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第1章

第 1 章

蘇梨午飯都沒吃,急匆匆趕到家門口的時候,兩扇木門緊閉,上面挂着一把大鐵鎖。

根本不用試鑰匙,蘇梨一眼看出,鎖已經被換過了。

有鄰居從旁邊經過,搭話說,“梨娃,你回來了哇,你爸怎麽樣了?”

蘇梨壓抑着心頭翻湧的思緒,轉頭看他,冷靜地回答,“已經好多了。四伯,我能借你家鑿子和鐵錘用用嗎?”

鄰居愣了愣,“要鑿子和鐵錘做啥哩,你忘帶鑰匙了?”

不是她忘了帶鑰匙,而是孫麗紅把鎖給換了,不想讓她進家門。

蘇梨沒有作聲,她不想多說,只想快點拿到鑿子和鐵錘,然後進門找錢,她爸等着錢救命。

鄰居當她默認,很快給她拿來了工具。蘇梨接過,利落地拿鑿子穿過鎖頭,再用鐵錘使勁一敲,大鐵鎖頓時被撬開了。

将工具還給鄰居,順口道謝,蘇梨拿開鎖頭,進了屋子,直奔自己的房間。

書桌的抽屜明顯有被撬過的痕跡,蘇梨徑直打開最下面的一個抽屜,拿出裏面的筆記本,抖了抖,沒抖出任何東西來——裏面的銀行卡被人拿走了。

蘇梨心一沉,轉身穿過堂屋,進了對面的房間,馬不停蹄地翻找了幾個櫃子,一張銀行卡、一張人民幣都沒有找到。

孫麗紅借口看望初三補習的兒子而鎖了門離家,其實根本沒走遠,在村東鬼鬼祟祟地觀察,發現蘇梨直接撬了鎖,咒罵着現身了。

她進到屋子,見自己的房間一團亂,而蘇梨還在翻箱倒櫃,頓時更加氣不順了,叉着腰罵,“你這是幹什麽,跟土匪似的,你要抄家啊!”

蘇梨直起身,霍然回頭,直直盯着面前的女人。

她的眼睛大而亮,眼神又極冷,就這樣盯着孫麗紅,讓蘇秀麗心裏忍不住一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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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梨對她伸出了手,冷聲道,“把卡給我。”

“卡?什麽卡?我沒有卡。”孫麗紅回過神來,吊着兩條細細的紋眉,面相更顯得刻薄,“還有,你這是什麽态度,跟催命鬼似的!”

蘇梨面色極為陰冷,事實上她快要壓不住自己的火氣,“我的銀行卡,我爸的銀行卡,還有募捐的錢,你都給我交出來。”

孫麗紅頓時激動起來,仿佛說到錢就踩到她的命根子,“什麽銀行卡,我都給你了!還有募捐的錢,都已經用完了。你還找我要錢,我還想找你要錢呢!”

蘇梨再也忍不住了,聲音大起來,氣得鼻子發酸,“我爸還在醫院躺着,你卻急着藏錢,你是不是人?就算你跟我爸半路夫妻沒有真感情,這錢也是我爸掙的,你給我交出來!”

“什麽藏錢,你血口噴人!我說了,錢都用完了!你爸一進醫院就大搶救,還住什麽重症監護室,醫藥費花得比燒錢還快,你說怎麽可能還有錢!”孫麗紅抵死不認,“再說,是我不救你爸嗎,是醫生說他已經死了!”

蘇梨恨得眼睛發紅,“醫生明明說的是‘還沒有’腦死亡,你不要胡說八道!”

孫麗紅道,“我不管腦死亡還是什麽死亡,反正就是死了!沒有治療的必要!你爸是個短命鬼,不要拖累我們……”

她的話沒有說完,蘇梨狠狠一腳踹在她肚子上,将她踹得跌坐在地,捂着肚子哀嚎起來。

蘇梨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領,看着她仿佛看着一個死人,“銀行卡在哪?”

蘇梨一米七三的個頭,比一些男人還高,瘦歸瘦,但是氣勢卻很足。孫麗紅看蘇梨還想打人的樣子,心裏有點發虛,不敢一個人直面她了,開啓潑婦罵街的模式,哭天搶地,“救命啊,殺人啦!女兒打老娘了,天打雷劈啊!”

他們争吵的聲音漸大,引來了不少人圍觀。

有人勸,“梨娃啊,一家人,以和為貴,有什麽事都慢慢商量!再怎麽樣也不能女兒打爹娘啊!”

也有人說,“你心裏着急我們都曉得,腦死亡我們現在也懂,那人活着,就和死了沒什麽兩樣。再說那就是個無底洞,咱也沒能力治啊!你不想讀書了嗎?”

她爸明明還沒有,孫麗紅就到處宣揚腦死亡了嗎?簡直可恨!

蘇梨死死抓着孫麗紅的衣領,依然問,“銀行卡在哪?”

孫麗紅見大家都偏向自己,找回了點底氣,瞪着她,“我說了都用完了,我手上沒有!還有,你爸死了,家裏沒有勞動力,你弟還要讀書,你就不要再上學了,去打工!或者我托媒人給你說個人家,你多要點彩禮,也好補貼家裏,知道嗎?”

蘇梨沒說話,擡手就是一拳揍在她腦袋上。孫麗紅“啊”得一聲慘叫,氣血沖腦,也伸出了手,想抓蘇梨的頭發,“殺千刀的狗婆娘,老娘跟你拼了!”

但是正值盛年、膀大腰圓的她,絲毫打不過十七歲不到的蘇梨。蘇梨抓着她的手,把她按在地上打,邊打邊冷冰冰地問,“銀行卡在哪?”

孫麗紅很快鼻青臉腫,打不過只能在嘴裏罵,什麽難聽的話都出來了。

旁邊勸架的聲音頓時大了,還有人上來拉蘇梨。

正混亂間,有人跑上前來,“哎呀呀,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打起架來了?梨娃,有人找你哇!”

蘇梨根本聽不到旁人的聲音,滿心只想問出銀行卡的下落,好拿錢去救自己的父親,別的什麽念頭也沒有,也顧不得。她眼神森冷,打一拳,問一句,另一手抓得死緊,別人竟然扯不開她。

直到有一只溫熱的手按上她的肩膀,用極為鎮靜的語調對她說,“蘇梨,冷靜一下。”

說的是普通話,在嘈雜的方言裏十分突出。

蘇梨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愣住。

按住她肩膀的人十分年輕,身高腿長,姿勢筆挺,穿着裁剪得體的襯衣西褲,頭發斜分梳起,打了發蠟,忽略掉黑皮鞋上的一層灰,整個人看起來是精致而整肅的。

他的身邊還站着另外一個人,也是西裝革履,戴着眼鏡,手裏提着一個公文包。

但蘇梨只看着他挪不開眼,不僅是因為他氣場強大,還因為他深邃的五官,竟然和她爸,很有幾分相像。

“你是誰?”蘇梨心中湧過奇異的感受,怔怔地問。

蘇梨打量傅謹知的時候,傅謹知也在打量蘇梨。面前的少女十六七歲,瘦高個,一頭短發參差不齊,皮膚幹燥暗沉,五官卻很優越。那眼睛大而黑亮,帶着沒有完全消退的寒意,鼻子和嘴巴的弧線,像極了他母親。

傅謹知心中同樣也是波瀾起伏,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何謂血脈相連。

聽着她的疑問,傅謹知微微一笑,柔聲道,“我是你叔叔,傅謹知,從雲城來。”

“叔叔?”蘇梨驚怔,一時間無數紛亂的思緒擠在了她的腦海裏,讓她大腦快要嗡嗡作響了。她竟然真的有叔叔?那不是和前幾天夢到的書裏的情節對上了嗎?雲城,不正是“他”的所在?

傅謹知略一點頭,“對,你父親,是我失散多年的兄長。”

要說清楚這些血緣和舊事需要花費不少的時間,急不得。傅謹知覺得還是應該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他看了眼臉腫的像豬頭、額頭還沾灰滲血的孫麗紅,問蘇梨,“發生了什麽,你告訴我,我能幫你。”

蘇梨覺得自己仿佛身處夢中,但潛意識裏又覺得确實該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強行鎮定地回答,“我爸住院了,需要錢,她把錢都拿走了,不想給我爸治病。”

傅謹知心一沉,他才覺得一家團聚何其有幸,這會兒又聽說失散的親人生病,頓時揪心,“怎麽住院了,嚴重嗎?在哪家醫院?”

蘇梨垂下了眼睫,聲音也低了,“在市中心醫院。他傷到了頭,經過搶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一直昏迷不醒。”

傷到的是,最重要的頭。“搶救”“生命危險”“昏迷不醒”……饒是傅謹知一向冷靜,也覺得這一個個詞語聽着驚心。

難怪小姑娘要像被逼到絕境的小獸一樣拼命。而能把小姑娘逼到這個地步,倒地的女人必定不是什麽好人。

傅謹知抓緊她的肩膀,鄭重道,“蘇梨,現在我們來了,我們會給你爸安排最好的治療。”

“真的嗎?”蘇梨仰臉,有些茫然。

在她爸剛受傷的那幾天,她連續幾晚夢到一本書。書裏她是豪門傅家流落在外的血脈,被傅家接回以後,出于嫉妒,屢屢和身為女主的堂姐争搶,最後衆叛親離,進了精神病院。

原本她覺得,興許是自己因為照顧父親累到極點亂做夢,現在發生的事,卻和小說劇情對上了。她真的是傅家的血脈,然後會有一個凄慘的下場?

傅謹知看着她黑亮的眼睛,保證道,“真的。”

不管怎麽說,至少在小說前半段,傅家人對他們父女是很好的。現在這個情況,撇開她不說,能對她父親好,就是最重要的。

蘇梨冰冷的心一寸寸熱了起來,用力得幾乎僵硬和麻木的手指恢複了知覺。

傅謹知轉身看向孫麗紅,問蘇梨,“這人是你母親?”

蘇梨也看向孫麗紅,表情冷漠。孫麗紅平時對她就不好,而藏錢的這個動作,更是毀滅了她心中對她的最後一絲情意,“她不給我爸治病,連繼母都算不上。”

孫麗紅全身都痛,原本被這忽然冒出來的人和認親的情況弄愣住了,這會兒緩過神來。

傅謹知一副社會精英有錢人的派頭,孫麗紅不傻,骨子裏畏強的天性冒出來了,用發腫的嘴巴艱難地說,“不是,不是我不治,是我不懂腦死亡是什麽意思,我還以為……”

傅謹知自然相信蘇梨,何況他出入商場,什麽人沒見過。他打斷了孫麗紅的話,全然無視她,問蘇梨,“你想怎麽處置她?”

蘇梨沒有任何猶豫,語氣堅定,“我要她走,她不配留在我家。”

雖然這是她爸的妻子,但蘇梨了解她爸,如果他知道孫麗紅蛇蠍心腸,不給他治病,還想“賣”了蘇梨,一定容不下這個壞女人。

傅謹知點頭,吩咐身邊的眼鏡男人,“請最好的律師,再調幾個保镖過來,找出所有藏匿的財産,務必讓她淨身出戶。如果查到她涉及違法,送她去派出所。”

眼鏡男人麻利地應聲,“是,傅總。”然後掏出手機到一邊去了。

孫麗紅聽着對話,頓時慌亂,不敢和傅謹知叫嚣,朝向蘇梨,“不……不是,蘇梨你不能這麽狠心!我不能去坐牢的,也不能淨身出戶!這叫我和你弟弟怎麽辦?”

“他不是我弟弟。”蘇梨冷冷的,“你們怎麽辦,與我無關。”

“不行啊!”孫麗紅見眼鏡男人已經打起了電話,更着急了,翻身跪起,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嚎,“蘇梨你不能這麽狠心,算我求你行不行,我給你跪下了!我……我把你的銀行卡還給你,你放過我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蘇梨這次完全懶得理她。

孫麗紅見蘇梨這麽鐵石心腸,幾乎是要讓她掉一層血皮,也不管什麽畏強了,又開始嚎,一會兒罵蘇梨黑心肝,一會兒揚言要報警說遇到了強盜騙子,一會兒又要圍觀的人來給自己支持。

圍觀的人也被這曲折離奇的事情弄愣了,好半天都沒插手,這會兒孫麗紅喊他們撐腰,一個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出聲了。

這一整個村子都姓蘇,同一個祖宗傳下來的。要幫也是幫蘇梨父女,而不是孫麗紅和她外姓的兒子。何況傅謹知确實看起來有錢有勢不好惹。

于是圍觀的人一個個都散了。孫麗紅又急又氣,更是大罵。

傅謹知充耳不聞,看了看手表,正是下午四點多,分公司的保镖過來,最快也得一個小時。此時是八月,天氣正熱,而孫麗紅又吵。

傅謹知朝蘇梨招招手,“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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