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第 17 章
這真是個好消息。
裴峥下意識想,這樣他不用背負道德上的壓力了。
但身為林守一的好朋友鐵哥們他婚禮儀式上唯一的伴郎,裴峥不能這麽鐵石心腸幸災樂禍。
他象征性地舉了舉杯,示意林守一可以繼續傾訴下去,他在聽。
“我和湘芷不是已經結婚三年了嘛,但一直沒有孩子,我媽我爸都着急,不管是當面還是背地裏催過好多次。”
“先開始我還能擋下來,畢竟我和她又不跟長輩們住一塊,但後邊我媽見沒法說動我,就直接去找湘芷了,甚至還拉着湘芷爸媽一起勸。”
“本來湘芷和我媽關系不錯的,她以為我媽我爸都開明,結果沒想到在這種事情上依舊沒法讓步。”
“然後湘芷忍無可忍,跟我媽吵了一架,她媽她爸以及我爸在旁邊都沒勸住。現在是湘芷被傷了心,我媽也被傷了心,我兩邊都勸不好,還被湘芷趕出家門說要離婚。”
竟然是這種事情啊,好老套的催生橋段。
林守一說完噸噸灌酒之際,裴峥象征性陪他喝了口雞尾酒。
但這種橋段發生在林家又不奇怪,林家是一個美滿的傳統家族,和人丁凋零的裴家不同,林家幾乎每一個枝桠都被要求在适當年月抽條出新葉,現在只是輪到林守一和他妻子這對枝桠了而已。
很明顯,林家的老一輩把林守一的妻子顏湘芷當成林家的一份子,需要她和林守一齊心協力為林家開枝散葉。
只不過顏湘芷選擇做一個獨立的人,而不是林家的枝桠。
“這有什麽好為難的呢。”裴峥沒打算勸和,“你和她明顯想的都不一樣,談不攏分開免得繼續互相傷害。”
“你怎麽也這樣說啊,裴峥!”林守一不滿地砸一砸桌面,動靜挺大,招來了服務員探頭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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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峥擺手示意沒事,反正這會兒清吧裏沒幾個人,林守一這東家鬧一鬧也無所謂。
“我肯定跟湘芷在同一戰線,怎麽你也挑撥離間的……”被打斷後,林守一識趣地小了聲音,語調也變得委屈不滿。
裴峥冷笑:“你要真跟她站一起,你媽你爸根本鬧不到她面前,也不可能找到你丈人丈母娘當說客。”
“她生氣,首要原因是你,另外的原因是她爸媽,最後才是你爸你媽。你和她爸媽都不站她一頭,難怪她想離婚呢,至少你倆結婚前你們都是捧着她的。”
林守一不說話了,他只是喝了酒,倒不至于失智,而且有些事情他這臉皮薄的說不出口,非得讓裴峥旁觀者清地做一回判官。
“也得虧是你,換個誰我直接絕交。”裴峥不客氣道,一天天的,麻煩事真多,要離快離,要分快分。
覺察到裴峥的不爽,林守一立馬慫了,轉換話題道:“我和湘芷訂婚的時候,就你說我和她不合适,我媽我爸還有其他長輩,明明都很喜歡也很歡迎湘芷,不知道為什麽,到現在反而沒開始那麽喜歡了。”
“還是那句話,你和她家世不匹配。”裴峥喝了兩口酒覺得齁嗓子,煩躁地推到一邊,“按照你們家的需求,你爸媽應該一開始就限制你的擇偶權,挑選出能接受為你們家開枝散葉的女子。但你爸你媽偏偏又要尊重你的喜歡,所以你娶誰進門他們都會高興,只要這個誰能為你們家傳宗接代就行。”
“換言之,你爸媽愛你,但他們絕不會因為這兩三年的交集,去愛一個在他們看來随便是誰都可以的兒媳。”
林守一徹底不說話了,他大概神志有些不清,把自己瓶子裏的伏特加倒滿了裴峥的杯子。
又大着舌頭叫來服務員點酒,裴峥琢磨把杯子裏的混合酒倒窗邊花盆裏時,手腳麻利地服務員拎來了一提瓶瓶罐罐。
要不是裴峥對林守一有那麽點心思且跟他這麽多年交情,裴峥早把酒潑他臉上且附帶一個花盆。
浪費他的時間和精力。
林守一清醒過來肯定能解決問題回歸家庭,而裴峥只是他的情緒垃圾桶和受挫時點撥他的軍師。
多年老友嘛,是這樣。
“明明阿峥你連戀愛都沒談過,怎麽看這種家長裏短比我還清楚。”林守一跌跌撞撞地起開兩瓶新酒,直接把其中一瓶黑啤推給裴峥。
可能是我見多了“家長裏短”。
裴峥認命地跟醉鬼碰一碰瓶,想了想還是給自己灌了一口。
好苦。
“不合适不如趁早放棄,你和湘芷都還年輕。”裴峥說,“我敢肯定,你爸媽對于傳宗接代這事兒不會善罷甘休。”
“你會妥協,但湘芷不會,她什麽性格,你比我更清楚。”
說到這兒,他們終于都沉默。
林守一不給裴峥強行倒酒,正自顧不暇。
裴峥只把黑啤喝完,就感覺自己頭沉得擡不起來,還好他有房産在這附近,待會兒林守一喝趴下了,他再帶林守一去過夜。
只是過夜而已,倆醉鬼又做不成什麽。
“我替你向湘芷報個平安,你可別出門喝悶酒不跟她報備。”裴峥勉強撐坐着,胡亂把手機拎過來。
林守一已經在說醉話,反反複複抱歉對不起,沒個基本的邏輯。
裴峥掃了一眼醉鬼,看他醉得癱成爛泥,都不自覺揚起笑容——這個狀态很适合抓回去,關起來。
大約還是少年時期,裴峥意識到自己喜歡林守一的同時,便意識到自己和他的不可能。
林守一那傳統的大家族既複雜又簡單,複雜在于人太多了,簡單也在于人太多了。
這麽多人的首要義務,就是将家族延續。
他要和林守一搞在一起,那便是真正意義上的斷子絕孫。
林家不會允許,林守一也不會允許。
所以裴峥思來想去,把林守一抓回去囚.禁,是最有性價比的路徑。
至少避免了這種雞毛蒜皮的争吵。
奈何眼下不是最好的時機。
裴峥暈暈乎乎地将信息點擊發送,沒一會兒顏湘芷便打來電話。
他就知道,這對小夫妻互相惦記着。
沒等人問,裴峥主動報了地名,簡單寒暄後挂斷電話。
正跟醉鬼林守一說着你老婆大概二十分鐘後來接你,他手機又響了一遍。
“都說了是在某某酒吧,全市就這一家。”裴峥酒勁兒也上來了,沒好氣道,說完挂斷電話靠着卡座歇一歇自己混沌的腦子。
到時候讓林守一替他承受不跟人好好說話的怒火吧。
*
裴峥這是搞什麽啊,不是說好不回家過夜,怎麽還讓他去接?
裴讓聽着對面的忙音,感覺到了深深的心累。
他原本以為是裴峥給他發錯信息了,想打電話問問,結果被人沒好氣地一陣嚷嚷,似乎為他的磨磨唧唧而惱怒。
好吧好吧,看來是要去接了。
裴讓看一看時間,晚上九點半。
好晚了,他還得打車。
裴讓因收到裴峥不回家消息而高興的心情,此時如被潑了冷水般發蔫兒。
他本想自己蔫兒一會兒,裝作沒有收到過信息也沒有打過電話,讓裴峥在外邊爛醉如泥,晃出酒吧後被路過的大卡車撞死。
不過可惜現在卡車已經被禁止進入市區。
可誰讓他收到了信息,也打過了電話,萬一裴峥醉酒不斷片,第二天酒醒發現他并沒有照做,他肯定沒好果子吃。
好煩。
裴讓習慣性用左手抓了抓頭發,一使勁扯到了傷口,疼得他眼皮直跳。
今天沒有換紗布,他不太會,而且不想看到傷口的血痕。
深吸幾口氣,等到傷口的疼痛平複,裴讓用手機打了車。
到冬天了,夜裏的風撲過來也終于帶了寒意。
裴讓坐上網約車的後排,跟司機商量待會兒到地方的時候等一等他,他還會接人來坐返程。
省得到時候再打車。
地方也不是很遠,加之路上不堵車,他半個小時後到了酒吧裏。
酒吧安靜得只有藍調的背景音樂,裴讓環視一周,在窗邊的卡座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腦袋。
是喝醉了斜躺在卡座上的裴峥。
很明顯裴峥對面應該有個夥伴,不過這會兒沒有。
看着一桌子瓶瓶罐罐,裴讓一是贊嘆他哥真能喝,二是疑惑他哥到底是遇見啥事兒了這麽喝。
但這些不該由他操心,他該操心的是如何把這個醉鬼搬到車上。
之前裴峥有抱過他,雖然他沒印象。
裴讓嘗試了下公主抱,這醉鬼神志不清,沒法把他搖起來攙扶。
不知是裴峥體重太輕還是裴讓勁兒大,裴讓感覺把醉鬼撈起來後沒多少重量。
明明每次吃飯都很積極,怎麽都不長肉。
裴讓将裴峥往懷裏又摟了摟,感受到了他堅硬的骨骼。
以及喝了酒,身上味道好難聞。
回去把他丢浴缸裏,用茉莉花的沐浴露腌兩遍。
*
再坐上車已經十點十五了。
裴讓單手将手機鎖屏,又稍稍挪了挪肩膀的位置,讓裴峥的腦袋靠得更穩些。
司機幫他把裴峥弄上車,順口問他這是他什麽人。
“我哥。”
裴讓回答,果不其然得到司機的贊嘆:你們兄弟感情真好。
并不太好。他只是怕第二天他哥醒來收拾他。
他左手的傷口還沒好。
等等,回家還要洗澡……沒辦法。
因為很晚了,沿途的景觀燈都關閉,留下必要的照明的路燈。
因為車子的移動,燈光明明滅滅,他借偶爾明亮的光芒看清裴峥喝醉的神情。
嚴肅到寡淡,不管是眉間、眼尾還是嘴角,和他平時沒兩樣。
裴讓不甘心地多看了幾眼,暼到了他一瞬間的蹙眉。
仿佛完美的面具裂開了脆弱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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