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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九重天堂之中，最靠近下界的月球天與地獄相近之處守衛最為森嚴，來往都要受到嚴格排查，但實際上幾乎不會有惡魔主動來天堂送命，故而創世一千年來都十分清閑。

然而，當那名右肩扛着巨錘左手把玩雷球的惡魔踏上天堂大門外的登天梯時，所有守衛天使不約而同地意識到，此處将不再安寧。

他無視了守衛天使的例行詢問，猖狂大笑道：“看門狗不配和我說話，叫那個看門的什麽……烏列爾，對，叫他來！”

守衛天使們面色凝重，雖然他們在實力上不如熾天使，但因負有守衛之責，被創世神賦予了極強的敏銳感知，當這惡魔出現的那一刻，所有守衛天使都感到非比尋常的壓迫，這惡魔實力應當不在熾天使之下，就算他表現得如此嚣張蠻橫，守衛天使們也不敢小觑他。

為首的天使一面示意下屬去禀報，一面沉聲道：“不論你是誰，挑釁天堂即為自尋死路，還不速速退下！”

那惡魔竟然真如他自己所說，對于為首守衛天使的話充耳不聞，甚至直接在登天梯上以一個狂放的姿勢坐了下來，自顧自道：“要就這麽乖乖等着，我豈不是很丢臉？這樣吧，要是一刻鐘以內烏列爾沒來，我就殺一個天使，直到他來為止。”

但他說完就有些後悔，因為面前的天使沒有一個表情有變，他生氣地撐起身子一個個瞪過去：“說你們是看門狗還真是？喂，都沒脾氣的嗎？”

守衛天使不為所動，仍然只是神色平靜地看着他。

“狗都比你們有脾氣！沒勁！”惡魔罵了一聲，又坐了下去。

不過他到底沒有糾結到了一刻鐘之時要不要真殺一個天使的機會，烏列爾收到傳訊以後立刻迅速從月球天的政務廳趕來，他冰冷的青綠色眼瞳落在那惡魔身上：“何人在此放肆？”

惡魔擡眼打量他片刻，笑得更加張狂：“虧我還以為熾天使烏列爾會有多厲害，原來也不過一條高級些的看門狗！從前我從不屑于告訴手下敗将，不過今日我心情好，破例可以告訴你，聽好了，我叫巴爾，是地獄七十二魔王之首。”

烏列爾對他的猖狂之言置若罔聞：“擅闖天堂者，嚴懲不貸，若你執意如此，必将作繭自縛。”

巴爾卻自己先氣急：“喂，我在侮辱你啊，我說話都這麽難聽了，你也不生氣嗎？你真的一點都不生氣嗎？一點點都沒有嗎？”

他算是對天使的無趣程度有了全新的認知，讓他放狠話都覺得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看他自己上蹿下跳的樣子，活像是唱獨角戲的小醜。

烏列爾仍然沒有理會，只是盯着他，沉默地等待他的回應。

巴爾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暗罵一聲，左手一揚，那雷球被猛地他擲出，在空中化成千萬小球沖着天使們高速撞去。

烏列爾手中驀地出現一把聖光纏繞的長矛，他轉動長矛，擋回雷球，然而那雷球卻宛如有自我意識一般飛回，甚至分裂成更小的雷球撲來，但凡它們碰到天使，立刻就會猛地炸開，個頭雖小卻威力極強。烏列爾一邊防衛自己這邊的主要攻勢，一邊還要注意保護其他天使不被傷到，只恨自己不會分｜身術。

正當烏列爾應接不暇之時，巴爾提起大錘已經攻上前，他一錘揮舞間電光四溢，血腥殺戮之氣濃郁得幾乎如有實質，光是看上一眼就足以想象他錘下亡魂不計其數。

巴爾身形高大，看似粗壯，卻并不笨拙，相反，他速度奇快無比，重有千斤的大錘在他手中就如一件靈巧的玩具一般，且他明顯經驗極其豐富，處處往天使的弱點之處攻擊，烏列爾應付得左支右绌，不慎被他抓住時機一擊直中腿部，烏列爾不由得張開了六翼，連連後退幾步。

“得了，還以為熾天使有多強呢，什麽玩意兒！”巴爾看向倒了一片的天使，嗤笑一聲，“喂，你不中用就叫你上司來，我也不挑你們那些文職的，免得說我恃強淩弱，那個什麽米迦勒，就你們天堂的将帥，據說是你們天堂打架最厲害的？直接讓他來！”

“米迦勒不在。”

一道溫柔的聲音傳來，巴爾汗毛直豎——這聲音是從他背後傳來的，而他竟然在他出聲之前對他的存在毫無察覺！

他對于自己在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敏銳感知十分信任，那麽就是說，來者要麽弱到不能被感知，要麽就是超出一般的強，甚至比米迦勒還強出許多，但這怎麽可能？他來之前從多方渠道探聽核實過數次，從未聽聞過天堂有實力遠超米迦勒的天使！

雖然心中存疑，但巴爾仍在轉身之前已是提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可在看清對方之後，本以為會看到一位力可拔山的壯漢的他不由得一愣。

巴爾在地獄之時，他的好勇鬥狠和不講情面名聲同時遠揚，在他無情打傷地獄最久負豔名的魅魔以後更是達到頂峰，地獄最不缺絕色美人，他自诩見多識廣，絕不會為皮相所惑，但在看到來者的容貌之時，也不禁為之失神。

來者像是對所有見到他的生靈的失态習以為常，仍然保持彬彬有禮的微笑：“我來，可以嗎？”

巴爾找回了些冷靜，瞄了瞄他高挑修長比例完美卻并不顯得格外強壯的身體和衣服上的金銀雙繡紋飾，不屑道：“算了吧，要是再打傷一位熾天使，我可不好向父神交代，米迦勒要不是個懦夫，就快點出來應戰！”

“米迦勒确實不在，等他回來可能要好幾天，你要在這兒幹坐着等？至于父神怪罪，你既已經打傷一位熾天使和無數守衛天使，再多一位少一位也不會讓你的罪罰有什麽本質變化，何須擔心這個？”熾天使漫不經心地理了理懷中那盆含苞待放的花枝，“不過在打架之前，我還有個疑問，你怎麽知道米迦勒是天堂打架最厲害的？”

他說到“打架最厲害的”時加重了語氣，那張絕色無雙的臉上似笑非笑。

“他在我朋友的賭坊打架的時候自己說的，要是不服可以來天堂找他，他就是天堂打架最厲害那個。”巴爾回答得倒是非常爽快，他把大錘往登天梯上一杵，“我這回贏了他，還得讓他老老實實給我朋友賠錢！”

“既然是在地獄開賭坊的，那麽，你朋友一定很有錢吧？”雖然是疑問句，熾天使的神情卻頗為篤定，巴爾遲疑地點了點頭，他直覺有些不對，這熾天使怎麽一點也不怕？

“那就好。”熾天使上前幾步，越過巴爾，把那盆花塞進神色複雜一臉欲言又止的烏列爾懷裏，“這花珍貴，讓不知道打哪兒來的粗俗東西碰了可就髒了，烏列爾，勞你替我收好。”

烏列爾看了看怒氣已經上來了的巴爾，又看了看面前溫柔微笑着的熾天使，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點了點頭，伸手無比嚴肅認真地捧起那盆花。

巴爾見他轉身，直接舉起一錘揮了過來，這一錘他用了七成的力氣，為的是試探這熾天使到底有多大能耐，然而在他的大錘即将碰到熾天使那一刻，眨眼之間那熾天使竟然就消失不見。

“太慢了。”

又是從他背後傳來的悠悠嘆息聲，巴爾立即一錘揮過去，但這次又是在碰到他前一秒落了空，巴爾心中起疑，但他與人對戰至今幾乎從無敗績，他不肯信自己今天會敗在這不知名熾天使手上，于是又是連連幾錘，然而不出意外地錘錘落空。

幾十回合以後，巴爾意識到這熾天使根本沒想與他打鬥，僅是在如貓戲老鼠般的玩弄他，也意識到他這是碰上了硬茬子，心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咬了咬牙，大聲道：“你既只會躲躲藏藏，我也不逼你，來日米迦勒回來我再來！”

說罷，巴爾轉身就要以最快的速度離去，卻在轉身的瞬間脖子一痛，霎那間天旋地轉，他健壯的身體被掐着脖子狠狠砸在了登天梯上，他大喝一聲，雙手握拳用力捶向登天梯，直将那三界內最堅實材料做成的登天梯都砸出大坑，周圍布滿蛛網似的裂縫，然而掐住他脖子的熾天使卻紋絲不動，他神情憐憫，金銀雙繡的衣擺柔軟地垂在登天梯上，好似在光明聖潔的教堂尖頂為最虔誠的教徒解惑：“你以為天堂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你是誰？”巴爾深覺不妙，他慣常夠用的打不過就跑的手段統統失靈，他一邊發問一邊想趁他不注意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卻被早有準備的一拳打中腹部，那一瞬間他痛得幾乎下半身都失去了知覺，內髒近乎移位，甚至有被一拳打穿的錯覺。

那熾天使笑容越來越溫柔，但與此相對的是，他掐住巴爾脖子的手越來越用力，另一只手毫不猶豫把他的雙手雙腿往外一擰，在巴爾脫臼骨折的痛嚎中，聲音輕柔得能滴水：“我叫路西菲爾，是天堂的熾天使長，也是米迦勒的上司，只是一個柔弱的文職熾天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