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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路西菲爾對于自己引起的震蕩一無所知，即使知道，也并不在意。

直接從傳送陣離開地獄，還是先殺幾個魔王再從傳送陣離開地獄，對他而言區別不大。

輪回谷早已力竭，乖順臣服于熾天使長的威勢之下，不敢再興風作浪。

所有人不約而同擡頭仰望，那屹立半空的天使容色無雙，神情悲憫，擡手之間即有通天徹地之能，藍紫色的妖異火焰纏繞在他四周，護佑拱衛，在他之下，無不為之俯首。

路西菲爾收起未名之焰，看向兩側的觀光廣場，游客與工作惡魔都不由得同時低頭，不敢與他對視，路西菲爾神色冷淡，右臂輕擡，在空中畫下陣法，落在兩側。

只眨眼之間，他們都發現自己出現在了群山之外的道路上，還沒來得及進山的游客急不可耐地想拉住他們詢問，卻見他們一個個都魂不守舍。

“原來……原來熾天使是這樣的……”有惡魔喃喃道。

“話說，有沒有什麽辦法，能上天堂啊……”

還沒進山的游客們滿臉驚恐，這是被吓傻了還是被打壞了？山裏的情形這麽可怕？

有幾個面色不善的惡魔已經走上前，有意無意詢問那天使有什麽特征，然而，除了是熾天使以外，旁人幾乎沒有看清。

“你呢？他身上有沒有什麽顯著的特征？”有惡魔聞到了那講解惡魔。

講解惡魔一愣，随即想到了那枚明顯不是凡品的蝴蝶胸針，那蝴蝶雕得栩栩如生，只要見過便不會忘，但……

“既然是喬裝改扮隐姓埋名來的，怎麽可能留下什麽顯著的特征，就等着叫人發現不成！”

講解惡魔不客氣地瞪回去，粗聲粗氣地反駁，問話的惡魔們面面相觑，頗覺有幾分道理。

老天，他真是瘋了，他可是沒有道德的惡魔，為什麽要幫一個熾天使？

那位殿下，當真會下藥不成？

“殿下！”

別西蔔擔憂地迎上去，路西菲爾落在廣場上，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輪回谷風聲嗚咽，好似委屈不甘，路西菲爾蹙眉：“再吵試試。”

輪回谷不敢再試探他的威能，小心地把悲傷咽了回去。

“陛下……”

路西菲爾唇角微彎，眼底卻不見絲毫笑意：“你們口口聲聲叫我‘陛下’，卻也不見有多敬重我，可見就算我真是你們的陛下，你們也一直是面服心不服罷了。”

“不是的！”輪回谷如果有形态，幾乎要給他跪下，“我對您始終忠心耿耿！陛下，我一直在等您回來！千年了，陛下，地獄已經等了您足有千年！”它字字悲切，路西菲爾卻絲毫不為所動，甚至拉住別西蔔準備離開。

“陛下，他到底對您做了什麽！”輪回谷尖叫起來，“我早該知道，您不會無緣無故抛下我們，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

“夠了！”路西菲爾眸光冷凝，“既然你們都執意如此，那我也不妨直說，我對你們所謂的真相毫無興趣，也不打算做你們的撒旦，今後別再來煩我，明白了嗎？”

原先他願意含糊其辭，不過是想知道地獄更多底細，然而他們急于想對他表述的那些事同他想知道的毫不相關，這種一聽就是在創世之初的隐秘，同現在的地獄又能有多少關系？

他只覺得，不值一聽。

輪回谷眼睜睜地看着路西菲爾離去，悲鳴不已。

“陛下……陛下！”

忽地，它感覺到了異樣的氣息，那是……它最厭惡痛恨卻不敢造次的存在。

輪回谷咽回哭聲，無論如何，它不願意在他面前軟弱：“你到底對陛下做了什麽？他怎麽會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不曾違背他的意願。”端坐九天之上的神明聲音淡漠。

“不可能！陛下怎麽會抛下我們！”

“信不信由你。”

“……好，陛下可能別有用意，但是現在已有千年，他會想起來的，就在這不久以後，一定會！”

輪回谷似是陷入癫狂，來來回回重複念着“一定會”。

不久以後。

神明垂下眼，擡手按住心口，深藍如海的眼瞳中仍是慣常的風平浪靜。

“父神……”法則擔憂地靠近他。

“那就到最後一刻再說吧。”耶和華看向拉着別西蔔穿行在群山之間的路西菲爾，不自知神情溫柔。

“至少，不是現在。”

路西菲爾拉着別西蔔一路穿行，到了靠近維托德的小鎮方才停下。

輪回谷只對路西菲爾傳音，但別西蔔向來機敏，暗中猜到應當是什麽讓他不悅的內容，而以他對路西菲爾的了解，這內容八成與創世神脫不開關系。

別西蔔識趣地沒有多問，只是安靜地陪着路西菲爾在這小鎮街上閑逛。

這小鎮靠近維托德，連帶着商業也十分發達，街上行客熙熙攘攘，路西菲爾已經恢複了僞裝，外袍上仍佩着那枚蝴蝶胸針。

三界所有種族之中，只有天使不需繁衍，生來無情無欲，所有天使自從被創造出來就至少是少年的模樣，別西蔔倒是曾聽說過路西菲爾有過幼年期，只是從未見過。

小鎮的街上有不少小惡魔跑來跑去，縱使惡魔生性狡詐奸滑，但是稚子卻沒有那麽多成年魔的雜亂欲念，看着他們純真可愛無憂無慮的模樣，別西蔔不由得也心情變好。

突然，一個小惡魔牽着另一個小惡魔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他們兩個年紀都不大，身高還不及別西蔔腰部，眼見他們跑得太急，就要被絆倒在地，別西蔔連忙伸手接住他們：“小心！”

為首的小惡魔擡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在他旁邊神色冷淡的路西菲爾，果斷撲進了他懷裏：“父親！”

兩個小惡魔都撲到他懷裏放聲大哭起來，別西蔔渾身僵硬，愣在那裏，不知該不該推開他們，這兩個小惡魔看上去稚嫩脆弱又格外傷心，他擔心自己沒控制好力度下手太重會傷到他們，只能一邊笨拙地拍着他們的脊背，一邊向路西菲爾投去求救的目光。

路西菲爾卻好似沒看懂一般，皺着眉道：“你怎麽能放着兩個小孩子滿街亂跑？還好他們自己聰明，找回來了，不然你回去怎麽和家裏交代？”

別西蔔震驚地看着他，什麽孩子？什麽家裏？他在天堂上千年，一向潔身自好遵守天規，路西菲爾也是知道的，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兩個孩子呢？

不過他随即想到路西菲爾可能另有打算，只能僵硬地配合：“啊，對，幸好他們找回來了，呃……”

先撲進他懷裏的小惡魔抓緊他前襟，撒嬌道：“父親，菲尼克斯好害怕呀，瓦拉克剛剛差點哭了，是我把他哄好的。”

別西蔔生澀地摸了摸他的頭：“菲尼克斯，你真棒，這次是我的錯，我下次一定會照顧好你們。”

菲尼克斯眨了眨眼：“那您還愛我們嗎？”

“……愛，很愛，非常愛。”別西蔔已經徹底放棄掙紮，下一刻，他瞳孔一縮，把那兩個小惡魔摟進懷裏，警惕地看向前方。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穿過熱鬧的大街徑直奔他們而來，行客只覺得身上一涼，那涼意轉瞬即逝，好似錯覺。

“不跑了？”冰涼的女聲宛如一條毒蛇一般陰毒，一個渾身上下裹着黑袍的女子出現在他們面前，菲尼克斯緊緊抓住別西蔔的衣袍，別西蔔将他們護在懷中，看向那女子。

“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女子冷冰冰地說，她一開口，就叫聽者感覺怨毒纏身。

“真不巧。”一旁看了半天的路西菲爾溫柔笑道，“我們沒別的愛好，就喜歡管閑事。”

“天下閑事多的是，你們莫非樣樣都管？”

“都是閑事，沒有差別，遇上就管。”

那女子沒了耐心，直接操縱着魔力攻向路西菲爾，路西菲爾随手一揮，便叫那魔力打偏到遠處。

他做好攻勢，似乎準備同那女子大戰一場，那女子卻無心戀戰，知曉路西菲爾敢在地獄管閑事就絕非等閑之輩，眼見一擊試探不成就要趁機離開。

別西蔔一直警惕地看着那女子，保護着懷中的小惡魔，突然，他看着那女子的手臂，嘴唇抖了抖：“……莉莉絲？”

那女子一愣，轉身仔細看他。

“是我，我是別西蔔！”

路西菲爾垂眸，看着別西蔔懷中的菲尼克斯看他的眼神從看“善良的蠢貨”變成了看“善良且無可救藥的蠢貨”。

莉莉絲不像他一般有舊識重逢的激動，她依舊冷淡：“怎麽，你也堕天了？”

“呃，那倒沒有。”別西蔔讪讪道。這段事說來話長，他猶豫要不要說，莉莉絲卻完全沒有聽的心情：“若你不打算堕天，那就趕緊離開，他可從不大度。”說到這裏，莉莉絲的神情有些癫狂，像是仇恨怨毒至極。

別西蔔愣了愣：“莉莉絲，你怎麽了？我記得我上次看到你，你身上還沒有這麽多死氣……”

“她見不得人家有嬰孩，看了就想殺，可不就成這樣了。”菲尼克斯懶洋洋道。

別西蔔更是驚訝：“可是，莉莉絲，我記得你不是也有孩子嗎？推己及人，你殺別人的孩子別人也會傷心的……”

菲尼克斯看他的眼神已經近乎無語。

路西菲爾捏了捏眉心，別西蔔一遇上和自己在意的人相關的事，那顆本來還挺聰明的腦袋就運轉不靈了。

莉莉絲被戳到痛處，身上冰寒之氣更重，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別西蔔：“好奇？那就去問問你們的好父神，他做了什麽。”

“那你又做了什麽？”路西菲爾道。

莉莉絲打量他片刻：“你是……路西菲爾？”她猜測道。

見他沒有否認，莉莉絲忽然誇張地笑了起來：“我還以為，舉世無雙的路西菲爾殿下會是怎樣一個聰明人，沒想到，也是這等愚昧！”

別西蔔不贊同地皺眉：“莉莉絲……”

“你是不是想說你們的父神會因為我對路西菲爾不敬動怒？沒關系，我不在乎，他要殺我就趕快來殺好了，反正我現在這樣活着比死了還痛苦百倍！可他，連死亡的權力都不給我！”莉莉絲神情瘋癫，她笑了好久，突然一下收聲斂容看向路西菲爾，“路西菲爾，我今天見到老朋友，心情好，就好心一次，提醒你，在我們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神心裏，誰都是可以随意擺弄的棋子，随意消耗的物件，你又算什麽？你難道以為你會有什麽不同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莉莉絲又狂笑起來，路西菲爾神色不變，冷靜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不信。”她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沒關系，你很快就知道了。”

“神明，永遠無情，永遠冷漠。”

“他只會，在神座上，冷眼旁觀，看你苦難加身，看你痛不欲生！”

“等着看吧，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莉莉絲大笑着離去。

路西菲爾皺了皺眉，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他看向仍處于驚愕的別西蔔：“她離開天堂之前，在哪裏任職？”

“……伊甸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