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離桌

離桌

兩人蹲在樹叢邊,喬鳴鴻伸手在樹叢底摸索半天沒動靜。

“你剛不還說快點嗎?”路光陰見喬鳴鴻半天沒摸索出袋子,小聲問他。

喬鳴鴻也納悶,“我記得是在這兒放的啊。”

“你起開,邊兒呆着去。”路光陰一巴掌拍開喬鳴鴻的手,只摸索了幾下便揪出了那個袋子。

喬鳴鴻眼前一亮,“哇!同桌你真快,哎別砸!”

路光陰受夠他話多,找出他的衣服就砸過去,卻吸引了巡崗的老師,“誰在那兒!?”

喬鳴鴻耳朵一動,“孫國淵,同桌,跑!”

他把口罩一戴,衣服往懷中一塞,見路光陰沒反應,又是好氣又無奈,拍了他的帽子,壓低帽檐,“戴好口罩,跑!”

路光陰校服都沒穿好,便又被他拉着跑。

孫國淵過得遲,就看見了兩個背影,他眯眼細盯,那不是路光陰那副金絲眼鏡?!

行了,孫國淵一笑,他知道該去哪裏逮人了。

兩人從校側的小門溜上去,邊跑邊整理校服,路光陰邊跑邊揪袖子,心裏還疑惑這校服是不是大了點?

見前面喬鳴鴻邊跑邊塞東西,又被“他這一天都裝什麽”的念頭分了注意,兩人在朱局辦公室門口站定,喬鳴鴻敲門,裏面傳來朱局的一聲“請進。”

路光陰跟着進去的時候無意間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好像并不是他的味道。

兩人進去後,路光陰見林夕與甘錦梨坐在一旁,林夕看見他後先是一笑後又是疑惑,路光陰揪了揪袖子,又往上拽了拽衣裸,再見林夕就是一副頭疼樣,朱局見兩人也一副頭疼樣,“你倆先把校服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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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光陰揪袖子的手僵住了,喬鳴鴻也愣住了。

他瞅了喬鳴鴻一眼,喬鳴鴻沒敢看,小聲嘀咕,“這也不能怪我啊。”

路光陰問他:“你為什麽剛才不說?”

喬鳴鴻給了個充足的理由,“是你把咱倆校服搞混的,而且你剛才也沒覺出不對啊。”

離桌!這同桌不能要了!

路光陰心想:等這件事結了就離桌!路光陰朝他翻了個白眼,麻利地将校服脫下遞給他,随即接過自己的穿上,衣服傳來熱悉的味道,也夾雜了些許其他的味道。

完了,路光陰心裏一涼:你不幹淨了。

他忍耐了一下,還是沒有穿上它。

他将校服搭在臂彎,冷不丁聽朱局問,“早上幹什麽去了?”

喬鳴鴻絲毫不慌張,“為人民服務。”

路光陰心裏翻了他個白眼,你也好意思說!

朱局“哦——”一聲拉長了調子,“光陰?”

路光陰也不慌張,“我也為人民服務去了。”

喬鳴鴻嘴角啜着笑意,聽朱局一句,“翻牆出去的?還特地換了身衣裳?”

喬鳴鴻剛想說“怎麽會?”就見朱局調出監控,畫面赫然是兩人一前一後翻了牆出去。

喬鳴鴻:媽媽的,沒注意那還有個監控。

“行了,就說是我看見吧,我可以不追究……”

喬鳴鴻按着路光陰的頭“謝謝朱老師!”

“但是吧”,朱局話鋒一轉,“你們倆小兔崇子偏偏讓孫主任認出來了。這件事就說不過去了。”

喬鳴鴻起身,“怎麽可能?我當時……”

他突然注意到了路光陰那副金絲眼鏡垂下的細鏈,那細鏈晃晃悠悠——行了,破案了,孫國淵眼尖,認出了他同桌的眼鏡。

路光陰掙開喬鳴鴻的手,“別動我頭!”

路光陰拍開喬鳴鴻的手,喬鳴鴻的手指又輕撚着眼鏡的細鏈,“我能不能拆了它。”

這是個陳述句。

路光陰忍住又想踹他的想法:緩緩吐出兩個字:“離桌。”

“啥?”喬鳴鴻沒聽過這個“高級詞彙”,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說,我們離桌吧。”

喬鳴鴻反應了一陣兒才明白這是要分開坐的節奏,他心裏一吓:你怎麽能用離婚的語氣說出分開坐這件事?分開?

……?

“那不行!”他猛地一拽,金絲眼鏡被拽了一半,路光陰被拽得一個趔趄,他壓住火,“現在回去搬桌子!”

“那不行。”朱局突然出聲了。

“為什麽?”路光陰回問的快。

就見朱局從桌子中掏出一個文件袋,路光陰以為是什麽機密文件,結果朱局遞過來時,竟然是兩人當初的檢讨與保證書。

是了,路光陰想起來了,當初剛開學就寫了檢讨後兩人合力寫了一份保證書,以兩人總分算:語文數學英語要上220,理綜要上180,文綜也上180。

結果三次考試下來後,喬鳴鴻數學物理拖後腿,路光陰語文歷史拖後腿,兩人愣是因為個這過不去這個坎,朱局出聲:“看到了吧?什麽時候達标,什麽時候再提這件事,行了,去吧。”

路光陰麻煩地走到門口,正拉開門時朱局提醒:“別忘了寫檢讨,下周一升旗念。”

路光陰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下去,他向朱局告了別,臨走時看了林夕一眼,随即不理喬鳴鴻,關上門就走。

喬鳴鴻在後面叫他,“同桌!還有我呢!哎你等等我……”

林夕聽着逐漸遠去的聲音,換了個姿勢,她右腿搭在左膝上,雙手疊在膝蓋上,“所以您找我們來不只是因為他倆翹課翻牆的事吧?”

朱局嘆了口氣,“你打算怎麽收場?”

林夕看向甘錦梨,“我尊重小梨的意見。”

甘錦梨的眼圈還是有些泛紅,她緩緩說:“我可以自己一個人住的,我能照顧好自己。”

朱局打開手機,開始播放一段錄音,“這件事你知道了,你準備怎麽辦?”這是朱局的聲音。

“……其實,我想如果小梨兒不介意的話,可以搬來和我們一起住。”

林夕眼皮微擡:這是林璐晨的聲音。她接着說:“我們這一代人的恩怨就到此為止吧,孩子總歸是無錯的,我和深說了這件事,深倒是問我能收養她嗎?他并不排斥那個孩子,而是想給予她一點微小的父愛。”

父愛!

甘錦梨身子一顫,這是她從來不敢去奢望的事情。

“可是…她畢竟是甘省文的另一個女兒,在某些方面上還是比較麻煩的。”

林璐晨聲音輕柔,“我不在乎的,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我也該放下了,況且,我現在有卓深陪着,夕已經長大了,我也不用再多操心了,如果小梨兒不願意來住的話,能麻煩您問問她,平日能不能多來幾趟?”

朱局的聲音又響起,“是啊,都長大了,您是位好母親。”

“不,也許對夕來說并不是,夕平日還是和路先生……啊,抱歉,光陰不在吧?”

“不在,那先到此,我會盡快回複您的。”

錄音播放完畢,朱局輕聲詢問:“怎麽樣?這是你母親的态度。”

林夕向後靠去,“無所謂,我還是尊重小梨的意見。”

甘錦梨雙手緊攥着校服,頭低得很低,好半天才開口,“可是那…那樣會……會麻煩林阿姨與……與卓深叔叔的…還有林姐姐。”

林夕微微一笑,伸手撫上甘錦梨的發心,“沒有關系的,坦白說,我也挺希望你來的。”

甘錦梨猛擡頭,“真的嗎?”她的眼睛亮起光芒,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可是,媽媽打了你,她……我……甘錦梨說不下去,又低下了頭。

林夕摸了摸臉頰,倒是有些疼,但也沒有自己又甩回去的力道重。

“沒關系的,小梨”,林夕神色溫柔,“林璐晨說的對,那是上一代人的舊事了,凡過去,具往矣,我會向前看,你也會向前看。不是嗎?”

“可是……”甘錦梨微擡了些頭。

“你不妨先試着相處一下,林璐晨與唐叔叔都是好人,但我沒有盡到女兒的責任與義務,你能幫我嗎?”

甘錦梨的頭擡得又高了幾分,“可,可我做不好,怎麽辦?”

林夕一笑,”所以你可以先試着相處一下,怎麽樣?”

甘錦梨悄悄看了眼林夕,臉也紅紅的,“我會努力的。”

“好啊”,林夕将她扶起,“那我們中午就嘗試一下?”

甘錦梨點點頭,“那……林姐姐再見……朱老師再見。”

朱局點了點頭,見甘錦梨的目光避開林夕,直至她關上了門。

林夕的神色一下冷漠下來,她往椅背上一靠,絲毫沒有學生的樣子,“說吧,找Dream什麽事?”

她現在不是甘錦梨不是林夕,是上級簽了字認定的“Dream”。

朱局也開門見山:“你這次回來的目的不只是完成學業吧?”林夕“呵呵”一笑,“怎麽可能?不過我現在做事還輪不到你來問,要是沒什麽事,我也先走了,再見,朱老師——”

朱局猛一拍桌子,“林夕!你這什麽态度!”

林夕懶懶一擡眼皮:“請叫我Dream,還有,除了路叔叔,我不欠任何人。”

她說完徑直離開,在關上門的那一刻聽見朱局說,“離光陰遠一點,這是你欠他的。”

林夕搭在門把手上的緊了緊,也沒再說什麽,“砰”地一聲關上了門,關上了朱局給她的一聲嘆息。

林夕垂着眸,眼鏡突然傳出朱局的聲音:“甘省文說想見見你,畢竟從某種關系上看,他還是你的……你自己抽空看吧。”

林夕按了一下眼鏡腿,單方面關閉了通訊,她現在耳邊回蕩的全是朱局的那句,“這是你欠他的。”

這是我永遠欠光陰的,還是離光陰遠些好了,好了林夕,先把Dream切換回林夕,你該回去了。

她走到班門,敲了敲門,喊了聲“報告!”

這節課是語文,但老師不在,姜子威站在電腦前,身後人全盯着看,見林夕敲門,他招手,“體委!來看看哪一身好看!”

林夕微皺着眉,“什麽情況?”

姜子威聽後面的“這套!”“左邊那個!”的嘈雜聲,對林夕說:“這次考完試就是大合唱了,快看看哪那身好看。”

林夕有些無奈:“這不是還有一個多月呢嗎?不應該先以考試為重嗎?”

“這你就狹窄了”,姜子威全是大道理,“人生能有幾次高一,就這一次大合唱,我們應該且行且珍惜,畢竟以後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呢?同學們,你們說是不是?”

全班拉長調子“是——”又有人應和,“班長說的好!”“班長說的對!”

突然插進來一個聲音,“其實我覺得運動會那身還挺好看的,多鮮紅亮麗!”

沒等全班人開口反駁,旁邊一個人一巴掌拍在他面前的書上,“你閉嘴!”

喬鳴鴻蔫了,“同桌,這我真看不懂,我學不會啊。”

路光陰面前還攤着一本歷史書,他提起喬鳴鴻面前的那本數學《教材幫》,毫不留情地指出:“這些知識點上課老師都講過了,你用腳後跟學還考不了70分?”

林夕一尴尬:她好像也才考了65多點。

“班長,他們倆這是怎麽了?”

姜子威攤手,“回來就這樣了,一個攤了本歷史一個攤了本數學,看起來像互助,但我更覺得兩個這是要打起來的節奏,要不,你去看一下?”

林夕往路光陰那邊看去,見喬鳴鴻那個嘴皮的不知道又說了什麽,路光陰氣得快把面前的書給生扯了。

真有意思!她想,我都沒見過咱們光陰生氣呢。

路光陰的小情緒并不明顯,不高興時會微耷着長睫,賭氣時會略微繃着些嘴角,生氣時會壓低眉眼,會微低些頭擡眼看人,但所有的動作輻度都很小,她那時也才七八歲,這些都是路叔叔告訴她,“光陰逗起來很有意思的。”

很少有現在這樣氣到想拿書拍死他同桌的時候,或許這也是一種緣分吧。

她笑了下“行吧,你先挑着看看,我過去瞅瞅。”

林夕向講臺下走去,先看了眼甘錦梨,甘錦梨朝她點點頭,林夕向路光陰那邊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我去那邊看一眼”。

甘錦梨也還是點點頭。

林夕朝那邊走去,隔着幾個座就聽見喬鳴鴻數計路光陰,“你怎麽這題也不會?這不就問你辛亥革命成功了嗎?你這答題卡上寫的是什麽?現在問你辛革命成功了嗎?”

路光陰想了想,“成功了啊,那不是推翻清政府的統治了嗎?”

喬鳴鴻單手托着下巴,“可是最後的結果被袁世凱竊取了啊。”

路光陰微歪了下頭,“也是,那就是失敗了。”

喬鳴鴻姿勢不變“可是2月12日清帝退位,清王朝統治結束了啊。”

路光陰的頭又微歪向另一邊,“那就還是成功了啊。”

喬鳴鴻換了只手托下巴,“可是就是結果被竊取了啊。”

路光陰的頭又不覺間歪回去,聽喬鳴鴻在他耳邊自我懷疑自我反駁自我論證。

路光陰額頭上的青筋都氣得若現了,他将歷史書朝鳴鴻那兒一摔,“我又沒竊取果實我怎麽知道什麽味的?!”

喬鳴鴻往後閃了下:“我也沒嘗到啊。”

林夕看不下去,過去輕敲了敲兩人的桌子,路光陰自知剛才的動作大了,低下頭就踹了喬鳴鴻一腳,喬鳴鴻連人帶椅子往邊上撤,“我是沒嘗到啊,你踹我幹什麽?”

路光陰不理他,喬鳴鴻又說:“同桌,我理解你理科生的思維,但你這蔥地沒油,蒜地報仇的做法可就過分了,我們現在可是同一陣營的。”

路光陰沒開口林夕就怼了回去:“咱光陰又怎麽和你同一陣營了?”

喬鳴鴻剛張嘴路光陰就冷冷開腔:“你現在開口我保證揍你。”

喬鳴鴻停下手上的動作笑着看他:“威脅我啊?來來來,往這兒揍,你不不了手噠。”

喬鳴鴻把一邊臉朝向路光陰,林夕手一哆嗦,差點沒忍住先給他一巴掌。

她只說了句“我先回了”便走。

路光陰壓下眉眼,把頭別過去不想看他,起碼眼不心不煩,但喬鳴鴻那貨還帶着椅子挪過來。

路光陰趴在桌子上,心想他總不能鑽到桌底吧,挪動椅子的聲音不見了,耳邊卻傳來溫熱的風,還一陣一陣的。

喬鳴鴻見他同桌趴了下去,開始在人耳邊吹風,時不時還戳戳他:“同桌~同桌~你起來啊,我錯啦~”

路光陰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你給我滾。”

喬鳴鴻趴在桌子上戳他同桌:“你這人不講理啊,這讓我滾哪兒去,呼!”

喬鳴鴻又在路光陰耳邊吹了一下。

路光陰被他折騰得不耐煩,猛地一下爬起,“你幹什麽?”

他咽了口唾沫,太近了,喬鳴鴻也怔住了,他怎麽一下貼這麽近?

路光陰的睫毛輕顫着,氣息有些不穩,連打在喬鳴鴻臉上的呼吸也是顫的。

班裏是不是安靜了下來?不然喬鳴鴻的呼吸聲為什麽會聽得那麽清楚?

他在喬鳴鴻的眼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他的眼睛也很漂亮,眉眼略有些鋒利,鼻梁也似乎比自己的高一點點,倒是很襯他的身高。

路光陰想到這兒,想起自己低他5厘米的事實,想起現在是在教室,想周圍是不是有很多人看着,像運動會那次一樣……

他眼神一瞟,還好,都轉過了頭,他回神,見喬鳴鴻還愣在那裏看他,路光陰特別友好的給了喬鳴鴻一個笑容,“你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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