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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同學會這晚的陳骁沒有醉, 他酒量一向是很好的。

只興許白日重游高中，夜裏竟然就夢到了高中時光，夢裏全是林舒。

那是他剛單方面認識林舒不久。

只從宋曉口中聽過這個學霸, 只從語文老師口中聽過這個語文尖子生, 當然了, 他還在講臺上當着全班的面念過林舒的作文，雖然這事兒被林舒定義為羞恥。

他一點不覺得羞恥。

雖說他語文成績不好, 可那張試卷上的作文字跡娟秀, 一看就賞心悅目, 正別提那頗有文采又深刻的內容。

左右他覺得是好的。

不過這樣學習好的人與他有着天然的鴻溝, 陳骁轉頭便把這事兒抛之腦後, 仍舊每天幹着自己的事，整日與籃球相伴。

再次見到這個作文女學生是一個月後的暑假，他第一次在校外看見林舒。夏日炎炎, 彼時他約了幾個隊員去學校打球，路過新華書店時, 一眼看見了玻璃門內的林舒。

很奇妙的是, 他從沒有刻意地去記當初作文的主人，可這麽經過書店，他就認出了她。

在校外的林舒沒有再穿那寬松的藍白校服，只着了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上學時高高紮起的馬尾此刻被她盤成了丸子頭, 乖巧地綴在頭上，瞧着有幾分可愛。

長發被盤起，更顯露出她白皙漂亮的脖頸, 微微低着頭坐在書店裏看書時，只有細碎的絨毛被微風吹得晃動。

陳骁站定在書店對面, 在人來人往中看着她，不知道那書有什麽好看的，可林舒看得很入神。

許是嫌日頭大，陽光刺眼，林舒擡手攏在眉眼上，不滿地微微噘着嘴擡頭看了一眼天空，明顯不太喜歡這樣的天氣。

陳骁想起那篇作文裏寫道，她喜歡烈日炎炎，仿佛能照亮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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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一看，明顯是違心話。

真有意思。

陳骁右手食指轉動着籃球，又大步離開。

……

高三的陳骁迎來高考的同時，也迎來了感情不合的父母終于要離婚的消息。

家庭多年的裂痕早已讓他預料到了這一天。

陳父陳母離婚那天是個晴天，估計是兩人心情都好，就連老天爺也高興起來。

從民政局回來的父母形色匆匆同陳骁談起他的未來，父母都有事業追求，也各自有另外成家的打算，沒有一個人願意往新家帶去一個拖油瓶。

陳骁搶先開口，似乎是不願意聽到什麽刺耳的話：“我就住校，你們按時給我打生活費就是。”

見兒子這麽懂事，剛剛離婚的兩人竟然奇異地同時松了一口氣，兩人良心發現似的将家裏的一處房産給了兒子，又定好了未來孩子學費和生活費的金額，各自追求美好新生活去了。

一家三口，最終奔向了三個目的地。

陳骁不是個愛學習的人，卻天天待在學校，學校于他而言卻更像個家，至少在這裏有同學，還有籃球。

認識多年的幾個好兄弟知道他家裏的事，基本不會在他面前提他父母，得知他父母離婚也只是默默陪着陳骁打球。

操場上持續不斷地響起啪啪啪地拍打籃球的聲音，同那晚讓林舒安心回家的聲音很像。

陳骁翹了兩節課，又連着一節體育課，打了大半天的球，整個人汗涔涔地，短發也被浸濕，眉眼顯得越發冷酷。

讓幾個好兄弟回去上課，陳骁轉着籃球找了體育場裏的僻靜角落坐着，最後一節課他不準備去上了。

明天再被班主任收拾也行。

他不在乎。

學校裏有三個班在周一下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陳骁為了得個清靜置身在僻靜處，聽着周遭雜亂的聲音，仿佛回想起幼時父母争吵的聲音。

一片吵鬧聲中，突然又響起一道清脆女聲。

“我不去了，剛剛跑個八百米累死我啦，你去打球吧，我要歇會兒。”

林舒讓周倩她們去玩，自己需要找個地方恢複精氣神，這麽一找，就找到了陳骁背後的角落裏。

兩人正好被一道石階隔擋。

林舒确實累得夠嗆，跑步之後仿佛嘴裏都是鐵鏽味，坐在臺階上緩了緩才平靜下來。

閑來無事，她盯着左前方的籃球場看，頗有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完全沒發現拐角過去還有個人也在這裏躲閑。

陳骁一側身就能看見她，這會兒這人格外安靜，盯着打籃球的人看，還不時轉動眼珠子，像是在尋找什麽。

他在心裏琢磨，原來學霸也喜歡看打籃球？

那她興許也看過我打？

意識到自己胡思亂想，陳骁自嘲地勾了勾唇。

一陣微風吹過，運動後的舒爽惬意終于襲來，林舒閑着無事便開始背課文了。

陣陣低語裹着陳骁平時最讨厭的古文詞句鑽進耳朵裏，竟然有股異樣的和諧，像是夏日的泉水叮咚作響。

他又想，學霸果然是學霸，這麽會兒功夫也不放過學習的機會。

林舒這天背的滕王閣序也成了陳骁高中三年下來背的最熟悉的古文。

後來高考複習的時候，每回看到滕王閣序，陳骁就會想起林舒，想起她清靈的聲音鑽進心裏撫平波瀾。

高考考題上出現滕王閣序的時候，陳骁還在心裏默默感謝了林舒，要不是她，自己不會把滕王閣序背得那麽熟。

也正是因為這三分，陳骁擦線過了鄰市重點大學的錄取分數線。

體育課結束時，周倩過來叫林舒，看到她還在用功背書，不禁佩服：“舒舒，你真是太努力了！我太佩服你了！”

林舒笑着回她：“争分奪秒嘛，明年就高三了，我還擔心我考不上首都的大學。”

“你就這麽想去首都上大學啊？那也太遠了，而且分數線也高。”

陳骁看着林舒起身，縷縷陽光灑下，籠在她身上，将黑發染成了金色一般，高高的馬尾甩在空中，伴着她堅定又輕松的話語飄來。

“當然啊，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我一定要考上首都的大學，我想去那裏看看。”

“你真厲害，一定會考上的！”

“我們一起加油。”林舒不放過任何努力的機會，還想幫好朋友一起努力，“我考你背課文背得怎麽樣了吧？”

“別啊，放過我吧～哈哈哈哈哈”

“倩倩，你等等我～”

陳骁自臺階後站起身，看着漸漸走遠的少女挽着她的好友訴說心事，清風徐徐裹着她堅定的夢想，朝着陳骁襲來。

那道身影在寬大的校服裏顯得越發纖細，卻又讓人覺得飄渺起來，是誰都不配擁有的。

……

酒後醒來，陳骁發覺林舒正在自己懷裏，頸間輕拂着溫柔的呼吸，女人睡得正香甜。

溫柔地撫摸着她的秀發，陳骁黑亮的瞳仁凝視着林舒熟睡的側臉，稍稍收緊了懷抱。

懷裏的林舒沒有醒來的跡象，只遵循本能一般朝他懷裏繼續拱了拱，雙手緊緊摟着男人的腰，貼在陳骁胸口熟睡。

=

同學會結束後，林舒的寒假也接近尾聲，可陳骁的工作仍在繼續。

今天星期天仍然要出門辦事。

“今天天氣不好，你就待家裏吧，這個天也不适合出去逛街。或者你想去媽那裏，我這會兒先送你過去。”

陳骁穿戴整齊，西裝革履要去談生意。

林舒确實想回家一趟，剛剛故地重游，她迫不及待想回去找一些東西。

“那你送我過去，事情談完了來接我。”林舒忙換上羽絨服，全副武裝出門。

黑色汽車停在林家小區樓下，林舒松開安全帶，拎着包準備離開。

車門剛被打開，林舒又轉身笑盈盈看陳骁一眼，看得他好奇。

“怎麽了？”陳骁擡手摸了摸，難不成自己胡子沒刮？

可是不紮手啊。

“沒有。”林舒眼裏泛着傻笑，嘴角努力壓抑着弧度，輕輕搖了搖頭，只道，“我發現你今天好帥哎，忍不住想多看看～”

第一次體會到老婆如此直白熱情表達的陳骁愣住，在林舒的注視下微微移開視線：“快去吧，媽等着你呢，晚上我來接你。”

“好，我走啦，你路上小心。”林舒道別的聲音都像是長了翅膀，輕輕躍起，如同鳥兒歌唱。

林母一早知道女兒今天回來，準備的全是林舒愛吃的菜，以前孩子沒結婚，她盼着早點找個好對象，現在結婚了，又盼着多回來。

“臉上是不是養出肉了。”林母看着自己女兒，怎麽看怎麽歡喜，“小陳手藝确實不錯，你也是有福氣的。”

“媽。”林舒靠在沙發上，有些小得意，“小陳娶了我也有福氣～”

“你也好意思說。”林母笑話孩子臉皮也養厚了些。

林舒吃了午飯和母親聊了半天，直到瞌睡來了，這才回到自己原來的屋裏午睡。

雖說林舒出嫁了，可林母一直把孩子的屋子打掃得幹幹淨淨，就連棉被也松軟舒适。

林舒一個午覺就睡到了下午三點半，起床後便在屋裏翻找以前的東西。

高中時她還曾經偷偷要來了一張陳骁班裏的畢業照，那是高三洗多了的，被宋曉看見了，她便托周倩找借口要來的。

這張合照夾在高三的語文書裏，林舒卻怎麽也找不到了。

“媽，媽～”林舒扯着嗓子往外喊，“你記得我高三上學期的語文書放哪兒了不？”

林母無語：“你都奔三了，我上哪兒給你找高三的書！”

林舒：“…”

等陳骁到林家的時候，林舒的屋子已經有些淩亂了，她快掘地三尺也沒找到那本書。

哎，難不成搬家弄丢了？

畢竟新家那邊她也沒找到。

“你這是打劫呢？”陳骁敲了敞開的敲房門，雙手環胸靠在門邊，笑着問她。

“沒有。”林舒心虛地攏了攏發絲，立馬起身開始複原屋子，“就是找東西。”

“找什麽？要我幫忙不？”

“不用了。”

陳骁猜出是林舒的私事倒也沒追問，接着便去廚房幫忙了。

今天的晚飯是小兩口做的，林父林母吃得滿意，在飯桌上又誇着林舒運氣好，找了個好歸宿，順便提醒兩孩子過幾天是林舒侄子六歲生日，一家人要去慶祝。

林舒一臉驕傲：“媽，我記着呢，給球球的禮物都準備好了。”

林母認可：“你記這些東西倒是挺靈光。”

飯後，天色已經漸漸沉了下來，二人收拾好離開家，走到地下車庫時林舒用圍巾尾巴拍了拍陳骁的羽絨服。

“小陳，聽見沒有，我媽真是把你誇到天上去了～”

“你上我姑媽那邊，她也這麽誇你，說我娶到你是我運氣太好。”

“這大概就是人情世故把。”林舒眉眼一彎，仿佛将星星淬進眸光裏，看得陳骁一晃神。

“那倒不是，真心話。”陳骁又想起那天同學會玩的真心話，他這輩子就輸了這麽一次游戲，可說出來的真心話，林舒不相信。

他無奈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