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病床上的媽媽是我心中永遠的痛

病床上的媽媽是我心中永遠的痛

2017年8月份彤彤檢查出來懷孕了，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們一家人專門慶祝了下，在阿強一家的強烈要求下，彤彤辭職在家專心養胎，我隔三差五去給她炖湯喝，佳佳和秦明也經常去看她。2018年4月份，彤彤的兒子出生了，7斤4兩，小家夥的到來讓我們這個家庭更加圓滿了，彤彤懷孕8個月的時候阿強的父母就來了，他們兩人一直照顧到彤彤出月子才戀戀不舍的回家上班去了，走之前還幫着找了一個保姆，連着把一年的保姆費用也付了，還給小家夥買了好多衣服和玩具，給彤彤留了5萬元并囑咐她不要太勞累，喜歡什麽就買，錢不夠就問他們要。好的家庭不是一兩個人的努力，而是全家人的相互成全。

第二年暑假的時候李波高中畢業了，他要跟着他們班幾個要好的同學去省城玩，跑來問我要錢，我給他錢之餘又想到我爸媽還在省城三哥家住着，于是決定去看看他們，正好我的藥上個月也停了，醫生說現在基本恢複好了，不需要藥物了。

我聯系三哥，發現換號了，又聯系了大哥、二哥、大姐，但他們都不太願意跟我說話，我又找到彤彤，她聽到我要去省城找三哥，就急了，說是去了住不下，太遠、太熱，總之一堆理由，我問她要三哥的電話她也支支吾吾不給，我隐約覺得事情并不簡單，見從她這裏要不到三哥的聯系方式，我決定去佳佳試試，佳佳心思簡單，應該不會騙我，果然，佳佳聽了我的話當即就把號碼給我了，她給我存好號碼後悠悠的說：“媽，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我外公外婆現在的情況比較複雜，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楚的，你這個電話打過去可能會被罵的很慘，我勸你你想好了再打啊”。這是什麽話，我給我哥打電話，還需要想什麽，但想到一向開朗活潑的佳佳說出這樣的話，一定不簡單，肯定是有什麽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佳佳看着我疑惑的眼神連忙說：“我可什麽都沒說啊，你去問我姐，是我姐不讓我說的，她可啥都知道”。她随便做了個閉嘴的動作，我努力地想了想，可什麽也記不起來，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又找到彤彤，彤彤被我的追問弄得哭笑不得，她苦笑着說：“媽，我們瞞着你也是為了你好啊，你為什麽非要知道呢”？“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我家裏的事我肯定要知道啊，我都多少年沒見過我爸媽了，沒見過我哥哥姐姐了，我想他們啊！”我沖着彤彤吼道，彤彤連忙扶着我的肩膀說：“好好好，媽，我告訴你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反正現在醫生說你的病也恢複的差不多了，事情都過去五年了，相信你也能接受了。當年你離開我爸爸幾年後，遇到了秦叔叔，就是秦明的親生父親，當時秦明媽媽也過世好幾年了……”彤彤平靜的說着，我卻不敢相信這些事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我試着去回憶她說的，頭卻開始疼，她讓我晚上和她一起住，我堅持要回家，她不放心讓阿強送我回家，到家後我徑直走向卧室，躺下，然後開始回憶，開始将記憶和彤彤講的事情進行拼接，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除了吃喝拉撒睡，我不出門也不和任何人說話，就只是一個人躺着回憶，直到一周後，我将前後的事情全部拼接起來了，原來秦剛三年前就離開我了，原來當年我的哥哥姐姐為了那60萬鬧了很久，原來那次他們來我家是為了找我要錢，為了要個說法，原來他們這麽多年不聯系我是因為他們都覺得我是裝神經病，就是為了逃避贍養父母的責任，原來我的爸爸媽媽不是在省城享福，他們被分開、輪流照顧着。彤彤說三年前我診斷出重度抑郁加精神分裂後，治療了一段時間效果不明顯，反而還有加重的趨勢，醫生就建議采用“電擊療法”，怪不得很多事我記不清了，治療期間彤彤給他們挨個打電話禁止來鬧，禁止打擾我，她把我該出的那份錢轉給了哥哥姐姐們，這件事才有了着落，爸媽這五年來分別在不同的兒女家裏生活，第一年是爸爸在大哥家，媽媽在大姐家，二哥、三哥和彤彤負責每個月給大哥大姐生活費，第二年輪到二哥、三哥了，二哥以二嫂不同意為由，拒絕接爸爸去他家，于是就換成大哥繼續管爸爸、三哥管媽媽，大姐二哥和彤彤在第一年的基礎上每月增加200元生活費給他們，以此類推，也就是說五年了他們老兩口從未見過面，因為兄弟姐妹不和睦，平時除了要生活費都不聯系，爸媽也沒有機會再見到彼此，就連彼此的聲音也沒聽到過。想到這我眼淚止不住的流，原來這幾年發生了這麽多事，我已經這麽久沒見過他們了，我迫不及待的想見到他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想，我按照彤彤給的電話聯系了三哥，電話接通的瞬間，我心撲通撲通直跳，我叫了聲“三哥”就哭的再也說不出話了，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冷淡的問：“怎麽了”？我說我想去看媽媽，三哥說：“你終于長良心了，我以為你心都死了”。過了一會手機收到三哥的信息，裏面說了詳細的地址和乘車路線。我連忙用袖子擦拭幹淨屏幕上的淚水，這個地方有我的媽媽，我太想念她了，我要去看她，第二天一大早出發，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我找到了三哥給的地址，是城中村一戶靠裏的人家，有6層樓，樓外面挂滿了晾曬的衣服，我上到二樓，找到那個插着小紅旗的門，敲了敲門，裏面沒動靜，想到三嫂或許聽不見我敲門，就直接推門進去了，看到光照進來，三嫂轉過頭來，看到我她立馬站起來，哼哼着我聽不懂的話，然後示意我往裏走，我跟着她往進走了幾步，在拐彎處停下了，我看見媽媽正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氣，眼睛望着我的方向，着急的想說話而發不出聲音，我趕緊上前去緊緊的抱住她，聽見她嗚嗚咽咽的哭聲，着急卻發不出聲音的哼哼聲，我擡起頭，看着她，她艱難的擡起胳膊，我趕緊把臉湊過去，她顫抖着想幫我擦眼淚，手指卻怎麽也固定不到臉上，我用袖子抹了把臉，擠出笑臉看着她，叫了聲：“媽”。看她抖得更厲害了，我緊緊握住她的手，才發現那雙手早已皮包骨頭，臉上因為浮腫，整張臉是透明的青色，身子底下是張油布，小時候用來防止小孩尿床用的，三嫂過來揭起媽媽蓋的夏涼被給我看，媽媽的身體已經瘦得不像樣子了，穿的紙尿褲空蕩蕩的挂在身上，三嫂又給我指了指媽媽的胳膊，密密麻麻的針眼從胳膊延伸到手背，兩只胳膊無一幸免，這是糟了多少罪啊，短短幾年媽媽到底經歷了什麽，看着三嫂在不停的比劃，我上前抱住她，這幾年我間接的消失，把照顧爸媽的重任都交個了哥哥姐姐們，而哥哥們平時忙着掙錢養家，這樣的活很自然都落在了嫂子身上，三嫂平時沒辦法出門辦事，也很難清晰的溝通，關鍵她也曾經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現在看她的手已經粗糙的不像樣了，三嫂指了指媽媽，又指了指我，然後把我和媽媽手放在一起，又指了指她自己，指了指鍋，她大概是想讓我們單獨待會，她去做飯吧，我點了點頭，她又給我指了指媽媽旁邊的水杯，大概是問我喝水不，我連忙搖頭，她就轉身去做飯了，我坐到媽媽身邊，看她着急的哇哇叫，我猜她是想知道我的情況，于是我拿出手機先給她看了彤彤和她的孩子，媽媽高興的哇哇了幾聲，又指着手機，我給她連着看了好多張照片，有幾個孩子的，也有阿強的，每一張照片我都給她講拍攝的時間和心情，又給她講了一些我生病吃藥的事，還講了李俊峰的事，媽媽聽得很用心，眼中一直有淚花，有時是幸福的、有時是難過的，總之她一直都緊緊攥着我的手，生怕我離開。

三哥是晚上9點左右回家的，他一到家就着急到媽媽床前看看，看到熟睡的媽媽，他笑了笑，回過頭給三嫂比劃着什麽，三嫂給他指了指床邊的我，他冷冷的說道：“你來了”。我沒說話，是不敢，也不知道怎麽開口，三嫂推了推三哥，三哥看了看我說：“出來說吧”。我慢慢的拿開媽媽的手，跟着三哥來到屋頂，夏季出了空調房，也就只有屋頂能有一絲風了，不過也是熱風，三哥示意我坐下，屋面有幾個石凳子，大概是經常有人上來乘涼，我們平行坐下，三哥嘆了口氣，開口說道：“這些年你也不容易，我沒問過你是因為我不比你好到那裏去”。我低着頭咬着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三哥繼續說：“我帶着你三嫂來省城打工，剛開始她啥都不幹，晚上我回來的再晚，她都不管，不做飯不洗衣服，我每天白天幹活，晚上回來幹家務，她還經常鬧脾氣，娃也不聽話，學習不好，她天天打娃，後來我生了一場大病，娃用我手機給我小舅子打的的電話，人家把我送到醫院，醫生說是太勞累了，體重只有90斤了，我每天要搬180斤的東西，跟我一起搬東西的都是快200斤的大胖子，那次生病之後，她就變了，估計是被吓到了，我是突然暈倒的，她開始做飯、洗衣服了，這就讓我輕松太多了，再後來生了老二，她帶着兩個娃去她娘家住了兩年，那兩年我基本很少回來，都是在那幹活在那睡覺，兩年時間攢了點錢，想着将來娃要上學要用錢的地方多着，就我這身體，能給娃留下的就只有錢了，兩年後他們娘三搬回來住了，說是她弟媳婦意見大的，咱也能想來，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确實煩，人家能幫咱管兩年娃，我都很感激了，他們回來後，我就經常回家住，因為要買菜，送娃上學啥的，這些你嫂子幹不了，然後咱達就出事了，我實在是走不開，當時想着你在縣城，能多照顧就多照顧點，後來突然聽說你掌櫃子出事了，我本來想給你打電話的，但一想，作為哥，我都沒辦法陪你去處理事情，還有啥臉給你打電話，索性就不打了，接着面臨爸媽沒人管的事，為這事幾個人吵成啥了，都覺得別人比自己方便，其實都知道誰都有難處，但不管咋樣，自己的父母啊，自己不管讓誰管，當時都不知道你生病的事，都想着你負擔輕，又一下子拿回來那麽多現錢，爸媽的事你應該會多承擔些，見你沒動靜，大家都急了，以為你不打算管爸媽了，就跑到你家裏找你，沒想到你一句我一句，最後就鬧得不可收場，從你家出來後我狠狠的抽了自己兩耳光，當哥的，咋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妹子”。三哥眼睛濕潤了，看着月光下他瘦弱的身體，我突然感覺眼前那個男人還是當年那個不愛說話卻很堅韌的三哥。“三哥，你現在多少斤？”三哥愣了一下說“82斤”。比不上一個中學生的體重卻承擔着一家人的生活重擔，這大概就是殘酷的成人世界吧。“我把媽從姐那接過來的時候她基本就起不來床了，剛開始還斷斷續續能說話，現在是一句話都說不了了，我前兩年每年都叫醫生來給她打針，今年她死活不讓打了，身體也就越來越瘦了，媽是真受罪啊，你嫂子不會照顧人，剛開始躺床上都長褥瘡了，從那以後我就再遠就每天回家，風雨無阻，媽在我這住三年了，也就你今天來看了下，其他人怕是躲都來不及。”三哥苦笑着說道。

我在三哥這住了兩個月，照顧了媽媽兩個月，原本計劃把她接回我家照顧，但三哥說不折騰了，現在這副身體，恐怕都到不了家，別讓老人受罪了，兩個月後，我得回家了，媽媽好像早知道我要回去似的，表現的很平靜，我跟她說我要回去照顧秦明和佳佳，還要去看看爸爸，她眼睛一亮，大概是想爸爸了吧，我答應她回家了給三哥發視頻，讓她和爸爸視頻，并給她演示了視頻看人的情況，她看到視頻裏的孩子們，高興的哇哇叫，彤彤、佳佳和秦明在屏幕裏一聲聲喊着“外婆，想您了”。彤彤家的小寶貝正在搶着奪手機吃。媽媽一直哇哇的喊着，直到看到欣子和李波，她嗚嗚的哭了，哭的很傷心，屏幕那頭兩個孩子也難過的不知所措，我挂掉視頻對媽媽說：“媽，他們都很好，非常好，你不用擔心，現在他們都和我在一起呢，又都是我的孩子了”。媽媽哭着點點頭，哇哇地指着門口，示意我快走，她是怕我回去太晚，沒車了，我多想她能再叫聲我的名字啊，就叫一聲也行。

三哥送我到車站後就匆匆趕去幹活了，看着那個瘦小的背影，我心疼的要命，坐上車後我将消息發了出去“哥，對不起，也謝謝你，你枕頭下面我放了兩千塊錢，你給自己買點補品，買幾件像樣的衣服穿，別舍不得啊”。

一路上三哥一直沒回信息，我也迷迷糊糊睡了一路，秦剛的錢我又斷斷續續取了一些，我知道他也支持我這麽做。剛到家時三哥來信息了，只有兩個字“保重”。我卻早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