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大結局:一切正好

雀翎島一處洞穴中, 尚殘留着半年前七浮幾人留下的法陣。

易翊才逃離七浮,半路又遇卿歡,加之對雀翎島并不甚熟, 奪路逃了一刻鐘, 不知不覺便踏進了這條死路。

卿歡沖入洞中,見他只身一人, 雨麥的氣息又已消失,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來。

他一步步向易翊逼近, 沉下聲:“我女兒呢?”

“早被七浮帶走了。”

這個回答讓卿歡面色轉冷:“我憑什麽信你?你把雨兒藏到哪裏去了?”

易翊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已經被你逼入絕路, 還騙你做什麽?”

二人眼對眼幹瞪了良久,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踩着落葉趕來。熟悉的腳步聲,令卿歡下意識回頭,卻見愛妻冉小柳從辰夜身後轉出, 眼圈已被淚水浸得泛紅。

“離合臺已經失去蹤跡,雨兒……雨兒走了!”

這話讓卿歡大驚失色,他驟然怒視易翊,雙手十指光華一閃, 生出尖銳的爪。

知道他誤會了什麽,易翊搖了搖頭,撩開蓬亂的頭發, 指着自己被風刀劃開的臉:“我沒必要騙你,這傷還是七浮破開離合臺屏障時弄的。有離合臺在,天地之間除了身為主人的七浮,沒人殺得了雨麥。”

雨麥既死, 他望向氣勢洶洶的卿歡,嘆口氣丢了寒鐵銀槍,扶着石壁坐在法陣中央,自嘲似的笑笑:“罷了,丢了離合臺,我回去也是死,不如死在這清淨。你盡管來報仇吧,要殺要剮請便。”

……

柏舟沒有繼續前往鎖鶴閣,而是返回了晨愈谷。七浮決定獨自前去鎖鶴閣,至于一衆親友,便拜托給谷中前輩了。

劍谙先前待的療傷之地,已被卿歡設下結界,暫時只許進不許出。詢問過長昕的意願後,七浮便将她托付給了劍谙,再三叮囑劍谙一定要讓小妹平安留在此地。

安置好長昕後,七浮便折返回房。七缈正圍着始終昏睡不醒的妹妹,急得團團轉,冷不防被抱起時,他在七浮懷中急切地叫着。

七浮明白他的意思,卻無法解釋,只是輕聲道:“妹妹會醒的……”頓了一頓,聲音有些哽咽,“你母親也會。”

雨麥不在,還處在哺乳期的七缈經歷漫長的一段飛行,早已餓了。七浮沒有養過真正的貓崽,更沒帶過孩子,想來想去,只能先給他喂些充饑用的丹藥。

将解饑的丹藥溶在水中,小心喂給七缈,揉揉他的腦袋,七浮心似刀絞。

他望着窗下紅燭殘截,盯了片刻後,視線便模糊起來,手往臉上一抹,盡是淚水。雖是暫別,可一想起百年間已無法再見雨麥,他一時還是無法接受。

雨麥,等你歸來後,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讓你擋在我身前了!

當七浮終于平複了情緒,推門走出房間時,天穹已被火燒一般的雲彩鋪滿。他望了眼鎖鶴閣的方向,星月血網陣撕開的口子仍在,仿佛蛛網一般籠罩着那片天空。

把七缈交給卿歡手下的貓妖看護,他抱着七魚兒,向先前和雨麥新婚那天攀過的山峰走去。

長居孤岳山巅的宋客前輩是鎮谷靈木,活了千餘年,不曉得他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雨麥不必再被離合臺糾纏。

他只怕離合臺會像浮君服下的妖丹,死而複生後也會帶着。

滿月當空時,七浮終于站到了宋客面前。似是早已預料到他會來尋自己,宋客竟在山崖上變出了石桌石凳,留着一個位置等他坐下。

“小除妖師終于來了?”喝了一杯茶,見七浮還在一旁立着,宋客笑眯眯地拍了拍石凳,“坐,先喝杯茶。”

七浮這才落座,捧起茶杯淺嘗一口,便被茶水苦得皺起眉頭。苦澀之中,卻又覺出一絲熟悉。這味道……父親尚在世的時候,一與他促膝長談便會泡這種苦茶。

“這是內人幾百年前推薦給老夫的茶。記得你們七家的人尤其喜歡它,今天就試着泡了一些,不知道合不合浮公子的口味。”

七浮閉了眼,又飲了一口。眼淚滴入杯中,很快便與苦澀融在了一起。

宋客不緊不慢等着他喝完茶,這才道:“浮公子這個時辰來尋老夫,是為冉卿雨而來吧?”

“是的。”七浮訝異他的從容。他記得這位妖族非常疼愛雨麥,他既然知道自己為誰而來,定然也知道了雨麥的噩耗。莫非他今夜真的找對了人麽?

“梵州的巫術師們曾研究過一種‘止顏之陣’,還希望能将之上貢給州主,結果後來因試驗階段做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便被聞訊趕去的浮君摧毀了。”

止顏之陣?

“我似乎聽聞九空提起過。”七浮試探道,“聞先生當年還被捉去當了試驗品。不過……這個陣的作用,不是使人永駐容顏麽?”

“不錯,可此陣之妙,在于‘止顏’之外,更有‘鎖魂’之用。”宋客晃了晃杯中茶水,“離合臺是通過吞噬魂魄來開啓,以老夫所知,只要以止顏之陣鎖住魂魄,哪怕離合臺在體內,也無法對冉卿雨構成半點威脅了。”

有了希望,但想起有關止顏之陣的事,七浮卻為難了:“可此陣是梵州的巫術師所創,浮君先前應該已把那些會布陣的巫術師肅清了。即便沒有,以我的身份前去懇求,定然也要被拒之門外。”

“小除妖師,老夫問問你。”宋客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你覺得老夫這副容貌,為何還是與青年一般無二呢?”

七浮不知其意,一時沒反應過來。見宋客眼裏含着意味深長的笑意,他腦中忽有一點靈光閃現,不由得失聲猜測:“難道……老前輩會布置‘止顏之陣’?!”

宋客笑吟吟地點了點頭:“盡早去趟鎖鶴閣吧,沒有後顧之憂,才能回來安心處理私事啊!趁這段時間,老夫也好布置止顏之陣給小雨兒鎖魂。”

七浮感激地沖老前輩抱了抱拳:“我代雨麥謝過老前輩了!”

“哎,免禮免禮!”

二人交談之時,七魚兒始終趴在七浮膝上保持一個姿勢。自從容納了雨麥的生魂後,她便一直處于沉睡的狀态。

宋客小心翼翼從七浮手中接過七魚兒,疼愛地順着她的毛,輕嘆一聲,笑道:“一轉眼小雨兒都有孩子了……七魚兒……七魚兒……這名字是随她母親起的吧?母女倆的原身長得一般像,這小丫頭等長大了,也是個美人啊!”

七浮陪着他勉強笑了笑,再次行過一禮:“我前去鎖鶴閣的這幾日裏,就勞煩前輩代我照顧魚兒了!”

……

安頓好一切,七浮沒有在谷中作更多停留,尋到芝謠後,便拜托她開起柏舟,送自己去鎖鶴閣。

人少,柏舟就變為了普通的小舟,七浮與芝謠各守一頭,一路無言。

沉默一刻鐘後,七浮開了口:“被撕開的妖界入口,還要犧牲風見月去封住麽?”

回來的時候,辰夜卻讓風見月留在妖界待命。他想起一開始風見月便提起過,她是被選中的封印妖界入口之人。

若當真如此,十七年前留下的遺憾,又要重演了。只不過與浮君截然不同的一點是,風見月還不會為自己創造出一次“輪回”。

芝謠笑着搖頭:“不會的,風見月留在妖界自然有別的原因,辰夜前輩絕不可能讓她去送死。倒是浮公子……”

她停頓了一下,斟酌好用詞後才道:“如果我沒有覺察錯,雨麥可是已經去世了?可是浮公子将她……”

“是我。”

七浮木然地回應她,并沒有猶豫。

“怎會這樣……?!”

“這與此行無關,還望你……勿要再提了。”

他還要去和鎖鶴閣中的妖族戰鬥,再惦記自己親手做的事,恐怕會成為一大束縛。

他表現出來的滿不在乎,讓芝謠不甘地握了握拳,終是苦笑一聲,仰躺下去,看着天空,眼裏含了淚喃喃道:“連浮君都不忍心動她,你倒是狠心……”

聲音雖輕,卻被七浮一字不漏聽在耳中。他沒有為自己辯解,亦選擇了沉默。他此生第一次真正不後悔地狠下心,卻是對最在乎自己的愛妻狠心,這實在是一種諷刺。

柏舟抵達宗家坤月城上空時,七浮立即感受到了城中傳來的死氣,人與妖族的死氣混在一起,不斷地投向星月血網陣裏。這股令人不安的氣息,與之前的幻術截然不同,看來妖族這回是真的屠城了。

雨麥告訴他,鎖鶴閣如今是妖族落入下風,派易翊去雀翎島,是雲夜朝計劃之中的事,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大大脫離了這一計劃。尤其現在雨麥一死,這盤勝負已經一面倒的棋局,即将結束了。

即将到達鎖鶴閣時,躺在地上的屍體更多,場景之慘烈不堪入目。七浮躍下柏舟,踏着濺了一地的血,大步走向守在鎖鶴閣入口的友人們。

妖族傷亡慘重,除妖師這邊倒沒有倒下太多。面對這一景象,他分不清是來遲,還是來得恰到好處。

自芝謠和長昕去妖界,離今已有五日,期間妖族竟是統一退入了鎖鶴閣,雙方暫且歇戰。七浮一走近一個休息用的營帳,便被門口的兩名紫葵階除妖師攔下。

見這兩名除妖師二話不說,先合力向自己推出一掌,心知是身上妖力惹的禍,七浮無可奈何地迎上去。四掌相觸時,風明赤正從另一營帳中回來,見狀忙趕過去阻止。

“慢着慢着!都是自己人!”

話道出的前一瞬,兩名除妖師已被七浮輕輕推得跪倒在地。聞聲,七浮立刻收了妖力,退到風明赤身旁。

風明赤欣慰地拍了拍七浮,與兩位羞愧起身的除妖師道了聲不是後,便引了七浮進到營帳內。

也是進了營帳,七浮才明白門口為何會設兩名紫葵階級別的除妖師把守,原來營帳內的衆人正在埋頭研究如何封印此處的星月血網陣。他也知道鎖鶴閣的星月血網陣非同一般,不像自己先前在梵州所布置的半成品,随手即布、随手即封。

莊逍研究了大半天,這時正坐在一旁喝茶休息。一見七浮回來,他激動地倒了杯新茶,招了招手讓他小聲點過來。

等七浮在身邊落座喝了口茶,他才絮絮叨叨說起來:“這兩天幾位前輩已經研究出個大概了,不過需要有個人把雲夜朝弄出來。五長老他們商量過了,妖界入口或許封了還會再開,倒不如趁此機會與妖族談判談判,能避免傷亡是更好。”

他喝酒似的飲了一口茶,壓着聲音痛快道:“今天離合臺的氣息沒有了,雲夜朝最後的王牌也沒了,只要捉住雲夜朝,逼妖族退回妖界指日可待!”

七浮跟着笑笑,只是淡淡道:“我來此,就是為了捉雲夜朝的。不過今天已晚,不曉得你們什麽時候打算派我入鎖鶴閣?”

莊逍毫不遲疑答他:“明天!越早越好,省得夜長夢多!”想到七浮才從妖界回來,他當下與風明赤告了假,帶着七浮前去就寝的營帳。

一路走,莊逍忽收斂了笑容,與他正色道:“其實有個壞消息,聞先生沒有說出來,大帳裏那麽多人,我也不方便說。雲夜朝昨夜派了居主……啊不,派了易翊,把你妻子帶去雀翎島了,聞先生當時在療傷,一時……沒能攔住他……”

七浮點頭“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聽了心裏一定不好受,若是難過,趕緊和哥說說,別悶着!”見他面色絲毫不改,莊逍以為他悲傷到了極點,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忙攀過他的肩安慰道,“喂喂,浮公子,你倒是轉過來讓我看看啊!”

“無妨,我已經習慣了。”七浮笑着打開他的手,側過臉與他對視之時,将眼裏的失落與不甘掩飾得一幹二淨,“我會讓雨麥回來的。她比什麽都重要,只是眼下還不到時候,咱們得先與妖族把賬算清。”

……

次日,鎖鶴閣入口。

探罷入口處阻攔的屏障,羅黝啧啧感嘆了一番,轉而向聞九空道:“有些棘手,那老妖婆又把屏障加固了,不知道我們幾個合力能不能給浮公子開出一條路來。”

之前妖族最後一次攻擊落敗,便集體退入鎖鶴閣,而入口則被雲夜朝設下一道屏障。芝謠和長昕進去時,便是聞九空與另外五位紫葵階除妖師合力,才将屏障開出一個只夠維持半個時辰的狹窄通道。

聞九空也犯了難,正打算召集高階除妖師,七浮的聲音卻從羅黝身後傳來:“不必了,讓我自己來就好,還請幾位稍微避讓一下。”

白桃扇被七浮握在手裏,轉眼之間化為一把大斧,其上湧動着極強的妖力。七浮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手中大斧,臉上露出了一絲道不清是欣然還是苦澀的笑。

随手幻化出的大斧,形态竟和雨麥的本命武器一般無二。看來她還是不甘寂寞,想要與自己并肩作戰呢。

輕輕摩挲着大斧,七浮退後一步,原地一旋,大斧帶着一聲呼嘯,斬在屏障之上。退到他身後的衆人,皆運起靈力或妖力抵禦這股沖擊力,等沖擊力消失時,七浮早已提着大斧,閃身入閣中,躍上鎖鶴閣第二層。

鎖鶴閣一共十二層,據雨麥的情報,雲夜朝和三名妖王一直呆在第十二層的一間密室內,合力控制着星月血網陣。怕殺戮導致此陣威力增加,七浮一路踏着妖力凝成的紅雲,升到第九層時,被一陣勁風阻撓,不得不跳到樓層當中。

寅逸妖王提着一對大刀自對面走來。七浮用不着回頭,也知道身後正有兩名妖王向自己緩緩靠近。他向寅逸抱拳相謝:“謝過妖王閣下當時引路之恩!還請閣下讓一讓,否則就休怪在下無情了!”

眼見一戰在所難免,寅逸只是回了一禮,沒有多言便揮起大刀往他要害劈去。見狀七浮也不再客氣,大斧灌注滿他的妖力,朝着對方狠狠掄去。

按理說,這大斧并非七浮趁手的兵器,然而卻像是冥冥之中的協助,大斧憑一股巧力,在七浮的掌控下如同用彎鈎利刃一般順手。無論刀光抑或槍影,還是從四面八方襲來的妖術,均被七浮一一化去。

戰鬥正酣時,三名妖王先後退卻,像是早已安排過眼下的情況,各自虛晃一擊,撤出第九層。見他們從階梯撤去上方,七浮平複了一下呼吸,往地上一蹬,緊緊追去。

他能猜到等在第十二層的人會是誰,以雲夜朝的性格,絕不會用自己的面目示人。他能一路順利地上來,和雨麥臨終前道出的那些情報密切相關——這其中包括雲夜朝。

擅長易容、附身、洞察人心之術,若這位滿腦子都是壞點子的妖皇,還想繼續折磨自己一會兒,定然會變作雨麥的模樣。

只是在七浮心裏,他家的雨麥,僅有晨愈谷那一位!

可一踏入第十二層、瞥見那人背影的一瞬,七浮便明白自己猜錯了。站在書架前、手中捧着一本冊子正在緩緩翻閱的青年,并非雨麥,而是……浮君。

“你來了?”不起波瀾的語氣響在耳旁。浮君轉過身,看向他的目光裏帶着和善的笑意。

“雲夜朝……!”七浮低喝,咬了咬牙,走到離他十尺遠的地方,擡起大斧。

比起雨麥和七宗榆,這是他最不願面對的幻象。

“怎麽是一個人來的?雨麥呢?”浮君的目光移到了他手中的大斧上,“為何你手裏卻拿着她的本命武器?”

“還請你……閉嘴。”七浮一字一頓。若不是這個女妖,雨麥也不會遭受離合臺侵體之痛苦,更不必死。

浮君微笑:“我可以閉嘴,但,也請你将雨麥帶出來讓我見一見。我很想知道,她成了你的妻子後,可有過上好日子?”

“她很好。”七浮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閣下已是死去的人了,不必管這麽多。”

“那……也就是說,你沒能遵守你我之間的承諾?”浮君似笑非笑。他忽将手中書冊朝七浮丢來,七浮幾乎是下意識掄起大斧,斬出的妖力将書冊碾得粉碎。

隔着如雪花般散落的書冊碎屑,七浮欲再攻擊時,卻發現浮君消失了。

不單是浮君,連同整個第十二層都消失無蹤,身周環境在一瞬間暗下來。七浮側過臉,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湖泊之畔。湖面映着自己搖擺不停的倒影,而在這片倒影的四周,則籠罩在一片火海當中。

一只溫熱的小手撫在他臉上,七浮驚異地轉過頭,雨麥清冷的聲音恰好響在他耳邊:“雨麥記得,請主人安息。”

他只覺眉心一溫,綠瑩瑩的貓瞳在他眼前晃動。溫軟的舌輕輕舔過他的眼角,細心将他的淚舔去。

一股無力的感覺,忽而湧上心頭。他掙紮不出,這才反應過來中了計,只能拼盡全力撫上雨麥的臉,柔聲喚道:“雨麥……”

面前的貓妖垂下眼眸,将臉湊近,輕聲應他:“主人有何吩咐?”

七浮咳出一口鮮血,扯出笑容來:“我……還是要對不起你啊……”

對方還未反應過來,胸中驟然穿過一段冰涼。她的面容在妖力四散的一瞬間變回了雲夜朝,瞪大了雙眼望着底下凄然大笑的青年。

“原來……殺了雨麥的人……”

鮮血不斷從她口中湧出,滴在七浮胸口、臉上。雲夜朝不甘地想要掙起,卻終是一點點向他俯了下去。如即将死去的魚一般一張一合的紅唇,緩緩道出最後那三字:

“是……你啊……”

……

……

鎖鶴閣一役中,妖界之主不幸身死,當天夜裏,百餘名高階除妖師合力将星月血網陣破去,卻并未封印妖界入口。依除妖師中的佼佼者和投降妖王的商議結果,當為人、妖兩界劃出一條安全的通道,并擇日迎接新一任的妖界主人上位。

七浮躺在祁環居寝居中,聽莊逍臉色不好地道出“風見月已成為新任妖皇”時,才喝了半口的藥,被他盡數吐在了地上。

莊逍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對這個結果已經無力吐槽,只能勉強扯出一個笑:“哎……其實也挺好的,哥記得小師妹才來的時候,還沮喪自己只能再活個一兩年。現在多好,想活幾百年就活幾百年,旁人還沒她這個福氣呢!”

七浮白了他一眼,将剩下的苦藥一飲而盡,擱了碗嘆氣道:“是不錯。”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畢竟風見月的母親,乃是最初的妖皇。比起另選一個不知性格的妖王做妖界之主,還是讓老妖皇的女兒繼位更有助于兩族的安定。

鎖鶴閣這邊的事塵埃落定,為了便于養傷,七浮婉拒了芝謠帶自己回晨愈谷的好意。他還不知道要怎樣面對卿歡,畢竟雨麥是死在了自己手上,雖說一人做事一人當,可他實在不忍心看到卿歡絕望的目光。

又過七日,這天莊逍正陪七浮在寝居外走動,忽聽劍谙冷冰冰讨饒的聲音由遠而近。二人對視一眼,十分默契地閃身藏到假山之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二人目瞪口呆。

走來的不是他人,而是劍谙和長昕。但看劍谙淡淡地道了句“那就一下”,繼而緩緩伸出手,扳過長昕的右肩……

眼前突然一黑的莊逍氣得直踩七浮,卻又不敢大聲罵他,只得壓低聲音吼道:“哥又不是沒看過話本!又不是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你捂我眼睛幹什麽啊你!”

“清修之人,不得——”

“我呸!你們倆倒都不是清修之人了!嘲笑哥是不是!”

想着自己到現在連女子的衣角都沒有摸過,莊逍感覺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

等養好了傷,告別了幾位長老,以及再三叮囑劍谙務必好好待長昕後,七浮在莊逍的陪伴下離開了祁環居,只身駕雲回歸晨愈谷。

他像做賊一般摸上孤岳山,謝過宋客前輩,抱着已蘇醒過來的七魚兒,回到了自己房中。

哪裏知道,他的房門竟沒有上鎖,輕輕一推便開了。七浮抱着七魚兒,怔怔地看着站在屋子正中的卿歡,下意識倒退了一步。

“我當初是如何叮囑你的,你可還記得?”須臾,卿歡突然開口問他。

“記得。”七浮走上前,低着頭将他先前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召集四州的除妖師,攻入妖界,擊殺雲夜朝,最後帶雨麥她們回來。”

卿歡嘲弄似的勾了一下嘴角,诘問他道:“你又做了些什麽呢?”

“召集四州的除妖師,攻入妖界……”七浮頓了頓,“誰也沒殺,雨麥也……沒有帶回來。”

一時房中靜得只剩下七魚兒的細軟叫聲,仿佛在抗議卿歡的責問。卿歡知道雨麥的生魂被鎖在了七魚兒體內,已經平安無事,百年後便會重聚肉身歸來,因而沒有向七浮問罪的意思,只是對他道:“知道胡來的後果了嗎?”

七浮咬了咬牙,忽然抱着七魚兒跪倒在他面前,不再畏懼地擡起頭:“我知錯了!我對您發誓,從今往後再不許雨麥為我受半點傷害!這條性命能支撐多久,我便護她多久!”

臉上一潮,他側過臉怔怔看向七魚兒。幼貓眼裏露出柔光,親昵地蹭了蹭他。

欣慰地嘆出一口氣,卿歡走到他身旁,在他肩上重重拍了拍:“莫要再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話。”

……

……

百年後,孤岳山巅。

七浮今日正為七缈做百歲糕。貓妖本就長得快,九十餘年前,七缈已長成了一位俊青年,本該出谷游歷一番,卻隔三差五帶着尚是女孩模樣的妹妹,在谷裏漫山遍野地跑。

他一直不知道母親的生魂就在妹妹體內,只知道母親需百年後才能回來,妹妹幾十年來一直保持如此,連人也是呆呆的,久而久之他倒習慣下來,有什麽在其他人面前不值一提的事,他只管尋妹妹講個盡興。

百歲糕還未做完,屋外便響起七缈一連串見了鬼似的驚叫聲。七浮從沒聽兒子被吓成這樣,聞聲只怕是有敵人來,忙丢下擀面杖,滿手是粉便沖出屋去。

“怎麽了?”

七缈顫抖着将七魚兒推到他面前,激動地說話都結巴了:“爹,你、你看小妹!小妹長大了!終于長大了啊!”

七魚兒嗔怪地扯了扯他的衣角,轉而向七浮露出一個燦爛的笑:“爹,娘也回來了,正坐在懸崖邊的鎮谷靈木下看天呢。”

七浮不知自己是怎樣跌撞着跑出去的。一襲藏青色長袍絆了他許多次,兩袖被奔跑時吹來的風卷得鼓為兩大團。

她回來了。

百年須臾過,她終于回來了……

靈木的枝杈間投下細碎的光華,投在他再熟悉不過的秀臉上。雨麥仍身着他當年為自己定做的藏青色道袍,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她起身,雙手相握,含着笑意在原地等他。

擁了她在懷,七浮腦中卻是一片空白,什麽話也想不到。雨麥毛茸茸的貓耳蹭在他臉上,勾起了那份闊別已久的心痛。

他輕輕咬了貓耳一下,柔聲喚她:“雨麥。”

懷中的貓兒輕輕應了一聲。

“你聽着,我不許你再做我的擋箭牌了!”他說罷,貼緊她的墨發,臉上正在綻開難以掩飾的笑。

可雨麥卻猶豫了片刻,為難道:“可我習慣了,改不了……”

笑容一僵,七浮搖了搖頭,以一個極其犯規的姿勢,挑起了她的下巴。

“不改也罷,我不聽。”

将衣半敞,紅軟微顫;墨發輕挽于指間,一切正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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