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章
第 31 章
裴讓運氣不錯,走到初中部的教學樓下,正好看見走廊裏他老師搬笨重儀器的瘦削背影。
他快步追上去,喊了一聲“夏老師”,在人應聲後就試圖接手儀器。
“行了,我辦公室就在前邊,沒兩步路,我自己搬。”夏老師溫聲細語,笑眼彎彎,“不能每次你來看我,我就讓你搬東西吧。”
“也沒搬幾次。”裴讓讪讪說。
“一模考試,考得怎麽樣?”夏老師又問。
“還行,我盡力了。”裴讓如實答。
“你反正沒問題的。”夏老師說。
說話間,他們師生倆就到了辦公室門口。
沒法幫忙搬儀器,裴讓很自覺地上前推開門,讓老師暢通無阻地進去。
老師一放下儀器,就招呼裴讓落座,自己又忙忙地去倒水。
“您是要下班了吧,我會不會太耽誤您?”裴讓不肯坐,糾結地站在辦公桌邊上。
夏老師把一杯溫水遞他手上,“我今天值夜班,還有些孩子上晚自習,我得守着他們。”
“你多待一會兒,我也高興。”
夏老師是個年輕的女老師,教裴讓的時候才大學畢業二十出頭。
對于裴讓來說,她既是老師,也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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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着今天考完試放學早……”裴讓有些局促地捏着水杯,“然後就是,我今年春節去看了《流浪的球》的電影。”
“改編得還行,是不是?”夏老師笑開來,“只不過年輕的演員演技挺生硬,也沒有拍完整部原作。”
“是,我還遺憾沒看到太陽氦閃呢。”裴讓輕松了些。
以此打開話匣子,師生二人聊開來。
夏老師還說請他去教室食堂吃晚飯,他婉拒了。
“我回家吃,嗯,我哥今天回來。”解釋的時候,裴讓還有些不好意思。
“哦,我聽袁老師說過,你最近都是跟你哥哥一起住。”夏老師了然地點點頭,“有親人照拂着,挺好,至少不是一個人了。”
“聽您這麽說,感覺我很孤僻的樣子。”裴讓忍不住吐槽。
“孤僻說不上,那不是你自己願意的,就是覺得你很孤獨吧。”夏老師輕輕笑着,“我也是這麽過來的,雖然習慣了也就那樣,但總歸有個人陪着會好些。”
可能老師說得對,不過裴讓沒到那個年紀,所以他也沒覺得對在哪裏。
他和裴峥,不是什麽互相陪伴的單純關系。
各有所圖,各取所需。
罷了。
*
告別老師,裴讓往校門口的方向去。
經過高中部的教學樓時,他被許久不見的林守拙叫住。
“裴讓,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很久了我就要跟你走嗎?
答案是否定的,裴讓禮貌地拒絕:“抱歉,我還有事。”
“耽誤不了你多久。”林守拙卻直接上手推搡,“說完我們就兩清了。”
但林守拙把他推搡去的方向,不像是個能說完兩清的地方。
那是教學樓背面少有人行的死胡同,胡同一邊是教學樓,另一邊是圍牆。
裴讓本來能夠輕易逃脫,奈何被推到了這裏,他都有些好奇林守拙的兩清方式。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為什麽針對你嗎?”林守拙直接把裴讓按到了牆上,好在裴讓身後的背包給了些緩沖,他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結果林守拙的拳頭就飛過來,直沖他臉。
“我最讨厭你這種無所謂的表情!”
裴讓攥了他手腕,硬生生将這拳頭擋下:“我是來聽你講道理的,不是來跟你打架的。”
“有話快說。”
林守拙咬牙掙開他的桎梏,活動着被掐出手印的腕子:“我承認,先開始針對你,是因為你的身份。”
“畢竟裴峥哥跟我關系好,我可不願意看見他因為你的存在而煩惱。”
“所以你果然暗戀裴峥?”裴讓油鹽不進。
林守拙被激得要再給裴讓一拳,好在手腕的疼痛讓他暫時消停了些。
“我可沒有你那些龌龊心思。”林守拙啧了聲,“後來漸漸地也不關裴峥哥的事,我只是不爽像你這樣的私生子,憑什麽過得那麽輕松惬意,憑什麽擁有裴峥哥那樣的哥哥?”
鑰匙以前,裴讓會怼他一句,喜歡這樣的哥哥你拿去,但現在他對裴峥有了龌龊心思,可不能輕易送人。
于是他說:“你哥哥對你不好嗎?”
林守拙的哥哥應該就是半夜給裴峥打電話的那個林守一,裴讓莫名地有些在意這個人。
誰知這句話就踩着林守拙雷點了,他不管不顧地沖裴讓揮拳過來,裴讓幾次抵擋無果,幹脆就和他鬥毆開來。
最後以裴讓把林守拙按在地上結束。
好久沒打架了,他功夫還沒減,真好。
“我自己來總結一下吧。”裴讓也沒忘記談話的主題,“你是把對你哥的不滿發洩到了我身上,而你自己應該拿你哥沒辦法。”
林守一沒有反駁他,只目眦盡裂地瞪着他。
“那你真是個懦夫啊。”裴讓不客氣地說。
林守一瞪着瞪着他,反而笑出聲來:“是,我的确是。反正針對你,你也就一個人而已;針對我哥,是跟我一家子的人過不去。”
“你壓根就不知道,有一個大家眼中完美無瑕的全能哥哥的壓力和痛苦,我什麽都要比着他來,什麽都要以他為标準。”
“更讓人不爽的是,我哥對我很好,好到我都沒有找他茬的資格。”
很長一段話,林守一笑到喉嚨發幹,尾音拖着淡淡的嘆息。
裴讓沒太搞懂他這樣的心理,可能是因為裴讓的哥哥是裴峥。
裴峥絕對說不上是什麽絕世好哥哥。
“你這是在嫉妒你哥。”裴讓得出書本上的結論,他在語文閱讀題的文章裏讀到過類似情節。
很快他就放開林守拙,他發現自己滾了一身灰,趕緊起身拍一拍,而後才察覺到自己手肘和膝蓋輕微的刺痛,可能是擦破皮了。
“可能吧,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林守拙慢吞吞坐起來,沒有站起身,他就這樣仰面看着裴讓,“所以我一直希望裴峥是我哥,但後來發現裴峥更在意你這個親弟弟。”
“那你誤會了,我和裴峥半年前才熟悉起來。”裴讓拍了半天,沒拍掉褲子上的灰,更別說別的地方,只能回去換掉了,“他現在算我半個監護人,照看我是他的一種義務。”
前幾天在裴讓的努力下,裴峥已經不是他的監護人了,可以随時讓他滾蛋。
“你這麽說誰能相信?”林守拙冷哼,“裴峥哥對我們這些朋友家的弟弟妹妹,都很用心,從我有記憶以來,逢年過節,他都會送禮物,我念叨了很久的手辦模型都是他送的。”
有記憶以來的逢年過節,裴讓草草地算了下,裴峥給林守拙送了四十次以上的禮物。
但裴讓只有兩個禮物,有記憶以來。
他心裏的不爽騰地一下湧上來,然後他照着林守拙的臉就是一拳,又一拳。
“對了,還問你一個事兒。”裴讓半蹲下.身,揪了林守拙的領口,“裴峥和你哥關系很好?”
林守拙咬緊牙關,沒打算回答,裴讓就作勢要将他後腦勺按地面。
他大抵是怕了:“……他們初中那會兒就認識了,十幾年的鐵哥們。”
裴讓一把将林守拙丢下,聽見他後腦勺落地,才起了身:
“以後別來煩我,咱們兩清了。”
“另外自己打120,別死這兒了。”
*
裴讓回去沖了澡,換了衣服。
換成短袖短褲,讓胳膊和腿上的擦痕、淤青裸.露出來,但又因為怕冷,裹了條毯子在沙發上癱着。
家政阿姨不是多事的人,沒問他這麽狼狽是發生了什麽事;聽他說等裴峥回來再吃晚飯,就把做好的飯菜放冰箱冷藏層,囑咐他說要吃的時候,每盤微波爐熱兩道三分鐘就行。
目送阿姨離開後,裴讓就裹着毯子睡覺。
睡是睡不着的,他心裏膈應得很。
裴峥有那麽要好的朋友他并不介意,他介意的是裴峥因為朋友而對朋友的弟弟妹妹很好,甚至都好過了他這個有血緣關系的親弟弟。
是,裴讓是不可言說的私生子,父母沒去世前還是裴峥争家産的勁敵,但怎麽說跟林守拙相比他和裴峥的關系更近才對。
可如果不是父母忽然去世,他的人生仿佛就和裴峥毫無交集。
憑什麽?
裴讓心裏積壓的酸澀迸發到鼻腔,逼得他差點就掉下幾滴不争氣的眼淚——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裴峥本來就不算他什麽重要的人。
他的生命裏就沒有過特別重要的人。
他自己,也不是別人生命裏重要的人。
本來就無關緊要,本來就不值一提。
本來就……
裴讓生生将眼淚憋了回去,他稍稍抱了抱胳膊,覺得身上擦破皮的地方,刺激地疼痛起來。
*
按照約定,裴峥周五結束工作後,便開車趕回家。
開門之前,他下意識地在門外站了一會兒,這次沒有等待裴讓開門。
那前幾天晚上是怎麽回事?
裴峥無趣地掏出鑰匙,打開門發現家裏一片漆黑。
他心裏一跳,拍開客廳的吸頂燈,看見裹成毛毛蟲蜷縮在沙發上睡着的裴讓,才稍稍地放下心。
甚至還自嘲剛在擔心什麽,裴讓那麽大只是不會被拐跑的。
他換了拖鞋,快步走到沙發邊,裴讓因為忽然亮起的燈光而迷迷糊糊地坐起來。
“你回來了?”裴讓帶着鼻音說。
裴峥注意到他發紅的眼眶,以及上身穿着短袖,胳膊上有無法忽視的淤青和擦傷。
“怎麽,今天出門打群架了?”裴峥挨着他坐下,順手抓過他胳膊細看。
“去考了試。”裴讓含糊地回答。
哦,這是去了學校,碰到老對頭了。
裴峥了然:“你這是跟人家結了多大仇?怎麽到現在還追着你不放?”
“誰知道呢,反正我沒惹他。”裴讓低着頭,甕聲甕氣地說。
“我給你處理一下。”裴峥有些遺憾,本來今晚還打算有點別的活動,但小朋友受了傷,還是不要那麽不做人。
他還沒起身,就被裴讓摟過了腰。
裴讓還嘴犟:“沒多大事兒。”
“沒多大事兒,還特地換短袖讓我看傷口?”裴峥調侃道。
“我熱還不行嗎?”裴讓膩歪歪蹭裴峥懷裏,回嘴道。
裴峥也不是遲鈍的人,早就覺察到裴讓情緒不對勁:“你不會沒打過才這麽委屈吧?”
誰知這個猜測得到裴讓一聲嗤笑,裴讓從他懷裏擡起臉:“我一般不會打不過,要不是想着他是你好朋友的弟弟,我下手還會更狠。”
“好朋友”三字被特地咬了重音,裴峥有些無奈:“看來我之前那頓懲罰卓有成效。”
“但我還是把他打了頓,你又要罰我咯?”裴讓卻逼問。
“我先看看你的傷,”裴峥到底是講良心的,但總忍不住逗孩子,“傷不重就罰。”
裴讓一骨碌地坐起來,把毯子裹緊了些。
“我就知道。”裴讓說得咬牙切齒。
話音沒落,那發紅的眼眶就滾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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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