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第二天醒來, 蘇千轶頭稍有些昏沉,補了一會兒眠才好些。

本來之前侍女說,她見好友之後, 必然會被要求見蘇小侯爺和太子。因她多睡了一會兒,果不其然,這兩人被她娘親柳夫人婉拒, 失去了見她的機會。

這兩人左右已見過人,倒沒有留人在蘇宅糾纏,直說拜帖留着, 等回頭蘇千轶身體好些再見。于是婉拒變成推遲見面。

午後, 蘇千轶用過藥, 拽着春喜:“我想出門。”

春喜驚了一下:“小姐,你今天身體本就比前幾天差一些。怎麽還能出門?”

蘇千轶表示:“我想見祖母。”

她失憶以來,經常聽到衆人說老夫人。

蘇家老夫人,她的祖母。

只說她是個講規矩的人,說她身體不好,說她們兩人之間有着多年的祖孫養育之情。

蘇千轶用的理由很實在:“我自小在祖母身邊長大。她既不能來看我,那就我去看她。再說, 祖母那一定留有很多我小時候的東西。我指不定能想起來一些。”

春喜明白這個理, 只是:“小姐身體為重。今天見不得, 明天也能見。這和去書房不同,要出城門。不必急于一時。”

她幽幽表示:“挺急的。”她實在太想記起所有,想要知道自己以前的一切。牆頭都快被人翻塌, 晚上真睡不好。

春喜相當苦惱。今日蘇宅推拒了兩個拜帖, 要是小姐再出門, 顯得有點不識好歹。

大早已出門就算,午後老爺在家, 出門動用蘇家馬車一定會讓家中發現。如此一來,必須要另外叫一輛馬車,她們一道走後門偷溜才成。

要是自家小姐沒生病,春喜能應答這件事。如今自家小姐病未好,她決計不能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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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喜搖頭:“不行。”她耳根是軟,也有底線。

蘇千轶不說話,盯着春喜幽幽嘆氣。春喜趕緊去拿書搪塞自家小姐:“小姐看書。這本書小姐翻看得多,說不定也能記起點什麽?”

蘇千轶掃了一眼書封,是本天下地形概要介紹的書。她前幾天往裏掃過一眼,上面綴着她不少注解。足不出戶,她便知天下。

原先以為是她興趣所致,又可能是為了和崔大人多說上幾句話。經過昨天迎春到來,她猜測應該是她名下商行的“經驗”之談。

蘇宅上下至今竟無一人發現。

蘇千轶拿了書,低頭翻看。過了一刻鐘,她把書放到一旁,繼續盯上春喜。不說話,依舊是幽幽嘆氣。這嘆氣的姿态相當熟稔,嘆得春喜頭皮發麻,心中發愧。

春喜趕緊去梳妝櫃那兒拿了胭脂:“小姐近來生病,我近來向別家學的幾個妝容都沒試。小姐可要試試?小姐本就好看,再配上京城流行的妝容,定能讓人挪不開眼。”

蘇千轶終是開口,友善問春喜:“讓誰挪不開眼?我連門都出不了。”難道大晚上讓夜探她蘇宅的那些個男人挪不開眼?

晚上夜色如此,能看得見幾分?能有白日看得清楚?

春喜撐着找話:“小姐說過,女非為悅己者容。打扮自己多是為了讓自己開心。別人喜歡,是錦上添花罷了。”

蘇千轶繼續幽幽看人。

春喜扛不住小姐眼神,趕忙替自家小姐裝扮起來:“稍淡一些可好?小姐不大喜歡太濃的裝扮。要不是小姐傷着的是腦袋,我必然要給小姐弄個頭發。”

如此一來,蘇千轶坐在了梳妝臺前,任由春喜折騰。

春喜性格稍跳脫,該做的事半點不馬虎。她心靈手巧,小手翻轉輕易就在人臉上施了薄薄一層底,又上起了溫色胭脂。

胭脂抹開,裏面帶有香甜濃郁的花香。

“小姐說過,要讓人一下子記住自己,往後每一回見到什麽常見的便能腦中想到自己,一定要在初見時,讓人将自己聯想到什麽。或是某種花,或是某種氣味,或是貓貓狗狗亦或者是兔子雄鷹。”

“實在想不到,就最好足夠美。美到令人屏息。”

人頻頻回顧,就記得格外深刻。

蘇千轶細品春喜這話。這話很像她出門随意勾人的鐵證。很有用,然而後果便是她的牆頭一晚上能迎來四位訪客。

春喜其實睡在外間,該是能很輕易察覺到自家小姐動靜。

只是蘇千轶晚上出門靜悄悄,而春喜白日太忙,一倒頭睡得天昏地暗,以至于蘇千轶出門兩次,屋內都有人來訪兩次,春喜愣是沒發現。

蘇千轶望着鏡子中。鏡中的她在春喜手下,将姣好面容中最出衆的地方凸顯出來。眉眼更加精致,黑眸更加深邃,唇瓣豐盈又增添了氣色。

眉心處沒有貼花,春喜給她畫了一朵小巧且朱紅色的花。

她尚且沒有更衣,人已如花一般綻開,令人側目。

蘇千轶光看這張臉,是萬萬想不到臉下能做出多少複雜深沉的事。她失憶前到底在想什麽呢?為什麽要做那麽多事?當真是如同她之前揣測那樣,想要從旁人那兒得到一些“偏愛”嗎?

她讓馬車失控,讓自己負傷。

是為了讓太子壓過四皇子,是為了讓她的商行可以得到更多優待。那她為何要私下要練一批人手?為了保護自己?為了輔佐太子?還是有別的什麽目的?

蘇千轶輕微走神,稍思考一陣,很快回神失笑。

春喜見小姐莫名笑開,好奇提問:“小姐笑什麽?”

蘇千轶:“失憶,該是很難改變性子。”她以前一定是個多慮的人。想天想地,想每一步要如何去做,旁人又會如何去想。

春喜毫不認可:“哪裏!小姐比以前放松得多。小姐以前……”

她想了想,謹慎說着:“走路說話樣樣講究,連笑起來的姿态都從不變化。初看尚好,時間久了,總覺得好似美得像假人。”

唯有假人,才會一成不變,一颦一笑沒丁點區別。

蘇千轶笑了聲:“我當你是誇獎。”

春喜悄悄哼了聲:“本來就是誇獎。我一向來認為小姐是天下仙子下凡。歷經劫難才能重返天庭。經世俗一遭,必有自己的事要完成。”

蘇千轶:“可能。”

春喜給自家小姐打扮好,細細修了細節。全折騰完,又興沖沖去替自家小姐挑選衣服:“小姐有什麽想穿的?”

蘇千轶對穿着沒有什麽要求:“都成。”

春喜拿出一套衣服,替小姐更換上。午後外頭天熱了,衣服可穿輕薄點,但不能太輕薄。萬一受寒受涼,回頭惹來麻煩。

年少女子能穿的顏色多鮮亮。年長則會選用穩重些的顏色。

蘇千轶內裏穿着紅色腰系小衣和紗褲,中間套了一件黑紗,外頭才穿上綢緞白的衣裳,又佩了一件淺粉比甲。比甲通透,能看得見裏面的白。

如此一來,不厚又漂亮。

春喜偷偷嬉笑兩聲,沒說小姐其實不太愛穿如此嬌嫩的衣服,總共沒穿過幾回。其實趁着年紀小,就該如此打扮才是。

可惜頭上受傷,沒法折騰。

春喜将自家小姐的頭發整了整:“小姐,好了。”

蘇千轶颔首:“嗯。打扮好了,那就出門吧。”

春喜腦袋剛想跟着點下,忽然意識到自家小姐說的是什麽,忙惶恐:“不不不,小姐在說什麽呢?真不能出門。”

要是被夫人老爺知道,她肯定要挨打。

蘇千轶手在唇上觸碰了下。她手指上沾染了一點淺淡紅痕,唇上的紅半點沒掉。她淡然抽出了迎春的手帕,一點點擦拭手指:“我有不少事情要問要做,不能在屋裏浪費時辰。”

春喜見這一幕,呆愣住,險些以為小姐記憶找回來了。

蘇千轶果決:“偷溜。你要是不和我出門,我一人去翻牆。”這些人能翻牆進來,她也能翻牆出去。春喜還能攔得住她不成?

春喜猛吸一口氣:“小姐!”

蘇千轶側頭問春喜:“走,不走?京郊而已,速去速回。要是再拖延,回頭就要被發現了。”

春喜閉了閉眼,再睜開後苦哈哈動起來。她将枕頭塞入被褥,做出人睡下的姿态,又将屋內門窗全關好。門口前兩天值守的侍女,昨天被勸走,今天确實都不在。

今日小姐身體不适,幾乎沒有膽敢過來驚擾的侍女仆從。連送飯送藥的人,都半點不敢出聲打擾,多送下東西給她就走。

這真是最佳出門的時刻。

春喜懷疑自家小姐都算計好了。

春喜全部折騰好,才朝着自家小姐招招手,替自家小姐戴上了帽,遮掩去傷口包紮處:“小姐,我們去看看老夫人,馬上回來。要在晚上用飯前回到屋裏,不然會讓人發現。”

蘇千轶應聲。

主仆兩人一前一後,在蘇宅裏往後門去。

蘇宅後門不止一個。其一是宅中的下人為了出入方便,采買東西時常常會走的。另一個後門,則常年不怎的開門。地方偏僻不說,出去後要走好一段才能到大路。

春喜熟門熟路帶着自家小姐到地方,開門後引着自家小姐出門。

走一段路到大路上,春喜讓人稍等,跑去叫了馬車回來,很快讓自家小姐上車。

蘇千轶坐到馬車上,手輕微勾着車旁的簾子,窺探起車外。這是她失憶後第一回 出門,第一回見外面。

馬車平穩,從僻靜的道路行駛到熱鬧繁華的街道上。人分流兩側,成群結隊熱熱鬧鬧。偶有嬉笑打鬧的人,笑聲能傳到馬車上來。

馬車到達城門口,城門口值守查了人,很快放行。守備的侍衛看着馬車離開,心裏頭直琢磨:不是傳聞蘇小姐撞傻了麽?怎麽如今看沒事人一樣。

侍衛內心搖頭:流言蜚語當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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