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依舊

依舊

高考成績就在那樣一個看起來再平常不過的晚上揭曉。

距離十二點還有半個小時，喬鳴鴻已經來來回回地在屋子裏饒了好幾圈了。

林夕被他走得心煩，“你再這樣就給我滾出去！”

路光陰也被他走得心煩，“坐下緩一會兒吧。”

知道查成績的那天，林夕和甘錦梨下午帶着電腦來找路光陰，喬鳴鴻得知消息後屁颠兒屁颠兒地也跟着過來。

四人讨論了一下裏面的題型，順便對着答案給自己估了個分數。

路光陰算的快，他看完分數，有些遲疑地問，“誰先說？”

林夕還在算文綜，喬鳴鴻快算完了，他問，“保守估計？”

路光陰遲疑地說，“六百九。”

林夕筆一頓，然後問甘錦梨，“你怎麽樣？”

甘錦梨更遲疑了，“剛六百。”

林夕于是說，“我有些選擇題的答案沒記住，都按錯的算了，保守估計六百二。”

喬鳴鴻最後說，“那我還是比你高，我估的六百六。”

林夕咬牙捶他，喬鳴鴻往路光陰身後躲，“光陰救我！”

四人吵吵鬧鬧，一直到了晚上十一點半。

喬鳴鴻最先坐不住了，他站起來開始慢慢踱步。

結果搞得林夕也心煩了。

沈岚聽着路光陰房間內傳來的聲音，問顧苒，“沒問題吧？”

顧苒在看前幾年的分數線，“放心吧，沒事的，根據往年的分數線，再結合全國連續三年的疫情……你懂了吧。”

沈岚看着時間已經來到了晚上十一點五十，于是準備過去看一看，顧苒卻拉住她。

“怎麽了？”

顧苒看着路光陰的房間，“還是讓孩子們自己看吧。”

沈岚也怕他們有什麽失利，顧苒看出了她的緊張，“難得見你這樣。”

沈岚嘆氣，“還不是因為小雞崽子。”

這兒正說着，就聽路光陰的房間傳來了大喊大叫的聲音。

沈岚剛還準備說“我一定安心”，結果就見顧苒已經跑出門外了。

沈岚：“……”合着你也緊張的呗。

他們四人決定丢骰子查分，誰最小就從誰開始。

喬鳴鴻丢骰子丢出了一個二，氣的大喊，“我不要第一個查啊！”

路光陰拍他，“小點聲！”緊接着就跟了一個三。

路光陰：“……”

林夕還在笑他們的手氣不好，自己自信一丢，結果出了一個一。

林夕：“……”子無語。

反倒是甘錦梨一丢，出了一個六。

她擡頭看看，提議，“要不我們從數字最大的開始查？”

其他三人：“可以可以。”

時間來到十二點，這邊林夕手速極快地一打開網站，喬鳴鴻那邊就開始放《好運來》了，他一格一格地往上調音量，甘錦梨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卻在成績出來的那一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小梨？怎麽閉上眼睛了？”

甘錦梨怕沒考好，“我考了多少啊？”

林夕笑着說，“自己看喽，考得不錯！”

甘錦梨試探着放下手，就看到了自己637的成績。

“哇！”

林夕笑了一下，又繼續查路光陰的成績，她問了問喬鳴鴻，“要不你來看最後一步？”

喬鳴鴻看了路光陰一眼，路光陰點頭，示意：你的我來看。

喬鳴鴻咬了咬唇，點擊确定。

路光陰就聽他叫，“屏蔽了我靠！光陰！你看！”

路光陰趕緊站起身，看見屏幕上顯示的0分，“你們先查，我就等電話了。”

林夕繼續查喬鳴鴻的成績，結果網卡的進不去。

路光陰抱着恨不得用被子把自己捂死的喬鳴鴻，戳了戳他，“網卡了。”

“是嗎？”喬鳴鴻從路光陰懷裏探出頭，準備呼吸一口空氣，就聽林夕叫了一聲那個，“哎，好了！”

喬鳴鴻吓得不敢看，他抱緊路光陰，“光陰我要是被屏蔽了你就親我一口！”

路光陰剛準備點進去的手一頓，然後問，“那要是沒被屏蔽了呢？”

喬鳴鴻沉默了兩秒，繼續抱緊他，他嘀咕，“雖然有點不太可能……如果真沒有的話那你就親我兩口！”

“喬鳴鴻你要不要臉！”林夕受不了這貨膩歪，剛準備把鼠标砸過去，然後就看見路光陰看了一眼屏幕後吻了喬鳴鴻兩下。

“我靠！我真沒考進前三十啊！”喬鳴鴻崩潰地坐在電腦前，看到了自己被屏蔽的頁面。

“吓死我了光陰！”喬鳴鴻抱住路光陰，“第二下是怎麽回事？”

“開心啊。”路光陰語氣自然，耳垂的紅卻出賣了他。

“看完了就滾一邊兒去！”林夕抽過板凳，然後輸入自己的信息，在點擊确定時。她卻遲疑了一下。

“怎麽不看了？”

林夕“啧”了幾下，然後撥通了一個電話，“Arthur？”

亞瑟也在等她的成績，“怎麽樣？”

林夕咳嗽一聲，“還沒有查？”

亞瑟語氣溫柔，“查吧，我就在你旁邊。”

林夕滿意地笑了，點擊确定，然後看到了663的分數。

她一瞬間有點失望，亞瑟聽她沒有立刻說話，問她，“沒考好嗎？”

林夕回神，“沒有，663分，比我想的差了一點，我這個造孽的數學啊！”

喬鳴鴻拍拍她，“說不準你剛好是第三十一名呢？”

這麽一想感覺也還行，林夕伸了個懶腰，“我們都有大學上喽！”

路光陰拉着喬鳴鴻走出去，然後就看見了顧苒正在和誰打電話。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沈岚，沈岚招招手，讓他過來。

路光陰湊耳過去，聽沈岚說，“T大的。”

沈岚說了句“他再考慮一下”後挂斷了電話。

顧苒揉揉路光陰的頭，微笑着說，“考得不錯。”

既然顧苒都這樣說了，由此可知，他考的的确不錯。

“想去哪兒？”

路光陰一愣，“還是等分數線下了再說吧。”

顧苒點點頭，“那行，你們自己看吧。”她說着又接了個電話。

沈岚剛還說“這一下忙的”，下一秒自己也接了個電話。

喬鳴鴻搖搖頭，見路光陰也在和誰通話，于是去找甘錦梨聊天。

路光陰聽蘇偉財說自己發揮有點失常，剛六百四出頭。

路光陰一聽這個分數便知道他的确失誤了。

“好在啊，這兒的分數線沒有我們那兒那麽高。”

路光陰聽着他松了一口氣的聲音，也為他高興，“那就好，我們說不準以後還能在同一個城市見面。”

蘇偉財笑了笑，他靠在武威身上，然後說，“會有那一天的。要不你來幫我幹公司，我給你最好的待遇，好不好？”

路光陰還沒說話，喬鳴鴻就拒絕了，“我不同意！”

“哎？鳴鴻？”路光陰沒注意到他什麽時候過來的。

蘇偉財笑了，他挑釁似的說，“這是光陰自己決定的，你說話管用嗎？”

“你！”喬鳴鴻氣結，然後想到了什麽，“那束向日葵在我手裏哦~”

蘇偉財沉默了一下，喬鳴鴻繼續說，“你怎麽知道光陰剛才還抱着我親了我兩口呢？”

路光陰一旁插嘴，“是他抱的我。”

喬鳴鴻摟着路光陰說“一個意思”，然後繼續輸出，“你是不知道，光陰當時每天晚上給我單~獨~補習數學，還手把手教我，這給我感動的……喂？喂？怎麽挂了？”

路光陰無奈拿過電話，拍了喬鳴鴻一下，“估計他最近一段時間裏不會再打電話過來了。”

喬鳴鴻憤憤不平地哼哼，“以後也別打才好！”

路光陰嘆氣，“鳴鴻你好幼稚啊。”

顧苒和沈岚打完電話過來了，兩人看起來都挺高興。

林夕剛挂了和亞瑟的電話，顧苒聽着沒動靜了，于是問，“三個孩子在幹什麽？”

林夕攤手，搖搖頭。

沈岚在窗玻璃上看到了。她招手，叫兩人過來看。

甘錦梨在小沙發上睡着了。喬鳴鴻和路光陰兩人靠着睡熟了。

林夕欣慰地笑了笑，“總算是把高考熬過去了。”

顧苒卻說，“你們的未來還很漫長啊。”

沈岚扒在她肩頭，“一定要走好自己的未來啊！你們的未來一定是光芒萬丈的！”

林夕笑了，聽顧苒吩咐，“就留在這兒休息吧，我去找幾張夏涼被，雖然是夏天，還是注意不要着涼的好。”

林夕笑了，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她也不清楚。

反正她是在争吵聲中醒過來的，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見甘錦梨畏畏縮縮地縮在牆角。

“怎麽了？”

甘錦梨碰見了救命稻草，“林姐姐救我！路哥哥和喬哥哥快打起來了！”

“我靠！”林夕爆了句粗口，過去看，“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喬鳴鴻便說，“我不想和光陰去T大！”

路光陰又吵，“他讓我和他去P大！”

林夕聽他們左一句右一句地吵，然後說，“那你們兩個各去各的不就好了嗎？”

結果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不行！”

林夕被他們吵得無語，拉着甘錦梨看分數線，“今年分數線這麽低？”

她問甘錦梨，“想去哪兒？”

甘錦梨想了想，“北師大吧。”

林夕挑眉，“想好了？”

甘錦梨點頭，“林姐姐相信我。”

林夕自然是相信她的。

甘錦梨又問，“林姐姐要去哪兒？”

林夕摸摸下巴，“浙大吧。看小說時就喜歡那兒。”

甘錦梨點點頭，然後聽他們還在吵，于是對甘錦梨說，“你先回去吧，我留在這兒看個熱鬧。”

甘錦梨想着還要回去和媽說一下，于是先走了。

林夕跟着顧苒和沈岚聽兩人繼續吵，吵到最後喬鳴鴻比了個暫停的手勢，“不吵了。”

路光陰雙手抱臂，“不吵了？”

喬鳴鴻拿出骰子，“我們比大小吧，誰大聽誰的。”

路光陰想了想，點頭同意。

于是五個人圍着看扔骰子。

喬鳴鴻扔了個二，路光陰嘴角一勾，扔了個一。

路光陰：“……”卡。

喬鳴鴻跟着扔了個三，路光陰剛好扔了個四。

喬鳴鴻看他一眼，扔了個六，“呦呦呦，光陰啊，還是跟我去P大吧。”

路光陰哼了一聲，也扔了個六。

喬鳴鴻看着骰子，眼睛一轉，突然把路光陰拉到一旁。

兩人神神秘秘、嘀嘀咕咕半天，喬鳴鴻拍拍他，“說好了？”

路光陰耳朵尖紅了，別開頭，“嗯”了一聲。

顧苒好奇，沈岚懂了，林夕看了一眼沈岚和路光陰，也懂了。

喬鳴鴻得寸進尺地提要求，“我可以讓這個願望在今年8月13號實現嗎？”

8月13日是路光陰成年的日子，他耳朵一下紅透了，見喬鳴鴻一副期待的樣子，路光陰終于沒忍住踹他，“你給我滾！”

路光陰身子一晃，醒了。

他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看到了十年後的喬鳴鴻，他年輕的愛人目光澄澈，眼裏滿是擔憂，“怎麽就睡着了？”

路光陰看着喬鳴鴻，問了句，“我睡着了嗎？”

一旁的林夕說，“對啊，講着講着你就睡着了，昨晚上幹什麽去了？”

路光陰回憶了一下昨天晚上，看了眼喬鳴鴻。

林夕于是譴責喬鳴鴻，“你能不能有點出息，能不能節制一點？都這麽大年紀了……”

喬鳴鴻不滿，“什麽叫這麽大年紀了！你話說清楚！我不就比你們大了一歲，怎麽就這麽大年紀了？”

他這話提醒了林夕，“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忘交代了點東西。”

她開始在電腦上劈裏啪啦地打字，路光陰湊過去看，“夕，你把我們的經歷全寫進去了？”

林夕得意的哼了一聲，又聽喬鳴鴻說，“人家的小說是創作，你是就地取材。”

林夕氣急，“我立馬就把結局改成我早就想寫的BE。”

喬鳴鴻讨饒，“別介，有什麽話我們可以好好商量的，不要拿BE開玩笑。”

林夕卻突然問，“你說姚老師走出來了嗎？”

喬鳴鴻聲音一頓，然後低了下去，“也許吧。”

路光陰突然說了一句，“今天是不是春分？”

姚政炀正在院子裏看書，偶爾和身旁的人交談幾句。

他翻過一頁，突然聽到有人敲門。

他打開門，喬鳴鴻打招呼，“姚老師好啊！”

姚政炀見他身後站着路光陰，于是請人進來。

路光陰打招呼，“姚老師，孫老師好。”

喬鳴鴻一愣，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瞧我這記性，孫老師生日快樂啊。”

姚政炀一笑，“他說小兔崽子們還算有心。”

孫國淵要給姚政炀打下手，結果被他趕出去，“你還是少添亂吧。”

孫國淵撇撇嘴，然後溜達出去了。

喬鳴鴻說了一句“孫老師啊，您能不能小點聲”後便開始自言自語了。

路光陰偶爾會搭幾句話，然後和喬鳴鴻對視一眼，默契地把這場三個人的戲繼續演下去。

他們高中畢業的第二年，孫國淵就因胃癌晚期去世了。

他睡在春三月裏，像是做着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姚政炀在那之後還是像往常一樣教書，生活，也會活在正常的世界中。

但是他身邊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明明活在了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夢中，于是所有人都在默契地配合着他，你要是問那位老師為什麽總是在自言自語啊？

所有人都會告訴你，他是在和他的愛人聊天，還會對你說，一般情況下不要去打擾他們。

你只要記住孫國淵永遠陪在姚政炀的身邊就好了。

那天四人聊了很多，所有人都在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路光陰和喬鳴鴻畢業後留在了T大教書，寒暑假有時候會出去旅游，用喬鳴鴻的話叫每年都在度蜜月；

林夕在主修法學的同時輔修了漢語言，并順利地拿到了雙學士學位證，現在主業是一名律師，同時保持着一年寫一本新類型小說的習慣；

甘錦梨選擇了離家較近的城市當了一名老師，假期也會和林璐晨、唐卓深出去走走；

蘇偉財帶着以武威為首的公司骨幹将事業幹得風生水起；

喬沉鳶回到了原來的職位，最近幾年有升職的可能性；

沈岚和顧苒選擇了留在憶恩縣，為家鄉發展做貢獻；

朱局開始退居後位，慢慢将職位交到了公大畢業的女兒朱錦華手裏；

……所有人都在朝自己的目标發展。

“那這其實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林夕準備把這本小說完結，但是還沒有想好結局。

她慢慢在電腦上打字：“故事的結尾是……”

她想了想，不知道該寫什麽，于是看了看正盯着自己屏幕的兩人。

喬鳴鴻和路光陰今天特意抽出空來看大結局，看了半天提了一堆可有可無應該也沒什麽用的意見。

她翻到小說的開頭，“故事的開始是在一條名叫‘時瑾’的小路上……”

她看了看故事的主人公，然後開始打字。

喬鳴鴻看了看，“你确定就這樣了？”

林夕點頭，“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路光陰倒是想知道什麽時候出版。

林夕搖搖手指，“今年七月一號哦，到時候送你們一人一本親簽。”

她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吧，先生們，時間還早，請你們喝杯咖啡。”

忘記關掉的電腦屏幕上顯示着最後的結局：

“故事的結尾是……嗐，故事哪有結尾，現在我們回到故事開頭的時瑾路上，午後的陽光依舊暖融融的，睡個午覺剛好。葉尖懶懶地打着卷，此刻大好時光，最适合初識即重逢。”

“你看有兩個少年并肩走過，光陰正好，鳴鴻正鬧，少年于耿耿星河裏奔跑，終于在曙天裏尋到光明，從此長命百歲，萬事無憂——”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