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此之蜜糖，彼之砒|霜

第四十六章此之蜜糖，彼之砒|霜

一時飛灰漫天，喻素穹捂住自己的口鼻，還是沒能避免被嗆得直咳嗽。

他揮手掃開遮擋視線的灰塵，揚聲問：“塔琳？你怎麽樣？”

女孩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幾步之外傳了出來：“好得很！一點事兒沒有。”

喻素穹眯了眯眼，定睛一看，塔琳依然被壓在石頭下面，只是那自在的模樣像是身上壓的不過是個紙殼子。

“我可是蟲族，普通蟲子都不怕高溫不怕冰凍，我就算腦袋被割掉了也能活，這就讓你看看……哎？”塔琳小幅度地撲騰一陣，接着一臉懵逼地望向喻素穹。

喻素穹見狀彎下腰，手腳并用地掀開了壓在她身上的巨石，只見女孩後背一片血肉模糊，後頸間甚至露出一片森白，依稀可見混在皮肉中的斷骨。

“脊椎斷了，”喻素穹背起塔琳，躲開擋路的石塊摸索着前進，“能自己長好嗎？”

塔琳在他背上哼哼唧唧地，終于還是不情願地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好吧，脊椎确實比較難長。給我幾分鐘，馬上就好。”

這馬上拖了十幾分鐘，直到下一波爆炸在兩人頭頂響起，塔琳依然趴在喻素穹的後背拼命使勁。

“可惡，紮盧其沒有告訴我脊椎斷了這麽難好。”塔琳又氣又急，恨不得立刻跳下來扛着喻素穹跑。

“別亂動，”喻素穹呵斥，他還得應付腳下不時的劇烈震動，“別怪我把你摔地上。”

和外表截然相反，塔琳像是長了一身的腱子肉，扛塊石頭都比背她來得輕松，至少石頭不會扭來扭去。

喻素穹喘了口氣，在看清前方的道路時腳步一頓。

甬道本來就窄，現在更是被碎石給堵了個嚴實，只有一個狗洞般的小孔留在那兒，細看對面似乎有人。

“這是……”喻素穹放下塔琳，對面的人聽見了動靜，将眼睛湊近小孔，是雲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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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塌了，”雲景山苦笑道，“這邊還有鐘丹和紮盧其，其他人都走了。我們盡量挖條通道讓你們過來。”

塔琳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高喊：“紮盧其，你在嗎？”

伴着掘石的铿锵聲，男人低沉的應聲很快傳了過來：“我在。”

塔琳便不說話了，她看着喻素穹在這邊奮力挖掘，目光有一瞬間的茫然。

鐘丹搬開一塊石頭，終于留出了可供一人勉強通過的縫隙，“好了，快過來。”

“等等，”紮盧其冷冷地按住他伸出去拉喻素穹的手，“讓塔琳先過來。”

喻素穹本就是這麽打算的，傷員又不可能自己走。

他抱起塔琳，将人從那道石縫中間塞過去，紮盧其在對面接住女孩，錯開一步為喻素穹讓出位置。

就在這時，另一陣強烈的震動從腳下傳來，喻素穹踉跄幾步，不由得跌倒在地。

這串震顫帶動了附近的結構，周圍石壁上的縫隙越來越大，沒等喻素穹站穩，石塊便如雨點般墜落。

他立刻向後猛退幾步，碎石險些淹沒了他的下半身，當然也把剛剛開辟的那條通道一同掩埋。

兩邊的人都沒想到會來這一出，塔琳更是直接嚷了起來：“喻素穹！喂！你還活着嗎？”

“活着，”喻素穹應道，“周圍還有別的通道嗎？”

紮盧其沉吟片刻，道：“有的。你往回走一段路，應該遇到過一個岔路口。往那兒可以通往地上，不過路會更長些。”

就算再長，這也是唯一的路了。

聽對面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幾人也回頭順着道路往地上去。

塔琳窩在紮盧其懷裏，問：“紮盧其，我脊椎斷了。我會不會死掉？”

小姑娘這話讓幾人的動作都頓了頓，紮盧其卻沒什麽大反應，道：“不會。等你再大些，脖子斷了都能立刻長好。”

“那喻素穹呢？”塔琳繼續問，“他會不會死掉？”

紮盧其沉默，塔琳便知道他也不确定。

半晌紮盧其才道：“他是個人類。人類有很多，而你是獨一無二的，塔琳。沒必要為他難過。”

“可是喻素穹也是獨一無二的，”塔琳小聲道，“我喜歡他，不希望他死。”

紮盧其還未來得及回應，最前方的雲景山倏然停下了腳步。

他将塔琳往上掂了掂，聽見前方道路傳來的足音，不禁擰眉。

這個時候會折返回來的，還能有誰？

很快來人便給出了答案——一個修長的人影出現在衆人面前。

那人身披戰甲，全身上下都被蒙得嚴嚴實實，卻難以掩去那令人膽寒的肅殺之氣。

鐘丹打了個寒戰，雙臂變做利刃，警惕地防備着他的下一步動作。

那人卻沒像衆人預想的那樣發起進攻，他在人群中間掃了一眼，變了調的聲音在洞穴裏回蕩：“喻素穹呢？”

衆人皆是一愣，塔琳在紮盧其懷裏掙了掙，似乎想說些什麽，但紮盧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鐘丹遲疑片刻，指了指身後的甬道：“後面。”

那人颌首，大步流星地穿過幾人讓開的道路，與他們擦肩而過。

塔琳掙紮得更厲害了，紮盧其意識到她的脊椎或許快長好了，按現在的狀況，或許會因此帶來麻煩。

于是他幹脆利落地敲暈了女孩，沖其餘幾人使了個眼色，邊走邊問：“剛剛那人，你們有什麽頭緒？”

鐘丹對管理者的了解比雲景山更多，她道：“我聽說，除管理者之外，還有一個專門負責清剿違背劇本意願之人的組織。找不到高夫先生，或許他們已經轉換了目标，以防更多秘密洩露。

“只怕那位NPC先生兇多吉少了。”

*

一段豁出命來的飛奔之後，喻素穹終于看見了紮盧其口中的那個岔路口。

他氣喘籲籲地扶着岩壁拐過轉角，眼前景象令他心頭一涼。

幾米之外，碎石将道路堵得嚴嚴實實，任憑四周岩壁如何震顫都紋絲不動。

喻素穹在那堵石牆前半跪下來，試圖徒手挖開一條道來。

十分鐘過去，除了滿手的血口子，喻素穹沒得到任何東西。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認命地在牆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這條石道或許就是他的墳墓了。喻素穹意識到。

這一次的爆炸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來得近，喻素穹感知到了死亡的來臨，卻意外地平靜。

他只是有些後悔，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都沒能鼓起勇氣傾聽彌放真正的心聲。

好想他。

喻素穹用雙臂環住膝蓋，将自己蜷縮成一團，像是這樣就能讓緊随而來的死亡不那麽疼似的。

至于那些狗屁管理者和他們交給他的狗屁任務，讓他們一塊兒見鬼去吧。

又是一陣劇烈震顫，喻素穹的意識開始恍惚起來，他知道自己已經開始缺氧，在被砸死和缺氧而死之間他其實更傾向于前者，但這并不是他能決定的。

很快他昏迷過去，抛給這世界的最後一眼，是道路盡頭那個匆忙出現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