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上瘾
上瘾
“哇哦——”林夕贊嘆一聲,“這麽浪漫的嘛!”
路光陰疑惑,“為什麽我以前從沒聽過這些事?”
喬鳴鴻不語,自從路時瑾去世後,所有人都在避免再提起這個名字。路光陰憑着回憶,顧苒在他12歲之前還會偶爾提起當年的一些事情,似乎是在父親去世後,的确是再也沒怎麽聽到有關父親的事情了。
路光陰心裏湧上愧疚,突然想起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他13歲的時候吧,顧苒收到了路時瑾戰友的生日請帖,盡管朋友極力邀請,顧苒還是婉拒了。
路光陰坐在客廳的桌子旁,準備問顧苒為什麽不去參加,卻聽到了顧苒在輕聲地唱歌,“聽吧新征程號角吹響,強軍目标召喚在前方……”
路光陰隐約記得路時瑾總是愛唱這首歌,從《中國軍魂》唱到《強軍戰歌》,從早上的《十送紅軍》唱到傍晚的《映山紅》。
路光陰有時也會跟着唱幾句,路時瑾趴在顧苒肩頭,扯着嗓子唱《強軍戰歌》。
顧苒嫌棄他,“難聽死了,怎麽還跑調呢,把兒子都帶的跑調了!”
路光陰立馬閉嘴,路時瑾卻把顧苒摟在懷裏,“哎呀,這不得多練練嗎?是不,品品?我說的對不對?”
小光陰選擇和顧苒站在統一戰線。
現在輪到顧苒唱這首歌了。路光陰揪了揪顧苒的袖子,“媽,你是不是挺想去的?是不是因為……”因為我。
顧苒還只是哼着歌,慢慢哼完一首才問,“你剛才說什麽?”
路光陰張口,遲疑了下卻說,“你怎麽也跑調了。”
顧苒随口,“被你爸帶的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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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反應過來,“光陰……”
他當時是什麽表情呢?是難受還是依舊不能接受?
明明失去路時瑾的人,不止他啊——
怎麽把這件事都給忘了呢?
路光陰看着顧苒,內心自責的厲害,顧苒察覺到他情緒有些低落,于是輕輕握住他的手。熟悉的溫度傳來,喬鳴鴻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偏偏這人還看都不看他,裝的風度翩翩的大尾巴狼似的,唯有慢慢收緊的手在告訴路光陰:你別說話,我現在有點緊張。
緊張什麽?
路光陰心想:被抓住的是我的手 你自己溫度飚什麽飚。
喬鳴鴻的心率也在飚,像逐漸瘋狂的摩托車手,慢慢把油門加到最大,享受放縱在風馳電掣中的瘋狂。
可再松開是意猶未盡,是沉溺于海裏,是摸索着想要再近一點,再悄悄靠近一步,喬鳴鴻想,只是一步的話,應該不會再往深處沉溺。
可他忘了自己在逐漸上瘾,逐漸上瘾的人是不會自己承認的。吸毒的人永遠也不會承認自己已經上瘾,就算把檢驗結果直接拍在你面前也不會承認的,更何況喬鳴鴻是那種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人。
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上瘾的呢?
仔細想來,也件是中考完暑假的重逢,也許是拉着他當同桌時相處的時光,也有可能是那天合唱的那一個吻……不對,那個時候他就已經上瘾了。
有沒有可能更早?
那可能就是兩人初見的那天吧——
喬沉鳶最近接受了一批文物,需要警方來參與保護,他今天是去和警局局長安排好的人見面的。無奈小雞崽子喬鳴鴻不懂事,死皮賴臉也要跟着他出門。沈岚說自己要出去見一個朋友,小雞崽子又只有六歲……喬沉鳶一狠心,“要跟就跟着吧!”
一路上全是喬沉鳶對兒子的悉心教導,“布爾你要記着,到了那個地方要安靜,別像在家裏似的,拉琴拉的像鋸木頭,唱歌唱的像要上吊。還有,別亂跑,萬一你走丢了我發個尋人啓事多尴尬,我可不想再碰到這種情況……”
喬沉鳶聽半天小雞崽子沒動靜,以為他已經銘記在心,在認真消化,誰想喬鳴鴻滿腦子裏只有“他爸可真能說”的念頭。
兩人到了警局,喬沉鳶出示自己的證明,“我是來找朱局的。”
那時姜爺爺不像現在顯老,他還沒多少皺紋,一頓飯還可以吃兩個大肉包子,早上起來還能去公園溜一圈,回來還有力氣再泡一壺茶。他頭發雖已花白,卻也看不出已經是花甲。他微眯了下眼,“行了,去吧。”
喬沉鳶應了聲,帶着小雞崽子往裏走。有不少路過的人看他,但更多的目老卻在小雞崽子身上。喬鳴鴻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真想現在一溜煙跑了。
好在喬沉鳶的步子也快了點,兩人走着上了樓梯,找到朱局辦公室的門。喬沉鳶敲了敲門,準備再叮囑小雞崽子幾句,結果裏面一開門小雞崽子就跑了。
喬沉鳶:“……”
他無奈,只能先走進去,和他對接的人還沒有來,他和朱局聊了一會兒人來了。來人劍眉星目,意氣風發。
“您好,我叫路時瑾,是這次工作的主要負責人。”
“朱局好,您好。”喬沉鳶摘下白手套和他握手,“失禮,麻煩您了。”然後注意到他後面還有一個小孩。
路時瑾注意到他的目光,于是避開些,“這是我兒子光陰,他媽今天有些事,只能跟着我來了,希望不會打擾到您。”
小光陰抓着路時瑾的衣角站出來,“喬叔叔好。”
“光陰好啊!”喬沉鳶蹲下身,揉揉他的頭發,“真有禮貌,比我們家小雞崽子強多了。”
路時瑾開口,“不麻煩,您是最近才帶着家人回來的”喬沉鳶一笑,“可不,那邊工作太多,兩個孩子攏共也沒見過幾面,哎?小雞崽子哪兒去了?”
喬沉鳶一臉頭疼樣,“小雞崽子疏于管教,給朱局帶來麻煩了。”朱局擺擺手,“讓光陰去找找吧,我們先談。”
兩人對視一眼,路時瑾蹲下身,“光陰,去找找你喬哥哥。”
“啊?可是我不認得啊。”
喬沉鳶将大衣裏兜的照片取出來給他,“這不是就認得了?”
小光陰拿了照片便跑出去了。
喬鳴鴻自己找了個安靜地兒待着,反正那些工作他也聽不懂,還不如自己随便走走來的自在。
他從路過的人口中聽到了“路時瑾”這個名字,從聽到的次數來看,這個人不僅是個好人,而且很出名。
“時瑾今天帶兒子來了!”
“真噠,我們把手上的工作完成組團去偷兒子吧!”
“哇塞,勇士啊,人家肯定讓光陰待在自己身邊啊!”
“呀!那不是咱們家光陰嗎?”
小光陰從背帶褲的口袋裏拿出那張照片,然後四處尋找着目标,惹得一群人上前圍觀。
“光陰這是在找誰呀?我們來幫你找啊。”
“照片給我們看一眼,保證一會兒就把這個人找出來啊。”
……
小光陰護着照片,搖搖頭,快滿六歲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奶聲奶氣的,“姐姐們還要忙工作,我自己可以的。”他擡起頭,“不麻煩各位姐姐了。”
喬鳴鴻躲在一棵樹後,看清照片上的人是自己,老喬就是去見的他的父親?
各位姐姐臉上是肉眼可見的失望,只能每個人揉一把小光陰的頭發,然後回去繼續工作。小光陰甩甩頭,頭發還是被揉的亂糟糟的,像燙了下,頭發有點打卷。
他四處找着,“在哪兒呢?”
喬鳴鴻躲在樹後偷偷地笑。
小光陰好像聽見樹後面有人,便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
“聽到我笑他了。”喬鳴鴻心想,“這可不能讓他找到。”
小光陰慢慢過來,“找到你了!哎?”
喬鳴鴻坐在樹杈上,偷偷地笑。
小光陰四周看了看,也沒想到擡頭往樹上看,于是自己又噠噠噠地跑走。
“光陰?”
小光陰聽到有人叫他,回頭轉身,結果和一個孩子撞了,照片掉在地上。
小光陰揉着發紅的額頭,就聽那個孩子說,“走這麽着急,還拿着我的相片,怎麽,暗戀哥哥”
小光陰坐在地上,看那個撞了他的人正在笑,比自己也高不了多少,和喬叔叔笑起來嘴角有一樣的弧度。
小光陰還捂着有些發紅的額頭,氣鼓鼓地瞪他,張嘴清晰地說出一句,“小雞崽子。”
喬鳴鴻整個人呆那兒了。
他“嘶”了聲,然後蹲下身子,捏了捏小光陰的臉,“肯定是老喬那個嘴沒個把門的。”
他見小光陰伸手往開撥拉自己,轉眼間見他的耳垂紅紅的,于是又捏了下他的耳垂,感覺觸感還不錯,又捏了一下,小光陰氣得拍開他的手就跑。
喬鳴鴻吊兒郎當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光陰,你這兒又紅又燙啊——”
小光陰沒理他,自己委屈得厲害,眼眶裏已經有眼淚在打轉了。
喬鳴鴻納悶:怎麽還給欺負哭了呢,完了完了……還是追上去看看吧。
喬鳴鴻一路追過去,剛巧看見小光陰撲進路時瑾懷裏。他委屈得厲害,叫路時瑾好奇,“誰欺負你了?”
小光陰哭得抽抽搭搭,“他摸我!”路時瑾好笑,“你又不是文物,摸你一下怎麽了?又不掉包漿。”
小光陰埋頭在路時瑾懷裏,手向後一指,“他還捏了一下!”聽起來更委屈了。
路時瑾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別難受啦,誰欺負你啊?”
喬鳴鴻看的正起勁,耳朵就被人提溜起來了,“小雞崽子!你怎麽欺負光陰了?”
喬鳴鴻龇牙,“我沒有!”
喬沉鳶冷笑,“那捏臉捏耳垂是怎麽事?”
喬鳴鴻撥拉他手,“哎你輕點!我的錯我的錯!我檢讨,我道歉,行了吧?”
“這瞎話你和光陰說去!”
喬沉鳶松手,喬鳴鴻心疼的揉着自己的耳朵,嘀咕,“肯定紅了,我肯定不是你親生的!”
“你又嘀咕啥了?”
喬鳴鴻剛準備說一句“沒有!”,就感覺到有一股冰冷的感覺竄上後背。
喬鳴鴻一哆嗦,憑着感覺看去:年輕的林夕目光冰冷,一心只護着路光陰,像一頭剛長出爪牙的孤狼,明明自己還傷痕累累,卻仍然護着自己珍視的寶物。
“孤狼型玩家……”
林夕皺了眉,光照過來,她看不清那個孩子的臉龐。
喬鳴鴻被喬沉鳶最後揪着耳朵走了,他回頭,看了眼小光陰,剛巧小光陰也從路時瑾的懷裏掙出,他攥着路時瑾的衣服,還氣的噘着嘴,眼睫毛上還沾着淚,哭的有些狠,自己這是欺負壞了。
小光陰氣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又把頭埋回路時瑾懷裏,表示“你趕緊滾蛋!”
喬鳴鴻覺得好笑,但第二天還是讓喬沉鳶送去一盒不同口味的大白兔奶糖,表示“昨天是我不對。”
然後發生什麽了呢?兩個小孩開始每天見面,喬鳴鴻領着他上樹逗狗氣他爸,每次喬沉鳶看到兩個玩的灰頭土臉的小孩時總想當場揍喬鳴鴻,無奈小光陰抱住布爾哥哥,“是我想要布爾哥哥帶我玩的!”
光陰都這樣說了,人還能揍嗎?
不能。
自從喬鳴鴻有了路光陰後,喬沉鳶在他兒子面前總是完敗。
但是看着喬鳴鴻将自己新學會的小提琴曲拉給路光陰聽時,他又會感慨:大概真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喬鳴鴻也是過了段時間才知道顧苒和沈岚是舊相識。
“所以你那天出去見的舊友,就是時瑾他媳婦兒?”
沈岚泡了茶,“對啊。”
“你咋不早和我說呢,搞得我局促的厲害,就怕說錯話。”
喬鳴鴻在門外聽着兩人互相抱怨(調情),嘀咕,“結婚幾年了還這麽膩歪!”
裏面就會傳來沈岚喊他的聲音,“小雞崽子門外編排我和你爸什麽呢?”
“沒有!”喬鳴鴻面上陪笑,心裏已經在想我要是以後找對象絕對把你兩膩歪死!
“鳴鴻?喬鳴鴻!”
喬鳴鴻睜眼,路光陰神情關切,“怎麽睡着了?”
“啊?我睡着了?”喬鳴鴻甩甩頭,聽林夕說,“聊着聊着發現你沒聲了,結果攥着光陰的手睡着了,昨晚上嘛去了?”
喬鳴鴻不說話,感受着手心裏的溫度,随便找了個理由,“打游戲輸了局,想着贏回來。”
“幾點睡的?”
喬鳴鴻張口就來,“十點半。”
路光陰鳥都不鳥,“幾點睡的?”
喬鳴鴻移開目光,“十二點半。”
路光陰還是問他,“幾點睡的?”
喬鳴鴻放棄掙紮,“兩點半。”
路光陰喝口水,“這還差不多。”
林夕看喬鳴鴻,目光幽幽,好像在說:哇你好慫啊!
喬鳴鴻目光回怼:這是慫嗎?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林夕翻他白眼:對對對,你說的都對!手差不多了啊!
喬鳴鴻看去,自己還攥着路光陰的手,手心都攥出汗了,有些滑。
他挑釁似的看了林夕一眼,然後攥得更緊了。
怎麽地吧,我就攥了。
他放松地往路光陰身上一靠,像個自暴自棄的瘾君子,反正我已經上瘾了。
結果整個人連人帶椅子摔倒了。
喬鳴鴻整個人摔蒙了,“光陰?”
路光陰垂下目光,“手心全是汗,你自己摔的問我幹什麽?”
林夕:“……”
笑死。
喬鳴鴻慢慢爬起來,扶起椅子,拍拍路光陰的肩,然後對着他重重的嘆了口氣。
路光陰眉梢一挑,“嘆氣幹嘛?”
“光陰,機會都給你了,怎麽不把握呢?”
路光陰疑惑,“把握什麽?”
喬鳴鴻給自己添了杯水,先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然後說,“你要學學你爸啊,剛才我摔之前,你就可以把我一把抱進懷裏,然後拍拍我的背,安撫我受驚的幼小心靈,是不是?學會了沒?”
喬鳴鴻沒等到路光陰的回答,卻等來了林夕的一句“yue”。
“哎哎哎,嘛呢這是,惡心什麽?”
林夕翻他白眼,“就你?脆弱的幼小心靈?這話說出去狗都能當場翻跟頭。”
喬鳴鴻不服,“有本事你現在出去說啊!”
顧苒攔住兩人,一人倒了杯茶,“好了,說半天了,喝口茶潤潤嗓子。”
林夕“哼”了喬鳴鴻聲,然後說,“下次給苒姨帶點別的茶,苒姨喜歡紅茶還是綠茶,還是果茶,花茶?”
顧苒沒有明确愛好,只說,“你覺得可以就最好。”
最後喬鳴鴻和林夕出門的時候還在吵,路光陰看着兩人逐漸變小的身影,無奈的嘆了口氣。
“怎麽了?舍不得他們?”
路光陰往顧苒那兒靠了靠,“沒有。”
顧苒看着兩人的身影,“那就是舍不得喬鳴鴻,對吧。”
路光陰沒否認。
“品品啊”,顧苒在心裏感慨,“你這可不只是上心了。”
是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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