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發燒

發燒

林夕聽到咳聲馬上回頭,“路哥哥!”甘錦梨也忙着往後面走。

喬鳴鴻比她們更快一步,他脫了外套給路光陰圍好,路光陰攔住喬鳴鴻想要拭自己額頭的手,低聲說:“先回座位。”

“好,我們和朱老師說,我送你先回去!”路光陰搖搖頭,手指發冷不想擡,他下巴微擡,“回那兒。”

喬鳴鴻急了:“可是你……”

“28還沒有上場,就在我們後三個。”

“你……”喬鳴鴻頓了頓,“可他們弄斷的是我的琴弦。”路光陰被他扶着坐下,又咳了幾聲說,“可你是我的同桌。”

喬鳴鴻不說話,只是給他緊了緊外套,心裏湧過難受。

“林姐姐”,甘錦梨揪了揪林夕的衣袖,林夕搖搖頭,“放心,光陰只是受了些風寒,睡一覺捂捂汗就好了。”這正說着,林夕還是又看了一眼才轉過頭去。

路光陰只覺發困,第一首歌還能撐過去,就是十幾分鐘像幾個小時,13號班級合唱唱了一半時,喬鳴鴻只覺右肩頭一沉,路光陰靠着他睡熟了。

他嘆了口氣,自己輕微調整了下姿勢好讓路光陰靠得更舒服些,他擡頭發現有些女生舉着手機想拍照,他捂着路光陰的眼睛,朝她們搖了搖手後又比了個“噓”的手勢

別驚動我的……等他自己醒來。

孫國淵“啧”了聲,引得姚政炀問他,“怎麽了?”孫國淵摸着下巴說:“男人的直覺告訴我這兩人肯定有事,喬鳴鴻這小子對光陰和對別人的态度都不一樣。”

“真的?我怎麽看不出來。”孫國淵一笑,并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28上場了。”

他下意識看了眼喬鳴鴻,發現喬鳴鴻從袖口處取出先前纏在手腕上的琴弦,叫林夕拉住一頭,自己拉住另一頭,然後朝28冷笑。

28的班長在上臺前右眼皮就突突地跳,這讓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但他很快定了定神,反複暗示自己:“你只是想多了,這只是比賽前緊張的心理在作崇,快冷靜下來,你一會兒就要念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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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了口氣,站好,接過旁邊的同學遞過的話筒,後脊突然竄上一股寒意,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臺下的喬鳴鴻,喬鳴鴻按着根琴弦朝他冷笑,然後手指一動,崩斷了這跟琴弦。

28的班長一下忘詞了,心髒狂跳,他耳邊什麽也聽不進去,他仿佛回到了站在小提琴前的那一刻,有人問他:“我們這樣做真的不會被人發現嗎?”

趙瑞金手裏拿着一把小刀,聞言他笑了下:“放心吧,我只是輕輕割一下,不會一下切斷的。他們運動會上做了那樣的事,我只是給他們的合唱帶來一小點阻礙,不會出麽問題的。”

那曾經說過的話如今一遍遍在他耳朵邊回響環繞,趙瑞金忘了自己的念詞。路光陰被周圍的嘈雜聲吵醒了,他咳嗽着清醒,眼皮沉得睜不開,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縫,掙紮着動了一下,喬鳴鴻一下感覺到了。

“光陰,怎麽醒了,還沒有完,再睡一會兒吧。”路光陰撐起身坐好,又咳嗽了幾聲後才問:“到了嗎?”喬鳴鴻心領神會“嗯”了一聲又說,“他們班忘詞了,合唱也唱快了,整體沒協調好,最後只有94.386分。”

路光陰輕輕點點頭,不自覺間攥緊手。“手冷?”路光陰不承認,“沒有。”喬鳴鴻已經包住他的手了,不知是不是手太過冰涼,喬鳴鴻的手心是滾燙的,熱意傳來,像他這個人一樣熱烈。

28的插曲過後,其餘幾班進行的也很順利,除了中間史瑾瑜圍着一條大紅長綢子在臺上舞動,明明臉黑的和鍋底似的,還要微笑着表現出“共産黨萬歲”,倒叫人看出點猙獰的感覺。

姜子威在旁邊快笑抽了,直到29下了臺還在憋着勁笑,這便是18個班就都結束了,就差最後的點評分獎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雖然已經取得了98.375的高分,但還是免不了緊張。路光陰在聽着優秀組織獎與三等獎的點評時感覺到了喬鳴鴻的手在收緊。

“你這是在緊張?”路光陰只看着臺上講話的領導說。“沒有。”喬鳴鴻否認,“我就是怕你冷厲害。”路光陰聲音聽起來有些懶,他“哦”了一聲又說,“可是我手都快被你攥到變形了。”

喬鳴鴻忙松了手,聽到路光陰低咳中有着笑意。喬鳴鴻也放松了不少。姜子威在宣布第二名時開始雙手合十,嘴裏“耶酥上帝馬克思貝多芬亞歷山大真主安拉保佑我們,我們一定是第一……”

林夕默默把那張寫着十八個班的成績的紙收了起來,還是給孩子留一份驚喜吧。

路光陰咳得厲害,恍惚中聽見“28拿了第三”“就剩4個班了”“合作充分體現了團體精神了”“第一名”他聽見了無數聲歡呼,他咳着問喬鳴鴻“誰第一?”

“我們!”喬鳴鴻說得很大聲,怕他燒的迷糊聽不清,“我們拿了第一!第一啊!”評委還在繼續點評,點出他們竟然能想到以桌子作為琴,這是一個創新亮點,而且樂器與指揮也極為配合,沒有出現搶拍而引得其他同學唱錯的情況。

路光陰半睜着眼,強打着精神聽周圍人吵鬧,堅持着挨到了合唱比賽落幕。

人漸漸散去,路光陰撐着桌子起身時整個人眼前一黑向前倒去,喬鳴鴻下意識喊了聲“光陰!”将他整個人抱住。

路光陰靠着他一聲一聲地接着咳嗽,咳得喬鳴鴻胸腔都在發疼,朱局快步跑過來,“我們去醫院,坐我的車去。”

路光陰皺了眉,“我不去,只是咳嗽而已。”醫院裏有消毒水的味道與詢問病情的聲音,入目全是白色,他會不自主地想起那天的情形。

“那怎麽行!”蘇偉財皺着眉又說:“你這身子本來就禁不住冷風,今天晚上你還沒穿棉衣就跑出去了,聽我的,去醫院,顧姨那我去說。”

路光陰聽到“顧姨”兩個字時神色緩了不少他垂了眼睫,低低地說了句“哦。”

朱局一邊往醫院趕,一邊分神去看後座上的路光陰,他整個人靠着喬鳴鴻的肩膀,已經燒迷糊了。蘇偉財神色不霁,後座林夕看着窗外,猜不透她在想什麽。

武威護着甘錦梨回去了,他給蘇偉財報了平安,隔了一陣兒才收到他的信息:“讓管家吩咐人堡湯,和以前一樣。”武威看了這條消息有點低落,恹恹的打字,“好的,少爺。”

消息還沒發出去,他就又收到了一條消息——少爺:“天冷,你記得圍條圍巾,還有別把手凍着。”武威一下就高興了,蘇偉財的手機傳來特別關心的消息提示者,他打開一看,武威發了個“好噠”的小狗表情包,蘇偉財神色一下緩了不少。

挂號,等待,輸液,月亮悄悄地走,憂人,詢問,安心,走廊只剩呼吸聲。顧苒看着眼皮都快撐不開的喬鳴鳴,輕聲說:“和他們先回去吧。這兒有我。”

喬鳴鴻搖搖頭,用力閉了下眼又睜開,他的聲音有些啞“不用,我沒事,我等他醒來。”門外頭枕着椅背正打噸的林夕猛地睜開眼,她輕輕推開一道門縫:“光陰醒了?”

顧苒搖搖頭,林夕失落地垂下眼睫,又輕輕關上門。她看了眼旁邊靠着武威打盹的蘇偉財,起身走到安全通道門口,在樓梯口上坐下,撥通了一個電話,鈴聲響了一陣才被人接起。

“喂?哪位?本人半夜不接客,如果您是要咨詢的話,請先站樓頂挨上西北風幾個巴掌上冷靜一下……“是我。”

對面靜默了一陣兒,立馬換了腔調:“本人24小時在線,竭誠為您服務,請問您想咨詢什麽呢?”林夕無語了下才問:你怎麽沒和我說過光陰的身子敗成了這樣?”

陳帆頓了頓,“林,我只是個心理醫生,而且最近他都沒怎麽來,上次來好像還是10月份吧,你我找找……”

電話中傳來一陣翻動紙張的聲音,“有了,10月10號下午,他來過。”“10月10號,林夕略微回憶了下,“我們運動會啊,光陰怎麽樣?”

陳帆打了個哈欠,語氣認真,“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在他的身上終于看到了這個年紀的少年會有的活氣。”

林夕搓着下巴聽陳帆繼續問:“他是不是那個啥了?”“啥?”“……戀愛了?”

林夕怔了3秒挂斷了電話。

陳帆聽着“嘟——嘟——”的聲音,将手機關機,一把拍在床頭櫃上。

去你的吧。

明明他問“是不是有了什麽親近的人”時,小夥子的耳垂明顯紅了啊,難不成……他單相思,他暗戀?

誰啊,這麽大臉,咱們家光陰除了暫時長不高,還有點PTSD外其餘不是要什麽有什麽?現在的小女生也太不知好歹挑了點。

喬鳴鴻手一時沒扶住頭,猛地往前一磕,“哎呀媽呀,胳膊壓麻了。”喬鳴鴻揉着右手,擡另一只手時想起袖口還被人拽着,于是便又慢慢放下,自己轉着活動着有些僵硬的脖子,聽到了骨頭的“噼啪”聲。

顧苒看着路光陰拽着喬鳴鴻的袖子,很輕地眨了下眼,突然想起品品小時候有一次發燒,也是這樣拽着阿瑾的袖子,小臉燒得通紅,邊咳嗽邊說:“再來一局。”

路時瑾悄悄擡眼看顧苒,撒嬌,“聽我解釋”。顧苒抽了他頭皮一記,“你這麽大個人了和兒子較什麽真!還埋雪地,我先把你埋了!”

“我錯了,可是品品就是輸了嘛。”說起這顧苒更來氣,“你還好意思提!別人家都是堆雪人,你看看你堆的什麽?天胡十三麽!”

路時瑾尴尬地撓撓頭,是,人民代表,警察榜樣,優秀的丈夫教兒子用雪和豆子堆出一副麻将,在輸了之後還把兒子埋到了雪堆裏,終于把兒子凍得發燒了。

“苒姨?苒姨!”顧苒回神,喬鳴鴻指指上方”輸完了,我去找護士?”顧苒搖搖頭,“我去吧,光陰還拽着你的袖子呢。”

“哦好。”喬鳴鴻聽顧苒走到門口突然說了句,“小花發夾挺可愛。”

喬鳴鴻怔了幾秒才應過來:完了完了,忘往下摘了!他同桌醒來會打死他的。請不要思念我,我會受不了這樣,讓我就這樣安靜地逝去,和飛雪一起随玫瑰飄散……

喬鳴鴻這兒已經腦補出了羅密歐吻別朱麗葉的大戲,路光陰攥着喬鳴鴻的手突然緊了幾分,喬鳴鴻以為他要醒,結果見路光陰的眼角滑過一滴淚,停在眼角的那顆小痣上面,靜靜地反射着月光。

喬鳴鴻頓了頓,姿态別扭地用右手給他輕輕抹去,路光陰卻猛地縮了一下,像只畏懼生人的小貓。

“別哭。”喬鳴鴻見路光陰的眼角有淚痕,又伸手輕輕為他擦去。“好冷……別走……”喬鳴鴻替他掖了掖被角,朝自己的手哈了幾口熱氣,他拍拍路光陰攥他袖子的那只手,“放心吧,我就你這麽一個同桌,我不會走的。”

路光陰也許是聽到了這句話,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喬鳴鴻看了看:行吧,這次是真睡熟了。

喬鳴鴻心神一松,托着臉看他同桌,他同桌是真好看,整個人的氣質比剛學時成熟了不少,他睡着的時候那種“離我遠點”的氣場似乎弱了不少。

喬鳴鴻摘了小花發夾,似乎撥了下路光陰的頭發,讓他眉頭又皺了下:喬鳴鴻又朝手哈了幾口熱氣,确保指尖是溫熱的,他輕輕揉了揉路光陰的眉心,見他正在輸液的左手正要擡起來,“別動”,喬鳴鴻站起來按住他另一只手“走針了怎麽辦?”

路光陰意識模糊,只當是那人要起身離去,聲音也不自覺帶上請求:“別走……別走……”

喬鳴鴻心軟了:這叫他怎麽走?

“我不走,你別亂動。”

路光陰恍惚着半睜眼,此時滿是孩子氣:“真的嗎?你騙人”喬鳴鴻舉起手,“我發誓我不騙你,我從來不騙小孩。”

路光陰“唔”了聲,又說:“我想吃糖。”“生着病呢吃什麽糖,等你好點了再買。”喬鳴鴻好笑地看見他同桌竟然扁了嘴,路光陰面無表情“你走吧。”

喬鳴鴻:“……”

路光陰佯裝生氣,“你怎麽還不走?”喬鳴鴻無奈,“光陰啊,你說這話先松開我袖子成不?”路光陰“哼”了一聲,說了句“滾蛋。”

不是以往的那句“滾”,這句“滾蛋”更像是撒嬌的語氣,喬鳴鴻朝他吹了口氣說“我保證,明天早上。”

“保證什麽?”喬鳴鴻又朝他吹了口氣,“睡吧。晚安。”路光陰卻說“按照劇本,男主這個時候應該給女主一個吻。”

喬鳴鴻整個人雷劈了似的:“這是你的睡前故事嗎?”路光陰”“嗯”了聲。喬鳴鴻更震驚了:“你這是看的什麽書?”路光陰面色不變,淡定說出,“《霜道總裁愛上我》。”

要是他現在含了水,肯定已經噴……算了,嗆死總比被他同桌打死好,喬鳴鴻咳咳兩聲“親什麽親?睡你的覺。”路光陰不情願地“哦”了聲,終于老實了。

喬鳴鴻見他終于老實,松了口氣,他身為21世紀四好青年,根正苗紅水靈靈的一個帥哥,決不能趁人迷糊就做什麽對不起人家的事。

他的袖子依舊被攥着,喬鳴鴻盯着路光陰看:他同桌是真好看啊……不行喬鳴鴻你正經點。

那睫毛是真長啊,隔着外套也都能感受到手心有種癢癢的感覺……咳,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側臉的線條也很優美,上帝在勾勒時一定很小心,不然能讓那麽多女孩喜歡,他也挺喜歡……

咳咳咳,朕與将軍解戰袍,芙蓉帳暖……呸!

喬鳴鴻思想鬥争了半天,他當時怎麽一沖動就親上了呢?

喬鳴鴻“噌”起身,面目掙獰兇神惡煞地俯下身來,卻輕吻了路光陰眼角的小痣。

林夕站在門口驚呆了!下意識罵了句“TMD!”她還在意大利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兩個男的親,上次她就和Arthur在喬托鐘樓前見了一對,顏值又高又是中國人,她當場就拉着Arthur嗑起了cp。

現在嘛,一個是想放在手心裏捧着的人,一個是和自己有點關系的故人之子,這讓她有些難辦,她想:我就站1秒明光,再站1秒光明。

她無語地嘆了口氣,見護土正往這邊走,林夕只能輕敲了一下門,心裏快速默念: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加勒比彌勒佛聖西門耶和華……我保證這輩子就幹這麽一件違心的事,問題是怎麽好巧不巧,要親不親就偏偏讓她看見了?對不起,路叔叔,這個我是真沒法管。

喬鳴鴻聽到那聲敲門聲,身子僵了一瞬,但很快恢複過來,喬鳴鴻坐下,林夕後面進去,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照不宣地隐瞞了某個秘密。

少年的暗戀肆意盛大,每一朵盛放的玫瑰都在告訴烈日:我喜歡他;少年的暗戀小心隐蔽,每一顆不發光的星星都在對夜風低語:我喜歡他。

有人說暗戀像被晃過的芬達,酸酸脹脹地冒泡。

算了,還是像可樂吧,喬鳴鴻想,畢竟他喜歡的是可樂味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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