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裴讓心裏打鼓,他猜測自己大概是惹禍上身了。
早知道就應該裝傻。
本來就應該裝傻吧。
他可記得之前被裴峥一尺子抽在臉上,臉都腫了一天。
眼下也只能安慰自己,裴峥這次可能不會打他的臉。
草草地沖了個澡,裴讓捏了捏睡衣的厚度,為配合市裏四季溫暖的氣候,他的睡衣單薄得沒有重量。
現在總不可能去找身防彈衣穿上,裴讓認命地披上聊勝于無的睡衣,将所有紐扣整齊扣好,再深吸一口氣,出了浴室門。
裴峥的房門沒關,裴讓站門口就能看見他端坐于床頭,捧着他那砸不死人的平板。
為表示禮貌,裴讓象征性地敲了敲門。
“進。”裴峥沒有擡眼,“到我跟前來。”
裴讓乖乖走上前,但裴峥的床邊沒有擺椅子,他棍子似的杵在裴峥眼前又不太好,思來想去,裴讓做出了讓自己下一秒就後悔的決定:跪坐在了床邊的地毯上。
看得裴峥一愣,繼而笑開來:“挺有挨罰的自覺。”
裴讓臉頰燒紅,低着頭恨不能鑽地毯的縫隙裏,咬牙說不出話。
好在裴峥也沒繼續逗他,好整以暇地變換了坐姿,翹起二郎腿:“手伸出來,打十五下,可以嗎?”
怎麽還跟他商量?裴讓臉上紅暈未退,擡了眼點點頭,把左手伸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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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還得寫字。
裴峥的尺子便微涼地在他掌心點了點,以作試探,裴讓下意識垂了眼,只是這次沒有望向地毯,視線停在了裴峥懸空的腳踝上。
那腳踝細且白,裴讓莫名想,他要是戴個什麽镯子圈子,應當挺好看。
一下便勾起往日的回憶,裴讓下意識地犯了惡心,那尺子便在他走神之際落了下來。
疼痛在他手心裏炸開,震得他太陽穴發麻,一瞬間天旋地轉,逼他趕忙挪開視線,搖搖晃晃地便對上裴峥的眼。
“這就受不住了?”裴峥問,嘴角揚起細微的笑意。
裴讓搖搖頭,将手往前伸了伸,示意自己沒事。
逞能他還是會的。
于是緊接着,尺子便如雨一般啪啪打了下來,裴峥沒給他留多少間隙,十五下,緊鑼密鼓,将他手心都拍出血痕。
裴讓不躲不閃,咬着牙挺過這十五下尺子,把手收回時才發覺掌心已經麻木,手指都沒法彎曲。
他不敢多看傷口,怕又暈血,只得轉眼看一看裴峥。
裴峥仍然氣定神閑,只因掄起手臂耗費些氣力,額前微微冒了些汗。
他随意地抽了張紙巾擦汗,把尺子丢在床頭櫃上,撞到裴讓視線便伸手拽住裴讓胳膊:“還想繼續罰跪呢?”
裴讓連連搖頭,趕忙掙紮着起身,胳膊卻被裴峥這麽一拽,沒找好發力的點,使得她失去重心,直接撲到了裴峥懷裏。
裴峥坐得穩當,另一只手箍住裴讓的腰,讓他重新找好支撐點,反身坐到了裴峥旁邊。
“謝謝哥。”裴讓起來得猛,腦袋還有點暈乎,右臉因為蹭到裴峥心口柔軟的衣料,不自覺地燒紅。
他不敢看裴峥,裴峥卻自顧自拉過他麻木疼痛着的左手,“還是打出血來了,我下手沒輕沒重的。”
“先坐會兒,我去拿醫藥箱。”裴峥松開他,起身離開了房間,也帶着茉莉花沐浴露的香氣遠去。
裴讓下意識擡了自己的袖口嗅一嗅,是同樣茉莉花的味道,确實……還挺好聞。
左手使不上勁,他用右手狠狠搓了把臉。
這時候裴峥拎着醫藥箱回來,裴讓這狼狽的樣子被他看了個正着。
“我這次應該沒打到臉上吧。”裴峥調侃道,坐到裴讓身側時,裴讓下意識地躲了躲。
演技還是不夠到位啊,裴讓應和着“沒有”,等待裴峥對他挑刺。
裴峥沒挑刺,只說伸手。
音量不大,乍一聽還有些溫柔。
“嘶。”裴讓倒吸一口冷氣,裴峥正低頭用蘸滿酒精的棉簽擦拭他的傷口。
他自然不敢看自己的傷,視線左搖右晃,就停在了裴峥的發頂,可能是剛吹過頭發,不似白日裏的一絲不茍,有些蓬松的亂糟糟。
夜晚的裴峥,是亂糟糟的裴峥。
裴讓之前看到過,但不知為何心裏還是會泛起新鮮的柔軟。
裴峥在他傷口處塗抹了好幾次酒精,直至疼痛都被麻木,他也再沒哼過一聲。
“有些事情,忍不了就別忍了。”裴峥說着,将最後一根棉簽丢進垃圾箱。
裴讓知道他話裏有話,習慣性挑選出他喜歡的字句回答:“我願意的。”
“真要願意就直接答應我去跟林家那小子和好了。”裴峥說,他從藥箱裏挑出來另外的藥水,“而不是為了讓我不生氣,故意來讨一頓打。”
裴峥什麽都知道。
裴讓由着他繼續在傷口上塗抹藥水,輕聲反問:“你不生氣?”
“我不會為這種小事生氣。”裴峥說。
他準備給裴讓纏上紗布,但其實這種程度的傷口不包紮會好得快一些,裴峥自言自語道頂多是換紗布麻煩了些不過我最近有空,便沒等裴讓同意,迅速地用紗布給他左手紮了個蝴蝶結。
“想着你暈血,用紗布擋一擋視線也好。”
裴讓收回了手,現在他能稍稍地活動一下手指。
“勞你費心。”裴讓說。
“你還是怕我。”裴峥偏過頭,追着他眼睛瞧。
裴讓躲不過,只好回看過去,“我可不敢。”他玩了個文字游戲。
裴峥笑了,這應該是裴讓見他笑容幅度最大的一次。
“個子都比我高了,還像個小孩子。”
“我承認我很多時候不成熟。”裴讓不着痕跡地應答,“有什麽不當之處,還勞煩你多指正。”
相比之前,裴讓圓滑了許多。
其實裴峥也想找個由頭收拾他一頓吧,他主動找打裴峥也沒有拒絕,還說自己不會因為這種小事生氣,根本是糊弄小孩呢。
“哥,要沒事的話,我先去複習了,還沒到十點。”
裴讓站起身。
裴峥沒攔着,只說:“注意休息,晚安。”
裴讓攏了攏手指:“晚安。”
*
裴峥承認在“罰”裴讓的時候自己越打越興起,那把木尺子是件很稱手的兵器。
最後裴峥還是收斂了,沒趁這股勁兒抽.裴讓身上其他地方,不然收尾可不止哼哼兩聲,得掉幾顆眼淚才罷休。
為表達歉意,裴峥主動給裴讓清理傷口,裴讓沒抗拒,但似乎也沒領情。
裴讓害怕他,他清楚得很。
如果裴峥是位合格的監護人,應當采取适當方法消除被監護人的恐懼,可惜他不是。
他只會覺得裴讓在他心煩的時候送上門來找打的舉動很是貼心。
裴峥得找個時間去探望爺爺,順便将他身邊最後一名護工辭退。
但還有一個多月進入春節,裴峥手頭的事情還不少,之前為制裁伯父還浪費了一些寶貴的時間。
裴峥對着臺歷勾勾畫畫,勉強圈定了一個無事的下午。
母親的離開,就是在這樣一個下午。
臺歷上的紅圈顏色重了幾分,裴峥扔下馬克筆,他接到一個電話,來自林守一。
他以為林守一是來和他商量過年去哪些地方旅游,他們還沒定下來,都忙碌得很說到時候再看。
裴峥懶得思考了,想着林守一說去哪兒就去哪兒,他反正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喂,阿峥……”
接通電話,對面林守一的聲音委委屈屈,幾乎要哭出來。
裴峥難得聽他如此,趕忙接話:“怎麽了?”
“你晚上有空嗎?”林守一蔫蔫地問。
正确回答是沒有,但裴峥想都沒想:“有空。”
“那行,老地方見。”林守一不跟他客氣,果斷定了約,“要不是我有工作,我現在就過來找你。”
“先好好工作。”裴峥無奈地柔和了聲音,“晚上見。”
約在老地方見面,不僅晚上的工作要推遲,而且可能都沒法回家休息。
裴峥想了想,給裴讓發去信息說今晚不回家。
其實也沒有打招呼的必要,監護人沒有跟被監護人彙報行蹤的義務,只是裴讓手還傷着,裴峥發信息過去提醒他要自己更換紗布。
算是一點無足輕重的補償。
裴讓休息的時候會看手機,所以裴峥收到回複已經隔了一兩個小時。
“好的。”回複簡潔明了。
這比之前好很多,之前這孩子都裝死不回複。
裴峥有些欣慰,但不多。
*
老地方是林家名下的清吧,地方不大,但很僻靜,背景音樂是用黑膠唱片機播放的慢悠悠的藍調。
裴峥輕車熟路地要了杯瑪格麗特,徑自坐到了靠窗的卡座,林守一已經在位置上坐着了,桌上放一瓶伏特加。
裴峥感到了一陣胃痛,說實話,他不勝酒力,就算是商業應酬的酒會,他都想盡辦法跳度數不高的紅酒香槟糊弄過去,偶爾陪林守一來這邊喝酒,他也很識趣地只點杯雞尾酒,對那些烈酒的瓶瓶罐罐敬而遠之。
林守一酒量不錯,這可能是他和一些文豪最相近的特點,但他也不會一上來就點烈酒,而且還是一整瓶伏特加。
裴峥知道他肯定遇到事兒了,而且是他處理不了的大事兒。
不過奇怪的是,在今天之前,裴峥也沒聽說林家的産業有何危機,或者林守一的親人們有何危機。
是突發事件,還是什麽?
裴峥思忖着如何開口,神游天外盯着玻璃窗發呆的林守一終于把臉轉過來面向他,滿臉頹廢眼角還帶淚,明顯方才哭過一波了。
“這是怎麽了?”裴峥開了口。
他的瑪格麗特被端了上來,等到服務員走遠,林守一吸吸鼻子,猛灌了一口伏特加。
“阿峥,我老婆要跟我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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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