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世界上沒有什麽是完美的

第四十四章世界上沒有什麽是完美的

她再回來的時候，帶着兩個耳機似的小玩意兒，百年前它被當作星球間的翻譯器使用，現在它們成了古董，卻在這裏找到了用武之地。

喻素穹塞上耳機，翻譯器用女孩兒的聲音開始說話，那感覺和光腦翻譯類似，但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更遙遠。

“去床上坐着，”女孩道，聲音甜美可人，“換藥時間到了。”

喻素穹沒動，只向後靠在鏡子上。他知道女孩兒不會傷害他，這麽做只是出于來到陌生環境的警惕：“這是哪？你是誰？其他人呢？”

女孩催促他坐到床上去，接着道：“換藥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喻素穹遲疑片刻，還是按她說的做了。

女孩微微一笑，在喻素穹身邊的床沿坐下，伸手幫他解開一顆衣扣。

那香味愈發濃郁，女孩柔軟的手指有意無意輕觸頸側，讓喻素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不适地避開女孩的手，道：“我自己來。”

女孩動作一頓，察覺到他的抗拒，于是抽回手，起身擺弄起托盤上的藥劑來。

喻素穹解開襯衣，女孩端起一只碗，用木杵似的東西不斷攪動，深綠色的液體發出粘膩而詭異的聲音。

他的傷口位于肩頭和腹部，除血肉外，周圍的機械也有部分破損，但現在不僅傷口愈合，其餘部位也被修理過，手法雖不算高明，但也聊勝于無。

喻素穹發現女孩兒似乎卸下了某種僞裝，她捧着藥碗走到床邊的時候起碼看了三眼他裸|露的上半身，目光帶着饒有興致：“嗯，身材不錯，沒見過這麽漂亮的。”

在喻素穹跳起來大喊流氓之前，女孩兒聳了聳肩，在床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感受到冰涼的藥劑塗抹在自己的肩頭，喻素穹不由得擰眉，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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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心急，”女孩嘆道，“我會告訴你的。”

那女孩名為塔琳，從她口中，喻素穹得知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他身處于地下的某個基地，目前不必擔心安全問題。基地由一個名為“蚤”的組織控制，有人想見他，但不是現在。

“你的同伴都很好，”塔琳把最後一滴藥液抹在喻素穹腹部，道，“可惜你們現在還不能見面。”

喻素穹拉上衣襟，問：“為什麽？”

“哪來的那麽多為什麽，”塔琳輕哼一聲，道，“不行就是不行。來別人家，就要遵守別人家裏的規矩。”

也不知是誰把他拐到家裏來的。喻素穹腹诽。

塔琳收拾了東西走了，大門緊緊鎖着，喻素穹只好倒回床上，靜候他人的審判。

“蚤”。喻素穹反複咀嚼着這個名字，他從未在任何劇本上看見過它，他不知道管理者是否也知道它的存在，如果知道，又打算作何處理。

當然，現在他連光腦都打不開，更別提劇本。

他暗嘆一聲，除了靜觀其變，再沒有更好的辦法。

喻素穹被晾了一天，這一天裏，他能接觸的唯一一個人只有塔琳。

他并不是話多的類型，但塔琳看上去對他相當感興趣，得了空就帶着飯鑽進他的屋子找他聊天。

“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類，”塔琳翹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随性得像只小鳥，“能不能告訴我你怎麽長的？”

“你沒見過更漂亮的。”喻素穹淡淡道。

“哦？更漂亮的？別告訴我是你那兩個同伴，我見過他們。”

喻素穹搖搖頭，沒說那人是誰。

這勾起了塔琳的好奇心，那一整天她都纏着喻素穹想見見那更漂亮的人，喻素穹不勝其煩，道：“那就交換吧，你帶我出去，我給你看那個人。”

塔琳意料之中地蔫了下來，她忿忿地跑了，直到晚上才來找喻素穹。

但這次不是為了送飯。

“他們想見你，收拾一下，我帶你過去，”塔琳在喻素穹的手腕上綁了一條絲線，道，“如果你想逃跑，這條絲會勒斷你的手腕。”

可算是來了。喻素穹長長舒了一口氣，對鏡整理一下自己的着裝，跟在塔琳身後出了門。

在屋內難以察覺，出來之後喻素穹才發現，這裏簡直是一個地下宮殿。

這座宮殿并不繁榮，它有衆多的房間，但大部分是空的，彎彎曲曲的甬道将它們連接在一塊兒，四壁多有縫隙，讓人不由懷疑是否有什麽東西暗藏其中。

在行走之間，喻素穹意識到這個基地的結構呈樹狀，像是某種蟻類的巢穴。

蟻類。喻素穹想到幾天前見過的那群怪物。

還真說不準。

一路上他們沒有遇到太多人，至少從外貌看，他們還是人類的模樣，只是在某些諸如臉部、脖頸、手臂之類的部位帶有蟲類的特征，光是與他們對視，就令喻素穹不寒而栗。

塔琳帶着他爬上了四段樓梯，終于在一道木門前停下腳步。

她推門而入，屋內的談話聲随之停了下來。

一張長桌占據了房間的大半面積，有五人分坐兩側，喻素穹在那之中看見了沈長筠二人和雲景山，他們身後分別站着兩人，護衛似的背着雙手，緘默不語。

雲景山會坐在這裏，就意味着喻素穹的猜測被驗證了一半，他确實為“蚤”做事，寫信将沈長筠叫來勾垣星，接着将他們引上礦山，十有八九都是“蚤”的指示。

主位上的男人半躺着，大半張臉都被繃帶緊緊裹住，只留下厚嘴唇、塌鼻梁和一雙銳利而明亮的眼睛。

“請坐，”他笑道，便有一人從他身後走出來，為喻素穹拉開了最後那條椅子，“我是高夫。我代表‘蚤’的全體成員歡迎你的到來，喻素穹先生。”

喻素穹低聲道了謝，他在椅子上坐下，發現為他拉開座椅的女人有些面熟。

她扭過頭來對他颌首，那雙紅眼睛讓喻素穹記起來，他剛來到先春鎮的時候，在旅店門前的大街上見過她。

而他身邊坐着的是旅店的紅胡子老板，老頭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在場沒見像是那兩個黑衣人的，喻素穹猜測他們應當屬于另一個組織。

人約莫是到齊了，因為高夫用輕松的語調開始介紹在場的每一個人。

喻素穹一一記下他們的名字，高夫右側那名叫做紮盧其的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身材高大，面容剛毅冷峻，外貌與人類無異，卻無端流露出些許非人的氣質，喻素穹留意到高夫對他持有不尋常的尊敬。

或許是因為身體狀況不允許，高夫沒說太多客套話，沒多久便直奔主題：“實不相瞞，這次我請三位過來，是想要共享世界的秘密。”

他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喻素穹，見沈長筠二人沒什麽反應，他輕笑一聲，将他口中“世界的秘密”娓娓道來。

不出喻素穹所料，高夫講述的正是與管理者有關的一切。

這些內容是劇本和NPC最基本的規則，但對于沈長筠二人來說無異于颠覆了整個世界觀。

喻素穹發現屋內或許只有這兩位主角對此一無所知，因為其餘人面對高夫宣布的消息沒有絲毫驚訝。

他面無表情地聽完了高夫的講述，對面二人的面色逐漸怪異，投向周圍的目光變得警惕而小心，似乎因此對整個世界都産生了某種懷疑。

高夫接過身後那名為鐘丹的女人遞來的水杯，在唇邊抿了一口，接着轉向了喻素穹：“您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NPC先生？”

喻素穹只是搖頭，他不打算透露太多自己的真實想法，這對他沒有好處。

“你也是？”沈長筠驚呼，他擰了一把自己的小臂，不可置信地瞪着喻素穹，“你一直在……”

他沒能說出“騙”這個字，猶豫半晌，還是緊咬牙關別過了腦袋。

沈長筠想必已經對雲景山當下的立場有了認知，這對他來說無異于一種背叛，現在有人告訴他，就連他心中的朋友喻素穹接近他都另有目的，接連的打擊令他難以接受。

顧鶴軒拍了拍沈長筠的手背作無聲的安慰，他轉向高夫，冷聲道：“你們這樣大費周章地把我們拉過來，有什麽目的？”

“目的？”高夫笑了笑，翹起的嘴角牽動了臉頰的肌肉，喻素穹眼尖地看見繃帶邊緣滲出幾絲血跡，“很簡單，我們想要自由。”

“我們幫不了你，”沈長筠雙手捂住臉，聲音因悲痛發悶，“我們只是普通人，又如何幫你對付那些管理者？”

高夫沒有因為他的拒絕顯出絲毫喪氣，只是笑道：“我們只是想要在宇宙中盡可能地發展同伴。就像我們的名字那樣，‘蚤’，人人都說它卑微而無用，但當整個宇宙都成為‘蚤’，它将能吞噬世界。”

他說了太多的話，這讓他的身體開始顯露出了某種頹勢，它以劇烈的咳嗽從高夫體內噴湧而出，與之同來的還有一大攤濃稠烏黑的血。

高夫打了個手勢表示歉意，他接過鐘丹遞來的手帕，捂着臉使勁咳嗽，一分鐘後才逐漸平息。

“抱歉，浪費了諸位的時間。”高夫攤開雙手，示意會議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