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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路西。”

耶和華第三次呼喚他的名字，路西菲爾才從書山卷海裏疲倦地擡起頭：“父神，您找我有事嗎？”

不是他之前的兩次不想回應，而是他真的實在太忙了，忙到不得不選擇性忽略創世神的呼喚。

他想起初到恒星天時梅塔特隆炙熱的目光，那時他不明所以，現在他終于明白了真正的含義，他也明白了，當初耶和華宣布他為熾天使長時為何梅塔特隆是第一個支持的，不僅是因為他貼心溫柔，還因為他是真情實意發自內心地高興終于有個能分擔天堂事務的上司了！

天使這一種族生來純善，具體就體現在他們認為應當事無巨細都不該隐瞞。當路西菲爾看到第十份交上來的與下界種族交流聯絡的彙報材料裏連對方穿了什麽衣服都詳細描寫幾百字以後，握緊了手中的朱筆，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重複默念清心靜氣的咒語，這才聽見了耶和華的呼喚。

“你已經到恒星天一個月了，還适應嗎？”

“路西很好。”路西菲爾僵硬地笑着回答，他腦子裏已經只有海皇紫色的長袍和矮人族長紅色的鬥篷，聽到耶和華的聲音，甚至開始幻想他穿紅着綠的模樣，竟然……也還不錯？

聖光在他身後降下，路西菲爾感覺到酸痛的肩頸處仿佛有一雙溫暖柔軟的手在揉捏，令他放松了不少。

“怎麽不去休息？”

“還有很多沒有看呢，我想看完再去休息。”路西菲爾閉上眼仰頭蹭了蹭聖光，“您要再次審閱嗎？”

“不必了，我相信你和梅塔特隆的能力。”

“那您就陪我一起看。”路西菲爾放軟了聲音，“好不好？”

“……好。”

“您說相信我和梅塔的能力，我也想相信梅塔和米迦勒的能力。”路西菲爾嘆氣，從前他在水晶天，同其他天使接觸不多，對常來的熾天使們也只有大概的印象，梅塔特隆溫柔聰慧又能幹，米迦勒則是有時候顯得有些缺心眼，但是如今成了他們的頂頭上司才發現，梅塔特隆倒是始終如一的靠譜，可米迦勒他并不是缺心眼，他只是心眼和篩子一樣，沒有一處不漏風。

“米迦勒到底怎麽生出熾天使輪流駐守下界這樣的想法的？”路西菲爾批複完一份梅塔特隆對貝利亞的玩忽職守處罰，下一份就是米迦勒字體奇詭的申請書，他不由得頭疼起來，“且不說可行性，不論天堂是出于什麽理由，怎麽不會讓下界首領們多想？況且，駐守在哪一種族所在地？為什麽選擇該種族？天堂的一舉一動與父神息息相關，豈不是會讓被選擇的種族無端惶恐不安？”

耶和華掃了一眼那份申請書，難得沉默了會兒，回想了一下創造米迦勒的時候似乎并沒有刻意關注過他的筆跡字體，怎麽會就扭曲成這樣？路西菲爾尚且還會認真看，他壓根不想看。

“拉斐爾的提案倒是還可以，向下界種族普及醫藥常識也有利于提高他們的生存能力。”路西菲爾的欣慰沒能持續很久，在看到加百列的提案時已然破功，“三界比武大會？獲勝者獎勵加百列正羽三枚？”聖光也快治不了路西菲爾的頭疼，他不禁發問，“父神，可以告訴路西，您在創造他們的時候在想什麽嗎？”

“天使并非完美，有一些缺陷也是正常的……”耶和華自己也覺得解釋不下去，奇怪，他們幾個的缺陷全部都集中在心眼和腦子上面了嗎？

“罷了，罷了。”路西菲爾疲憊不堪，“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同他們交流。”

“路西……有些天生缺陷，後天可能無法彌補。”耶和華委婉地說。

路西菲爾沉默了，他懷着壯烈的決心強迫自己看下一份報告，他已經許久沒有休息，但是他堅信長痛不如短痛，一次性看完最好。只是不巧，下一份竟然又是米迦勒所寫，這回對着他張揚放縱的字體，路西菲爾只覺得眼前一片暈眩。

“路西，你應該去休息了。”

“不用了，我很快就……”話音未落，路西菲爾已經被突然動手的聖光打暈，創世神在他旁邊顯出虛影，橫抱起路西菲爾朝寝殿走去。

此時已是恒星天的深夜，四下靜谧，熾天使長寝殿的重重守衛對于創世神來說形同虛設，耶和華暢通無阻地進了路西菲爾的寝殿。

法則也投了一道虛影在耶和華身邊跳躍：“我還是頭一次來路西菲爾殿下的寝殿，哇，這裏的裝飾風格同神殿的後殿真像，殿下真是念舊，就是不知道是念舊物，還是念舊情……”

“不要用你看過的肮髒東西揣測路西。”耶和華警告地瞥了一眼法則。

法則跳到路西菲爾身旁：“父神，您還真是無差別地讨厭所有欲｜望啊。”它看向路西菲爾沉睡中的容顏，突然好奇，“若是有別人傾慕路西菲爾殿下……”

“對于注定終生無法企及的傾慕對象，最好還是及時掐斷不該有的念頭。”耶和華冷淡回應，“路西如此出色，他們傾慕于他很正常，但他們也應當明白自己同路西之間絕無可能，保留這份心意，只會徒增煩惱。”

“可如果路西菲爾殿下恰好也喜歡對方……”

“絕無可能。”耶和華冷聲打斷它，“我不會讓心懷不軌之徒有機會靠近路西。”

法則雖然識趣地閉嘴，但在心裏瘋狂吶喊，它說的是路西菲爾殿下也喜歡對方！不是對方能不能靠近路西菲爾殿下！父神能不能不要這麽明顯生硬地避開這個可能啊！就連承認有這個可能對于創世神來說也是不能接受的嗎！

耶和華把路西菲爾放到床上，為他蓋上被子，又将他寝殿的溫度調高一些，确保他不會着涼，剛要離開，卻見他眉心緊蹙，像在夢裏也十分困擾。

耶和華伸手撫平他的眉頭，緩緩注入一絲神力為他清心，路西菲爾的手指不知不覺抓住了他的衣袖，于是創世神也不再想立刻離去，深藍如無垠瀚海的眼瞳平靜溫柔地注視着他最珍愛的造物。

“路西是我的光耀晨星。”神如是說道，神谕之下，這一概念将深深印入三界衆生的腦中，無論千年萬年，如何滄海桑田，都不會更改。

路西菲爾在次日清晨準時醒來，耶和華不知何時已經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去，只有他枕邊一枝清香盛放的白薔薇證實創世神來過。

不過與他單純的好心情相比，熾天使長寝宮的守衛們心情就複雜多了，還沒從父神宣示路西菲爾殿下是他的光耀晨星的谕旨中回過神，就見當事天使帶着一貫的溫柔端莊微笑從寝殿裏走出來，守衛們傻了眼，一時之間連行禮都沒記起。

“殿下，您……您……我們……”

“無妨，昨晚是父神送我回來的，你們并未有疏忽。”路西菲爾道。

侍衛長的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枝聖潔無瑕清香四溢的白薔薇上，頓時了然，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殿下寬和，但我們确實失職，一會兒我們會自己去領罰。”

“你們平日足夠辛苦，功過相抵，不須領罰，何況以父神之能，三界之內何處不是來去自如，即使是我也不一定能阻攔，你們也不必太過自責。”

路西菲爾溫柔體貼，侍衛長愧疚更甚，暗自下決心以後要更認真嚴謹地為路西菲爾殿下守好寝殿。

安撫好侍衛長，路西菲爾動身前往政務廳，一路上衆多目光從他身上滑到他手中的白薔薇上，路西菲爾不明所以，直到在政務廳等待已久的米迦勒傷心痛苦地拽住他一頓哭訴，才知道緣由。

“父神說，我是他的光耀晨星？”路西菲爾驚訝之後即是喜悅，他不由得望向水晶天方向，冥冥之中他有所感，耶和華也正看向他，恰好同時，他們隔着九重天的屏障對望。

“是呀，就在傳音給我讓我每天練字五十篇交給梅塔之後。”米迦勒難過得撓亂一頭紅發，“我最最最受不了靜坐練字了，殿下，我覺得我的字寫得還可以啊，梅塔都說就算是放眼三界都是很有特色難以效仿的，難道還需要再精進嗎？還是說梅塔在騙我？”

路西菲爾從驚喜中回神，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梅塔說的，也……沒錯，确實是很有特色難以效仿，但是你也知道，父神要求我們凡事追求盡善盡美精益求精，父神也許是希望，你能在書寫這一方面也能如同你的武力一般，成為三界翹楚……”其實翹不翹楚的也無所謂，能被任何無閱讀障礙的天使看懂就好了。

法則跟在耶和華身側也在看這一幕，它吐槽道：“梅塔特隆殿下和路西菲爾殿下可真會說話，米迦勒殿下的字當然難以效仿了，在紙上撒一把米，雞的足跡都比他的字好理解。”

“路西溫柔善良，善解人意，體貼入微，就是對待下屬過于寬容。”耶和華看着米迦勒拽住路西菲爾不松手，就差撲到他懷裏哭，神情冷淡，非常了解他的法則卻知道他已經有些不滿，在心裏為米迦勒默哀一瞬。

果不其然，沒過幾秒，耶和華的聲音在政務廳響起：“米迦勒。”

米迦勒一個激靈，站直身體：“父神，怎麽了？”

“每天一百篇，交給梅塔，若有延誤，加至每天一百五十篇。”

米迦勒完全沒料到向來在水晶天神殿深居簡出，除非三界大事甚少下達指令的創世神竟然恰巧在關注恒星天政務廳，本來受傷痛苦的心情再遭重創，接二連三的打擊讓這位天堂名将幾乎快要落淚，他垮着臉領命，邁着沉重的腳步回了自己的座位。

路西菲爾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頗覺好笑，将那枝白薔薇插｜進了他桌上的花瓶，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努力吧，父神很看好你。”

米迦勒感動地吸了吸鼻子：“謝謝殿下，我會努力的。”

“路西，回去休息。”

到了規定的休息時間，耶和華準時傳音給伏案疾書的路西菲爾。

“好，路西遵命。”路西菲爾放下筆，揉了揉酸軟的手腕，正巧今日的公事處置得差不多了，他也正有下班的想法，只是沒想到耶和華還記得他過度工作的事，一到時間就來提醒他，就好像那些他幼年期在水晶天的日子，到了規定的休息時間，耶和華一定會讓他去睡覺，保證長好身體。

想到這兒，路西菲爾不禁莞爾，不知道在耶和華心裏，是否一直把他當作不大聽話的頑皮小天使了。

“為何把花給了米迦勒？”創世神憋了一天，終于還是問了出來。那是他精心挑選的花園之中最繁盛的白薔薇，創世神難得糾結，問出來是否顯得有些過于計較，但是又忍不住不問出來。

“那枝白薔薇是您對我的心意，路西收到它就足夠愉悅，送給米迦勒還不是因為您讓他每天練字一百篇，米迦勒看上去應當更需要一些鼓勵。”路西菲爾無奈笑道。

“我明白了。”耶和華若有所思，轉瞬之間做了決定。

路西菲爾在頂着寝殿守衛們羨慕敬佩的目光打開寝殿大門之後才知道他明白了什麽，寝殿之內但凡能放東西的地方都擺滿了産自水晶天神殿花園的白薔薇，就連牆上都挂了不少，床上更是直接鋪滿了白薔薇。

“路西，開心嗎？”耶和華對于自己的作品非常滿意，甚至覺得可以擴建路西的寝殿，方便放下更多的白薔薇。

“……開心，很開心，謝謝父神。”路西菲爾在足夠香透十裏的馥郁芬芳中艱難地擠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