顧寒覺不會是大殿下北闕。

裴姝未心中疑慮層層撥開。

蘇棠宓，一模一樣的容貌，別無二般的渡劫經歷，重疊的記憶。

這樣多的相似，她不該因為性子稍有不同便生了如此多的疑慮的，如今也只差青蓮藕驗魂了。

不急。

數千載她都等過來了，不差眼前這些時日。

裴姝未接住一瓣瓊花，渡入仙氣之後松開了手，任由它墜落靈潭。

肉眼幾不可見的，瑩白的仙氣掠入靈潭之後便絲絲縷縷彙聚向了深埋潭底的青蓮藕之中。

見狀，她面容間如冰雪初融般掠過極淺的笑，只要尋到了症結所在，她的阿奚也便快回來了。

倘若阿奚最後還是不能安然無恙，便讓顧寒覺和蘇棠宓為阿奚陪葬吧。

這本就是顧寒覺他們虧欠阿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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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界河

界河為亡命之河，界河所在之處，除卻殷紅如血的曼珠沙華，便是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