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相見(下)

相見(下)

阿瑞斯催促,“Polo padrone, è ora di andare(小主人,我們該走了)。”

但是亞瑟卻執拗地說,“Io voglio salvarla(我想救她)。”

阿瑞斯看過去,他年幼的小主人目光澄澈,藍眸遠沒有現在深邃,透着一種剛谙世事的天真,他張張嘴,想說,“這個女孩可能會給我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但是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他的上一任主人還在還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把他撿回了阿爾瑞特家族,她或許真的……

阿瑞斯嘆了口氣,“Va bene(好吧)。”

亞瑟蹲下身想背起林夕,阿瑞斯已經快他一步,“Arriverò. C’è ancora sangue in lei(我來吧,她身上還有血)。”

亞瑟點頭,阿瑞斯剛調整好姿勢,就聽到一大批人蜂擁而至的聲音。

亞瑟與阿瑞斯交換了一個眼神,阿瑞斯把林夕藏好,然後就碰上了那些人。

領頭的人下了個“停止”的手勢,一群人立定,為首的人來勢洶洶,“阿爾瑞特家族的小殿下,你怎麽會在這兒?”

亞瑟攔下阿瑞斯上前的腳步,自己上前,“這裏歸屬于阿爾瑞特家族的封地,屬于阿爾瑞特家的後花園,我來自己家的後花園散步而已,還需要向你們彙報?還是你們忘了已經劃分好的封地?”

為首的人被亞瑟的氣勢唬住,“我們也只是奉命來追捕一個女孩,并沒有想得罪偉大的阿爾瑞特家族。”

亞瑟負手而立,“什麽人跑進來我會不清楚?還是你覺得阿爾瑞特家族已大不如前?你存的是什麽心思?”

為首的人首先彎腰致歉,“不敢,我們無意與阿爾瑞特家交惡,如果您真的沒有見過那個女孩的話……”他停頓了一下,“那我們就告退了。”

亞瑟現在心怦怦跳的厲害,他壓着急促的心跳,“你們走吧。”

有人附耳上來,對領頭的說了些什麽,為首的人沉吟了一陣,對他擺手——那是撤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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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轉身離開,亞瑟依舊緊繃着身子,在他們快要消失在視野的時候,亞瑟才試着慢慢放松,就在這時,為首的人突然轉過身來,“阿爾瑞特家年輕的小主人,我們來日方長——”

他們至此離開,阿爾瑞特家又結下一個梁子。

亞瑟身子一顫,腳下不穩,阿瑞斯忙着扶他,亞瑟擺擺手,“吓死我了,我沒事,快去救那個女孩!”

阿瑞斯找出匆忙間被藏在草叢間的女孩,發現她的氣息更微弱了。

亞瑟叫人,“Ricerca di un medico(找醫生)!”

林夕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松軟的大床上,她試着動了動手,右手打着點滴,左臂上還包着紗布,好像是當時摔下斜坡時的傷。

她試着坐起來,但身上實在沒力氣,她試了幾次又摔了回去。臺燈昏黃的燈光照得房間有些暗,她擡頭看着天花板,試着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識前的事。

槍聲,追殺,逃命,河邊……然後是什麽?好像有人來到了她面前,聽腳步應該是兩個人,自己應該是被他們帶了回來。

他們是怎麽避開那些人的?

又或者他們根本就沒有避開?

……

林夕正這樣想着,門輕輕地開了,亞瑟端着一碗熱粥走了進來。林夕條件反射地繃起身子,頓時掙開身上不少傷口。

亞瑟忙着放下粥,然後跑過來,“Non muoviti. Ci sono ancora delle lesioni(別動,你身上還有傷) !”

林夕茫然的擡頭,将他的意思差不多猜了個大半,然後張嘴,發現嗓子已經啞得說不出話了。

亞瑟虛扶着她,讓她靠在軟枕上,“Ci si ferisce vicino al collo e per il momento non si può dire tutto(你靠近脖頸那兒有傷,暫時說不了完整的話)。”

結果收獲了林夕一枚茫然的眼神。

“Lei non capisce il linguaggio(她聽不懂意語)。”阿瑞斯走進來,順便把門關上,然後走到床旁邊,對着林夕攤開掌心,那上面有一個耳麥。

林夕警惕地看着耳麥,聽阿瑞斯用中文說,“這是翻譯耳麥,你很幸運,被我們家小主人救了回來。”

林夕張嘴,阿瑞斯知道她想問什麽,于時說,“他們暫時不會針對你了。”

“謝謝。”林夕費力地從嗓子裏擠出這兩個字。

阿瑞斯又遞上一塊平板,“你想說什麽,想問什麽,寫在這塊平板上就行了。”

林夕接過,點頭致謝。

阿瑞斯又說,“Così stando le cose, uscirò e vi riposerete bene(既然這樣,那我就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阿瑞斯說完,便徑直出去了。

亞瑟拿意語問林夕,然後翻譯耳麥自動轉換成了中文,“你是誰?”

林夕拿起筆,遲疑了下,然後寫下,“你們沒調查過我的資料?”

亞瑟舉起手機,點開圖片翻譯,然後明白了意思,“沒有,也可能是阿瑞斯爺爺還沒來得及調查,你願不願意說和我們逼着你承認是兩回事。”

林夕沉默了一陣兒,然後寫下自己的名字。

“林,夕?”亞瑟念了一下這個名字,“很好聽。不過你可能得換個名字。”

林夕有些奇怪,但還是什麽也沒說,只問他,“換什麽名字?”

亞瑟“嗯——”了一聲,“以後慢慢說吧。你先安心養傷吧。”

林夕“嗯”了聲,“為什麽救我?”

亞瑟頓了下,但還是老實的說,“你很像一年前救我的那個人。”

“就因為這個?”

亞瑟點頭,聽林夕又問,“如果我當時看不清面貌的話,你還會救我嗎?”

亞瑟不說話,只快步走了出去。

林夕看着他走出去的單薄的身影,然後端起那碗溫度正好的粥,小口小口地慢慢吃着,就是吃着吃着,眼淚突然啪地掉在了碗裏,她抹了把眼淚,然後一口氣全部吃完。

第二天阿瑞斯送來了各式各樣的衣服,從馬術服到大裙撐,林夕只簡單撈了根發帶把頭發紮起來,然後白襯衫黑褲子,襯衫下擺收進褲子裏,然後穿上白襪與長筒靴。

林夕戴好耳麥,然後被侍女領着走出去,她輕步走在走廊裏,結果就碰見了正在整理儀容的亞瑟。

他正在整理脖頸上的黑色蝴蝶結,然後把白襯衫理整齊,他接過已經被熨好的小西服外套,然後穿好小皮鞋,最後從旁邊撈過一條紅色的發帶把腦後稍長的頭發紮了個低馬尾。

他起身,結果被林夕吓了一跳,“吓我一跳!”

林夕笑了下,“我怎麽吓你了?”

她看着亞瑟,突然發現這個男孩還太過年輕,“小殿下,你今年多大了?”

亞瑟被她一句“小殿下”叫得渾身掉雞皮疙瘩,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九歲,怎麽了?”

“當然是可愛啊。”十七歲的林夕拍拍十三歲的亞瑟的肩,“我當時就在想,小小年紀這麽正經,你是怎麽扛起這麽大的一個家族的?”

亞瑟依舊是當年的那身打扮,只是整個人更為沉穩随和,九歲的男孩抽條拔節,最終長成了他的母親最不希望的樣子,他可以不用這麽早就承擔責任的——

“話說你怎麽給我起了個這麽名字。”

“怎麽了?”亞瑟念着她的名字,“芙拉沃爾·米瑞格登,挺好聽的啊,你難不成要跟着我姓?”

“Per te(去你的)”,林夕笑罵了他一句,“是不難聽,花,鏡子,格登又是什麽?”

“念着順口就寫了,這些年這個姓的名頭不小。”

“是”,林夕晃着奶茶杯的小料,然後滿足地吸了一口,“起碼那些年誰聽了也會想起阿爾瑞特家那個神秘的少女。”

“中文真的難學。”亞瑟抱怨。

“意語也難學,你明明可以用翻譯耳機的,非要每天翻本字典。”

“多學一點知識總是沒錯的。”

林夕無奈地扶額,“是,多學一點知識是沒錯,問題是你翻的是古漢語字典啊。我說了你剛學會點那陣兒每天文绉绉的。”

時間線回到林夕剛将身上的傷養的差不多後,此時已經過去将近一年,最近人人都知道阿爾瑞特家族多了一位神秘的少女,名不知道,只聽說姓米瑞格登。

阿爾瑞斯家多了新人并不稀奇,讓大家族緊張的是十六十七世紀時興起的格登家族,還有文藝複興時的米瑞家,這兩個姓連在一起,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他們就是愛瞎想”,林夕說,“一個名字也能占他們內部熱搜第一,明明就是那天咱兩熬了個夜工作,然後天氣熱的我在房間裏睡不下去,就跑後花園裏睡了,芙拉沃爾就這樣來了。”

“至于米瑞格登……”林夕托着下巴,嚼着嘴裏的椰果,“總不能是我發現自己睡醒頭發亂糟糟的,然後在床頭找到了一面小鏡,然後你以為我丢了,出外邊找我,剛好看見我攬鏡自賞,不是”,林夕說的嘴順了,非常不要臉的誇了自己一句,所幸反應過來有點口不擇言,于是又重新說, “我說到哪兒了?”

亞瑟無奈地笑了笑,“說到你攬鏡自賞那段了。”

“哪有”,林夕拍了他一下,“就是我照鏡子梳頭發,你看到了心裏咯噔一下,這不就是‘米瑞格登’的由來。他們非要搞出什麽神秘的王族後裔,落魄家族的重新崛起,我就差上頭條了,真不知道他們知道真相會是什麽感受。”

亞瑟只是笑着,也慢慢回憶起了那天晚上的情形——

那天下午是個美好的周六,林夕本來要帶亞瑟出去溜一圈新鮮,結果阿瑞斯送來了幾十份出事的文件。

天知道林夕看完文件的第一眼臉色就黑了。

“搞什麽搞什麽”,林夕抱怨,“今天是周六啊,誰雙休日工作啊!”

亞瑟接過文件看了看,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這些怎麽一下出事了?”

阿瑞斯回答,“他們聽說了最近海上能源出了點事,對他們自己的利益造成了一定的影響,所以聯名上書想讓阿爾瑞特家族降低百分之五的利息。”

亞瑟翻着文件,林夕雙手抱臂,慢悠悠地說,“百分之五?呵,阿爾瑞特每年給他們帶來了平均一億美元的利潤,我們只是從中抽出百分之二十,他們難不成就指望着八千萬活?”

“百分之五?他們可真敢想,不知道咱沒錢?誰見過從狼口中搶吃的?”

亞瑟搖頭,林夕說,“你馬上就要見到了。”

亞瑟現在回想起來,林夕只是嘴上說的兇,實際上還是認真的幫他看起了文件。她這個人總是這樣,嘴上說的再兇,手上也會認真的超額完成。

她看起來像是那種會說花言巧語,花天墜地,油嘴滑舌的人,任誰都要被她騙得一敗塗地,可她明明是在熟人面前會展現最真實的自己。

外人都說阿爾瑞特家的新人富有心機,滿肚子壞水,今天想搞塌這個家族,明天就想取代所有的大家族。

“她明明不是這樣的啊……”亞瑟在橘色的燈光下看着他們的評論,覺得有些心煩,于是把手機放到一邊繼續看手上今下午送來的文件。

他擡頭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晚上11點半了,亞瑟揉了揉眼,又用力擠了一下,有些困,他打了個哈欠,然後去拿手邊的杯子,卻拿了個空。

亞瑟感覺有什麽披在了身上,他睜開眼,林夕端着那杯已經涼透的咖啡,正坐在他的桌子上,晃着兩條纖細的長腿,“給你披了條毯子,還有這咖啡這都冷成這樣了還喝什麽,小心對胃不好。”

亞瑟又打了個瞌睡,“沒事……你的估計也涼了,我給你換杯熱的。”

“不用”,林夕攔住想起身的亞瑟,“明天再看剩下的文件吧,快12點了,你該休息了。”

“就剩十幾份了,一會兒就看完了”,亞瑟側趴在桌子上,“看完再睡。”

“我給你看呗,完了一簽字。”

亞瑟笑了,“簽誰的字?”

林夕輕輕一拍手,“對,你提醒我了,我看完直接簽‘芙拉沃爾·米瑞格登’,正好提醒他們少動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林夕下了桌子,端着兩杯冷了的咖啡,“那我給你重添一杯,要點心嗎?”

亞瑟搖搖頭。

“行,我一會兒回來。”

林夕再回來的時候端着盤子,上面放着一小碟藍莓餅幹,還有加了點咖啡的牛奶。林夕走過去,發現亞瑟已經睡着了。

他淡金色的卷發有幾縷垂在臉上,遮住了部分臉頰,他的睡顏很安詳,眉頭也不是皺着的,臉頰有些紅,估計是睡得有些熱,他的呼吸很平穩——已經睡熟了。

林夕輕輕的放下盤子,她剛進來的時候發現阿瑞斯爺爺有些困了,就先讓他去休息了,她找了副手套,然後試着把亞瑟抱起來,十歲的男孩體重還是很輕,林夕幾乎沒怎麽費力,她給亞瑟掖好被角,讓他睡得盡量舒服些。

她還調低了床頭臺燈的亮度,做完這一切後,林夕坐到亞瑟的位置上,然後替他看起了剩下的文件,上面文绉绉地寫着,“我們請求阿爾瑞特家降低利率,以保障我們間的合作。”

林夕冷笑一聲,心想:放屁,滾!

然後她就在文件下面寫上了“芙拉沃爾·米瑞格登予以駁回。”

第二天亞瑟醒來,發現自己正蓋着松軟的被子,他一時有些迷茫,我不是在桌子那兒?我怎麽會……

“夕?”他叫了一聲,發現林夕不在這兒,他下床,走到桌子前,發現剩下的文件已經被處理好了,她用了“芙拉沃爾”的名字,估計又有一撥浪潮。

他怕林夕又做什麽出格的事,忙着穿好衣服就出門,頭發沒來得及紮,領結也沒整好,他出門碰上阿瑞斯,“阿瑞斯爺爺您有沒有見到夕?”

阿瑞斯擡手,“她往後花園的房裏去了,看起來很困,昨晚上幹什麽了?”

亞瑟擡頭,“幫我處理完了剩下的文件。”

“她真的處理了那些文件?用的是您的名字?”

“沒有,是‘芙拉沃爾’。”

“您當時為什麽要給她起這個名字?真的是因為他們所說的姓氏?”

亞瑟不說話,屬于默認。

“好吧”,阿瑞斯嘆了口氣,“您去找她吧。”

亞瑟走出去,發現外邊的花都開了不少,他慢慢走進花叢中,向中間那棟小房子裏走去,林夕就在那兒。

她睡的很安詳,亞瑟不由自主放輕了腳步,林夕或許真的說對了,盛放的花本就該攬鏡自賞,那的确讓他的心咯噔猛地跳了一下。

自此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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