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在摩天輪的最高點接吻會走到最後

第六章在摩天輪的最高點接吻會走到最後

喻素穹一直堅定地認為，當時的自己沒有當場尖叫出聲是具有極強定力的表現。

彌放吻了他，是的，彌放吻了他。

雖說那個吻只是落在頭發上，輕而快得幾乎感受不到，但那畢竟是個吻。

更重要的，來自于彌放的吻。

“我還活着嗎？”喻素穹呆呆地擡起頭，望進彌放那雙失笑的眼睛裏，“還是我在天堂？”

“……親一下罷了，”彌放右拳抵着嘴唇移開目光，耳尖有些紅，“感覺好點了嗎？”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滿血複活的喻素穹将一切尴尬抛諸腦後，就像他換了一副精神氣，人家就不會覺得和那個驚恐而狼狽的他是同一個人似的。

那之後彌放再沒提鬼屋的事，其他一些恐怖主題的項目也都被他排除在外，這讓喻素穹有些歉疚，但彌放顯然不會因為自己喜歡而逼迫他怕鬼的男朋友再走一次鬼屋。

最後在喻素穹的提議下，兩人決定到萬識屋去，一個類似于博物館的地方，但沒有一個展品是實體，因為它們都來自于不同星球的土地。

兩人在門口花了一分鐘挑選他們的虛拟動物導游，喻素穹站在屏幕前翻了半天，在發現彌放格外關注那只白花花的兔子時一錘定音。

虛拟兔子一蹦一跳地領着二人進了萬識屋，耳朵在兩人眼皮子底下晃得歡快，彌放沒忍住俯下身摸了兩把。

他摸了個空，這裏的虛拟投影設備并沒有安裝觸覺系統。

喻素穹見狀，輕咳一聲，拉過彌放的手放在了自己腦袋上。

“這裏也有兔子……耳朵。”喻素穹故作鎮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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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彌放下手摸一摸喻素穹的毛耳朵之前，似乎是覺得這倆人膩膩歪歪沒眼看，那兔子在原地跳了幾跳，潮水從它腳下洶湧而出。

水面漫過兩人的腳踝，浸透了他們的衣衫，讓衣料和發絲在水中逼真地飄拂，終于将目之所及的一切淹沒成了一片汪洋。

水草從松軟的土壤裏生長出來，數不清的海洋生物在珊瑚和海藻中間穿梭，游蕩或是追獵，沒有一種生物永遠處在頂端。

靛青色的飄逸魚尾從兩人頭頂拂過，他們回頭望去，一條人身魚尾的生物正在悠哉游哉地随水流飄蕩。

它流線型的頭顱光滑圓潤，鱗片從腰間一直覆蓋到胸脯，雙臂緊貼在身體兩側，利爪縮在指甲裏，遠去的身影像一條再普通不過的魚。

那是人魚，古地球的人類沒能在他們的家鄉找到這種傳說中的生物，因此，在多麗斯星第一眼目睹擁有相似體型的物種時，他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給予了它們這個名字。

多麗斯星的人魚與人們幻想中神秘而绮麗的物種大相徑庭，它們或許是神秘的，但從大部分人類的角度看，卻絕對稱不上美麗。

它們的每一塊肌肉都是為了生存與捕獵，沒有過于累贅的長發和豐滿的胸脯，多麗斯星的自然給予它們的只有利爪和獠牙，不夠美麗，卻足夠野性。

喻素穹耐心聽着光腦播報着多麗斯星的種種，與上一次來相比，資料庫有了更新，但并不多，沒一會兒他便覺得厭煩，催着兔子往更裏的位置走。

兔子好脾氣地晃了晃腦袋，在原地蹦了蹦，眼前的景象從頭到尾變了個樣兒。

之後兩人又在冰雪堆砌的大地、永無着落點的天空和酷熱的火山群間走了一遭，喻素穹對此的評價是，娥尼樂園是該好好更新它萬識屋的資料庫了。

從萬識屋離開，娥尼樂園的人已經漸漸多起來，兩人本就來過不止一次，喻素穹的規劃裏又盡是冷門但照樣有趣的項目，一天下來倒也玩了不少。

兩人的晚餐選在了一家空中餐廳，前幾次來這兒都人滿為患，為此喻素穹特意提前預定了座位，好彌補之前的遺憾。

“累了，”喻素穹喝着果汁看窗外的天空一點點黑下來，嘟囔，“不過還是覺得今天過得好快。”

“還有想去的地方嗎？”彌放問，“還是直接回去？”

喻素穹思索片刻，笑道：“還有一個地方。最後一個。”

半小時後，兩人在摩天輪的隊伍末尾感嘆游客之多。

“這算是我們今天排的最長的隊伍了，”喻素穹苦笑道，“也不知來不來得及在閉園之前上去坐一圈。”

“應該可以，”彌放眺望一陣前方彎彎繞繞的隊伍，道，“如果輪不到，我們下次再來也可以。”

喻素穹只是笑笑，沒說什麽。

摩天輪，是來娥尼樂園的每一對情侶必須去的地方吧？

喻素穹記得，娥尼樂園剛剛在探湖建起來的時候，彌放就帶他來這兒了。

這些年來，他們幾乎把這裏的每一個項目都坐了個遍，但獨獨沒有坐過摩天輪。

并不是兩人不願，每當喻素穹懷揣着少年難以言喻的小心思，想邀請他的心上人上去坐坐，他們的目的地要麽停電要麽維修，再不然便是幹脆卡着閉園的點将他們攔在了外面，沒一次能如願以償。

只是不知這次，那位暗中操控的神明究竟會讓一切如何收場——是覺得喻素穹卑鄙，刻意要讓他遺憾而歸，還是大發慈悲，了卻他這個将死之人的心願？

喻素穹一向對自己的運氣沒抱太大期望，以至于在機器人員工将面前的摩天輪艙打開的時候，他斷定，那位神明今晚喝醉了。

“你看上去狀态不是太好，”彌放擔憂道，“累了嗎？”

“哦，沒有，”喻素穹用力晃了晃腦袋，笑道，“只是覺得我們運氣不錯，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坐上這裏的摩天輪。”

“是的，運氣不錯。”彌放道。

不知是否是錯覺，喻素穹看見他的嘴角若有若無地勾起，像是也為這趟難能可貴的旅行感覺高興似的。

彌放是不常笑的，這讓喻素穹覺得自己或許産生了錯覺，但他更願意相信自己沒有。

喻素穹掃視一圈，沒有在艙壁內看見某個禁止性規定，便問：“我能坐在你那邊嗎？”

彌放往窗邊挪了挪，用行動同意了他的請求。

摩天輪緩緩旋轉，這座從幾千年前留傳至今的浪漫之碑創造了太多傳說，或者說，是人類給予了它傳說。

喻素穹凝視着腳下燈火通明的娥尼樂園，它像一塊龐大卻破碎的玉盤，碎珠毫無規律地灑落其間，在黑天鵝絨般的底座上綻放盈盈微光。

約好了似的，兩人在登頂的那半圈裏同時保持沉默，像是因羞怯而不知如何開口，只是偶爾相互看上一眼，并為這稱得上默契的對視會心一笑。

“我聽說過一個傳言。”彌放道，他很少在兩人之間充當話題的發起者，因此喻素穹為他的開口有些驚訝。

“什麽？”喻素穹問，不知為何有些緊張。

彌放咽了口唾沫，喻素穹看清了他滾動的喉結和通紅的耳根：“如果在摩天輪的最高點……”

他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身下的座位幾不可察地晃了晃，摩天輪艙正好轉到最高點。

喻素穹覺得有什麽輕輕碰了一下自己的鼻尖，他耳根子騰一下紅了，下意識擡手擋在了下半張臉之前。

太近了。

彌放的臉就在幾厘米之外，喻素穹甚至能數清他的睫毛，掌心柔軟的觸感讓他心神蕩漾。

彌放立刻退開了，他垂眸低聲道了句歉，像是為自己突然的冒犯歉疚不已。

喻素穹一時說不出話，他讪讪地放下胳膊，支支吾吾地想解釋什麽，但舌頭像是打了結，他急得冒出了汗，還是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

彌放耐心等着，在意識到喻素穹的頭腦已經全然陷入一片混亂後，他輕嘆一聲，伸手把人攬進了懷裏。

“沒關系，”彌放柔聲道，“如果你還沒做好準備，我們可以慢慢來。”

喻素穹一愣，将臉埋進了彌放的頸窩。

兩人就這樣抱到了摩天輪落地，他們幾乎是最後一批，在他們之後的游客大多都被勸走了，只剩下寥寥十幾人等待着登上摩天輪。

回酒店的路上，兩人全程無話，彌放本來就話少，現在喻素穹也閉了口，氣氛一時陷入沉寂。

在外面逛了一天，兩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累了，洗了澡便各自上床。

“我今天晚上……有沒有讓你失望？”喻素穹翻了個身，隔着一條走道問彌放。

聽清了喻素穹的話，彌放立刻道：“沒有。你別往心裏去。”

喻素穹抱着被子蜷縮起來，他聽着彌放的呼吸聲逐漸平緩，終于也閉上了眼睛。

他或許睡着了，或許沒有，在那短短的幾分鐘裏，他似乎看見彌放用他從未見過的厭惡眼神望着他，嘴唇冷冷地張合了一次。

“滾。”他說。

他的腳邊躺着一枚碎成兩段的鑰匙，名為萬能，實則将喻素穹醜陋而卑劣的個性無限放大，他為私心铤而走險，為此步步邁向深淵。

喻素穹睜開眼睛，光腦響起只有他能聽到的提示音。

時間顯示的是半夜零點，在時間下方，漂浮着一條血紅色的消息。

“抹殺對象：喻素穹（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