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葉修帶着葉麟在小區綠化帶逛了逛，她一定要去玩那個運動器材，一根走獨木橋的設施。

葉修看着她靈巧地踱步在那根彎彎折折的鋼管上，心情有些複雜，他說：“別摔了啊——”

話還沒說完，一陣妖風刮過，葉麟高挑的身形有些搖搖欲墜，葉修只好上前去攔了一下，結果兩個人一起滾落到了旁邊的草叢裏。

……也就是冬天衣服穿得比較厚。葉修嘶了一聲，還是覺得自己一把老骨頭了少些折騰為好……

葉麟伏在他肩膀上，咯咯地笑了。

……還笑得出來。想到她剛剛的“壯舉”，葉修都還一陣心悸。他們家老爺子的脾氣他也是知道的，氣頭上來了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事呢……

“你還真是……不可估量啊。”葉修語氣有些複雜。

“诶嘿。”葉麟起身，摘了摘頭上的葉片，然後索性坐在了草坪上。

“你爸爸平時就給你玩那些？”葉修問。槍支器械啥的，還挺唬人——就是怎麽會有人給自己女兒玩這個的啊！

葉麟撇撇嘴：小時候又沒人陪她玩嘛。

而且她對那些東西也挺有興趣的，能夠體會到這其中蘊含着的一種工業性質的、精密的美，以及它本身所具有的，暴力與破壞性，也是從那個時候她發現，自己是慕強的，向往一種依靠強大的力量所支撐的、震懾人心的美。

話說回來。她說，葉修哥你也是……夠慘的，你家裏怎麽是……這麽個情況啊——簡直難以想象要不是她來救場，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子！

葉修聳聳肩：要不你以為我當年離家出走是為了好玩呢。

“唉……”葉麟擡頭看着陰雲密布的天空，似乎飽含惆悵，她說，“虧我之前還那麽羨慕你……”

葉修笑了：所以說啊……羨慕我身無分文逃去了千裏之外的杭州？

不是的。葉麟搖搖頭，她想，如果人的生命中，有值得自己付出一生來追尋的東西的話，無論那是什麽，都是值得羨慕的……

“我說，”葉修突然有點好奇，“如果我爸不同意放我走的話，你打算怎麽辦啊？”葉修并不覺得葉麟真的會扣下扳機——不如說以正常人的思維來講，也不可能一上來就采取這麽極端的方式的吧！

“不知道啊……”葉麟喃喃地說，随即晃蕩地一笑：那也只好趁結婚的時候私奔了吧！

“噗。”葉修也笑了：醒醒，跟未婚夫逃走不叫私奔！

“其實我的性格挺極端的。”葉麟說，“你不怕我啊？”

“怕呀。”葉修懶洋洋地說，“到時候一被威脅我說不定跪地求饒了呢，小姑奶奶求放過。”不過他其實心裏覺得，這姑娘還挺有意思的，夠勁，就是腦回路有點與衆不同，多少讓人有些難以揣測。

“那麽，走吧——”葉麟起身，拍拍身上的葉子和草屑。

“去哪？”葉修也跟着起身，哎喲，感覺自己真是年紀大了，滾兩圈跟散架了一樣……

葉麟沖他笑笑說：“榮耀的世界啊？”

他是屬于那裏的吧。

葉修微怔了一下，他說：“葉麟，謝謝你，我——”

葉麟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麽了。

*

在新的半個賽季中，葉麟同樣全身心地将自己的精力投入到了賽場之中，而在賽場之外，她盡量讓自己的心情保持良好——但這很難，有時候難免還是想和喻文州聊聊天，因為她發現喻文州還是比較有生活情調的，一些跟其他電競宅男聊不了的話題都可以跟他說，就十分不錯。

而且喻文州也是那種、怎麽說呢，新賽季這麽忙還能抽出空來讓葉麟定期做幾張自測量表的人！做出來的結果并不樂觀，幾項數值都在病理性的邊緣徘徊。

然而葉麟的關注點在于：本以為說着玩兒的，沒想到你還真是心理學大師啊！

喻文州笑呵呵地表示，只是稍微有點興趣而已。

葉麟在心裏大搖其頭：喻隊，恐怖如斯。

但是喻文州說：有考慮過…看心理醫生嗎？

“…沒關系，都一樣的。”葉麟說。她冷漠地想道：沒用的。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沒用了。

而且……她想，也快了……

這麽想的時候，她的內心竟然生出幾分輕快來。

到了第七賽季下半旬，大家也就基本認同，今年的冠軍依然還是要看微草、以及其他幾家頭部隊伍的發揮了，像之前那樣質疑的聲音也很少再出現了：一次失利而已，還真把微草當紙做的老虎了？——廢話，誰家紙老虎能強三年的，拿過冠軍的隊伍就沒有弱的……

然而，對有的選手來說，無論結果如何，這都會是最後一次了。

方士謙就是如此。不過他性格灑脫，不會提前傷春悲秋，也沒打算廣而告之，就是先跟王傑希提一嘴，好方便他安排後續事宜……雖然他不覺得王傑希毫無察覺，算了，就當是支會一聲……

王傑希果然也沒有很意外：再怎麽改善打法，職業壽命擺在那裏……不過方士謙算是從微草建隊開始就在的老牌隊員了，也跟王傑希并肩作戰了很多年，要說完全沒有惆悵也不可能。

唉……方士謙無聲地拍了拍王傑希的肩膀，兩個人都沒有說什麽，方士謙反而古怪地笑了一下，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想到：以後應該也不會有人叫他小隊長了……也不知道還有誰能管着他，怕是都得把他當冷面閻王。

他走出隊長房間，看到葉麟匆匆忙忙地跑過，半長的黑發束在腦後一搖一晃，揮灑出一些女孩子獨有的青春氣息，方士謙看着，竟也生出些許安慰來：算了，至少葉麟總還是在他旁邊的。

他叫住了葉麟。後者回頭，說怎麽了呀謙哥兒，有話快說，我還急着找隊長商量數據圖的事呢……

方士謙想說什麽，又搖搖頭，只是說，我不在的話，你不要跟王傑希吵架哦——這人就是擰巴……

噗。葉麟笑了，活潑明媚，神采飛揚，她說：知道啦，我還不知道隊長嘛——

然而王傑希此刻正頭痛欲裂，說不上來是這段時間氣候反複還是他太忙了有點着涼，腦子裏面昏昏沉沉的，仿佛天人交戰，一會兒是方士謙跟他說，自己可能要退了，一會兒思緒又倒回到了剛出道的時候，那個方士謙可能年輕了大概幾歲吧，對他也沒後來那麽客氣，他冷着臉說，你一定要做到……不然的話我不會放過你的。你必須證明他的決定是正确的——這個“他”是誰來着……哦微草之前的隊長、把王不留行交到他手裏的那個人，他叫什麽來着…………

醒過來的時候只感覺腦袋有點鈍痛，像是裹了層什麽東西。他坐起身環顧了一下，自己應該是躺在宿舍房間的床上，但是……他往右手邊看去，葉麟正坐在椅子上、趴在他手邊睡着了。

王傑希：……

他起身，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想了想又把葉麟抱起來，安置到了自己床上。做完這一切，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想到：自己生病了還得照顧她，省得她也感冒……

淡薄的月光之下，葉麟安安靜靜地蜷着，臉頰蹭着他的枕頭，睡得很安穩，像個通了人性的大貓——這麽看她對自己是一點防備也沒有，那個轉移的動作，也沒有讓她醒過來……

王傑希的心中非常荒謬地生出了一個想法，他想：如果能照顧她一輩子的話……

他搖搖頭，覺得這實在不合時宜：三年時光尚且不能保證什麽，又何談一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