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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路西菲爾抱着花盆，心情頗好地同寝殿的守衛天使打過招呼，随後踏入寝殿，将臨窗桌上插着白薔薇的水晶彩釉花瓶挪開，小心翼翼地花盆放在中央，擡手為它加了一個半遮光的紗罩。

“作為昙花，它的香氣有些過于辛辣。”

路西菲爾既驚又喜地轉身，創世神不知何時坐在他的床上，随手拿起他昨晚看了一半放在床頭的書翻了翻：“最近對植物感興趣？”

“其實準确地說是一些後天培養的非同尋常的奇花異草。”路西菲爾道，“比如這盆昙花，本是來自精靈王後故鄉沉露谷的精靈族商販帶到星霧森林的大漠花種，精靈王後十分喜歡，做成香包常常帶在身邊，精靈王為讨她歡心用自身法力親自培養了新的變種，名為朔月細葉昙，整月吸取日月精華天地靈氣，自含苞時就香氣四溢，但只在每月的朔月那一日盛開，因培養它耗費巨大，目前僅有兩株，其中之一就在此處。”

聽他興致勃勃地詳細介紹朔月細葉昙的來歷，耶和華沒有絲毫不耐，他的目光落在那盆朔月細葉昙上，道：“尋常昙花香氣清冽，這朔月細葉昙細聞之下略顯辛辣，與它本有的氣味有些相沖，若是改換一下，會更加适宜。”

“父神，那路西可否請您為它改換一下香氣？”路西菲爾眨了眨眼，“不過這樣的話，路西的這盆朔月細葉昙可是獨一無二，世間僅有了。”

“路西也是獨一無二世間僅有的。”創世神一本正經地說。

路西菲爾耳尖泛紅，襯得他容貌越發奪目，耶和華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旁，路西菲爾自覺地坐下，甚至大逆不道地抱住他的腰身。

朔月細葉昙的香氣已經徹底變化，在昙花本身的清冽上加了一縷甜味，聞之清爽回甘，心神愉悅。

“對了，父神，今日擅闖天堂的那個惡魔已經被關進了第五重火星天的監獄裏，由薩麥爾單獨看管，我想親自去審訊他。”路西菲爾仰起頭，“并非我不放心薩麥爾，而是他太過狡猾且言語粗俗，還是讓我去審訊，免得污言穢語髒了其他天使的耳朵。”

耶和華看着他：“到底是言語粗俗、污言穢語，還是指證了誰。”

路西菲爾被當場揭穿，也不羞惱：“父神慧眼如炬，自然知曉，這惡魔自己都是那種被利用還不自知的，他說的話可信度有限，米迦勒在天堂勤勤懇懇千餘年，不是他三言兩語就可以随口污蔑的。”

“薩麥爾身為審判天使，自然會查清真相，何須你親自前往。”耶和華放下書，“既是污言穢語，更不能入你的耳。”

“好吧，看上去好像沒什麽正經理由了。”路西菲爾佯裝嘆氣，“那……路西就是單純想去，父神，路西可以去嗎？”他毫不避諱地直視耶和華，缥碧色的眼眸滿是志在必得，對于這樣的問題，他向來自信不會從耶和華那裏得到拒絕的回答。

“……可以。”

路西菲爾笑容狡黠，耶和華無奈地點了點他的額頭：“我陪你同去。”

“謝謝父神！”

位于天堂第五重天火星天的監獄空閑了千餘年，終于迎來了第一位非天使入住用戶，也是第一位入住用戶。

就算有從前熟悉巴爾的人在此，恐怕現在也會懷疑牢房裏那個被五花大綁鼻青臉腫的惡魔到底是不是巴爾，他這一副慘狀實在驚人，為他上藥包紮的天使醫師都面露不忍。

“輕點輕點，疼疼疼！”巴爾痛得直抽氣，天使醫師讷讷道：“……已經是最輕的了，但你傷得實在太重……”

巴爾聽得很想張嘴罵罪魁禍首路西菲爾兩句，卻在看到牢房外神情嚴肅冷酷的審判天使薩麥爾時換了說辭：“喂，你是叫薩麥爾吧？審判天使薩麥爾，我說，你有沒有覺得，你們那個熾天使長路西菲爾，他這性格，跟你們整個天堂，都挺格格不入的啊？”

“與你無關。”薩麥爾冷淡至極地回道。

“與我無關？你看看我這滿身滿臉的傷，你怎麽說得出‘與我無關’這種話的？”巴爾情緒激動，牽扯到了傷口，又疼得抽氣，“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我從頭到腳就沒有哪裏不痛！你們天使不都該善良溫柔愛好和平嗎？那個路西菲爾跟這幾個詞哪裏沾邊了？要我說，地獄最毒的惡魔都沒他心黑手狠！你們就不覺得他不對勁嗎？”

他話音未落，薩麥爾的長鞭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沉聲道：“污蔑熾天使長，罪加一等。”

“我又不是天使，污蔑他也要受罰？”巴爾叫嚷起來，“何況我哪句不是實話？薩麥爾，你自己想想，若當時是你或其他熾天使與我對戰，你們會對我下這麽重的手把我打成這樣？”

“無須挑撥。”薩麥爾還是面無表情，“你對守衛天使出手的時候也不曾留有仁慈，路西菲爾殿下心系天堂所有天使，對你自然也不會留情。”

“沒想到你對我印象這麽好。”路西菲爾從門外緩緩步入，金銀雙繡的衣擺滑過監獄的門檻，他的到來好似晨星臨世，光彩奪目，熠熠生輝。

不過顯然這裏除了天使醫師以外沒有人會在此刻沉迷他的容貌，薩麥爾移開目光：“……只是聽不下去他胡言亂語而已。”

路西菲爾本還想打趣他兩句，但顧及着耶和華還在身旁，現在除了他以外沒人能看見耶和華，若是把薩麥爾逗急了在耶和華面前失态可就不好了。

于是他轉向惡狠狠盯着他的巴爾：“若我不夠仁慈，就應當把重傷的你扔在地獄門口，讓來來往往的三界生靈都好好欣賞一番七十二魔王之首的英偉姿容，巴爾，你真該感恩我的善良。”

“聽到沒！你們聽到沒！這是什麽話？這是熾天使長能說出來的話？路西菲爾，你也配為熾天使長？”巴爾大叫，奈何周圍除路西菲爾之外的天使和神都不為所動，甚至是剛剛還挺同情他重傷的天使醫師從路西菲爾的美貌沖擊中回過神來，也是非常不贊同地看着他。

巴爾一口郁氣悶在心裏，他只覺得天堂個個都是眼瞎耳聾，路西菲爾哪裏有什麽天使表率的樣子？惡魔模範還差不多！偏偏他們就當沒聽到沒看到！他承認自己有挑撥的居心，但路西菲爾的所言所行怎麽就像個天使了？

“他沒資格議論你。”在路西菲爾的視角，耶和華語氣不悅，看向巴爾的目光冰冷無情，巴爾毫無察覺，只是感覺身上莫名有些發冷，他也只當是失血過多再加上被路西菲爾氣的。

路西菲爾不着痕跡地勾了勾唇角，他完全不擔心耶和華會對他起疑，他本性如何，三界之中，沒有誰會比耶和華更了解。

看見他笑，巴爾火氣更是上漲：“路西菲爾，你別得意，我告訴你，我輸你一次不代表我會輸你一世，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唔唔唔唔！”巴爾驚恐地瞪大眼睛，他還沒放完狠話，突然不論如何都張不開嘴，上下嘴皮死死封在一起，他不顧身上的傷口，拼命掙紮起來。

薩麥爾也是一驚，旋即冷靜下來，他讓那不明狀況的天使醫師先行離去，待他走出牢房以後，薩麥爾看向水晶天的方向：“父神？”

路西菲爾腹诽他雖然猜對了但是看錯了方向，卻仍面上一派溫柔虔誠之色：“父神對于今日的鬧劇有所耳聞，特意派我來提審巴爾，想來應是父神仁愛，不忍聽他多出污穢之言。”

薩麥爾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待我為他搜身之後，殿下便可提審他了。”

“有勞。”路西菲爾神情真誠又感激。

耶和華一直站在他左右看他表演，不由得失笑，比起路西菲爾，薩麥爾還是太過天真好騙，不過三界之中，想來應當沒有路西菲爾想騙卻騙不過的對象。

薩麥爾皺着眉頭檢查巴爾的随身物品，巴爾剛聽見耶和華正在注視這裏的時候還安分了一會兒，現在又忍不住掙紮起來，推搡之下，竟有一團白色的東西從他的腰帶裏掉了出來。

“這是什麽？”薩麥爾撿了起來，他看了看巴爾，沒想到巴爾也是一臉茫然疑惑。

薩麥爾展開那團白色的東西，竟是一張紙條，他看着上面的內容念了出來。

“看門狗不配和我說話，叫那個看門的什麽烏列爾，對，叫他來……”

“要就這麽乖乖等着，我豈不是很丢臉？這樣吧，要是一刻鐘以內烏列爾沒來，我就殺一個天使，直到他來為止……”

“注，打量一下烏列爾再說。虧我還以為熾天使烏列爾會有多厲害，原來也不過一條高級些的看門狗！從前我從不屑于告訴手下敗将，不過今日我心情好，破例可以告訴你，聽好了，我叫巴爾，是地獄七十二魔王之首……”

紙條還沒念完，薩麥爾突兀地停住，他看向巴爾的目光震驚錯愕，巴爾從未在一個天使身上看到如此清晰的情感表現，他在聽薩麥爾念前面的內容時還頗覺羞恥，但看見此刻薩麥爾的表現，突然心生不妙。

“怎麽了？”路西菲爾出聲問道，薩麥爾沉默着捏緊紙條，難以啓齒，路西菲爾好奇地接過紙條，目光定格到最下方的內容：

“我，巴爾，要讓你們的熾天使長路西菲爾，宣誓效忠做我的奴隸玩物。”

轟——

若有若無的寒意消失，巴爾不妙的直覺成了真，轉瞬之間，沖天的火焰吞噬了他，灼灼熱浪幾乎燒穿天使監獄，雷霆萬鈞從頭頂劈來，與此同時，神明的怒斥震得三界衆生頭暈耳鳴：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