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

第 42 章

裴讓的探親之旅提上日程。

裴峥有工作在身抽不出時間,另外祖母必定不想見他,于是他聯系姑母,拜托她領着裴讓去一趟。

奈何姑母回複裴峥說,她目前在南極洲。

“我到九月份才完成采風呢,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你讓你伯父嚴叔帶小讓去呗,他倆都快到退休年紀了,每天清閑得很。”

就是不想去拜托伯父才給姑母打電話。

裴峥無奈地咬一咬牙,只能挂斷這衛星訊號并不太好的電話,琢磨着拜托伯父之前還是先威脅幾句比較好。

雖然現在不用擔心伯父利用裴讓做壞事(目标人物已經沉入湖底),但他還是會擔心伯父這嘴上不饒人的把裴讓這脆弱的小孩逗破防。

到時候還得在嚴叔面前打點打點,希望嚴叔對裴讓多照顧照顧。

這些曲裏拐彎的小事沒必要讓裴讓知道,他只需告訴裴讓跟着伯父嚴叔去奶奶家住一陣子,等他有空閑飛去歐洲,再正式開啓他們倆的度假之旅。

裴讓聽話地接受安排,期間并沒有提出異議。

“我需要準備什麽呢?”裴讓問。

“見面禮我都買好了,你要做的就是适當地裝乖還有忍耐。”裴峥一本正經地回答。

随即他得到裴讓不服氣的哼哼唧唧:“我是真乖,沒有裝。”

“臉皮都有城牆轉角厚了。”裴峥拍一拍裴讓的側臉,“說認真的,你到時候別多嘴問東問西,他們說什麽你就聽着,不要輕易相信。”

“嗯。”裴讓點一點頭,眷戀地往裴峥頸窩蹭,“那我要在那邊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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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左右,我盡快完成手邊的事情,然後就飛過去接你。”裴峥回答。

裴讓動作大了些,将他直接撲倒陷入了床鋪裏。

好黏人。

裴峥已經确信裴讓不生他氣了,他對此甚至感到了愉悅,這有些不太像他的性格——看人臉色比較沒出息。

不過裴讓本人并不知情,所以裴峥也算沒怎麽丢臉。

*

看吧,裴峥跟他說明安排,他也聽清楚了,就不會再萌發出不安空落感。

雖然裴讓對素未謀面的祖母沒有半點了解(裴峥也沒有透露太多信息),且跟伯父嚴叔沒有太多相處的經驗,但想到只用在那邊待一周,裴峥就會過來接他去度假,裴讓心情還是有些雀躍。

這種雀躍保持到裴峥送他去機場,将他托付于伯父嚴叔,再招招手告別時,幾乎是“轟”地一聲變為千鈞重負壓在他心口,但面上只能不動聲色,勉強笑着說:“回見,哥。”

等上了飛機有了座兒,裴讓連勉強坐直的心力都沒有,把靠在一起的座位讓給伯父和嚴叔,自覺坐到了走道對面靠窗的位置。

正想扣好安全帶後縮座位上裝蘑菇,伯父直接大咧咧地坐到了他身邊,見他被拍肩膀吓了一跳,笑眯眯道:“別緊張嘛,小讓,好容易咱們聚一聚,不聊一會兒天說得過去嗎?”

“但這好像是別人的位置。”裴讓弱弱地說。

“哦,你誤會了,我剛剛的意思是頭等艙裏的座位你随便坐,沒有讓你為我和你嚴叔挨一塊坐委屈自己的意思。”伯父笑眯眯地補充。

真財大氣粗。

至于嚴叔那邊已經優雅地落座,熟練地找到飛機的安全手冊仔細翻閱,全然沒有管束伯父的意思。

裴讓躲不開伯父的熱情,只得讷讷道:“好,好啊,聊什麽?”

他想起來之前欠過伯父人情,裴峥那張照片是伯父發給他的。

“聊聊為什麽你哥一走,你這臉就垮了下來。”伯父語氣波瀾不驚,話語卻如平地驚雷。

裴讓差點就被炸了一跳,還好他提前系了安全帶。

“沒有吧,您看錯了。”裴讓讪笑。

“我眼神好着呢,到不了老花的程度。”伯父一本正經,“你不說我只好自己猜猜咯。”

裴讓緊張得牙齒都發抖,話沒出口卻先連連擺手,心裏有鬼不言而喻。

但伯父不追問了,還略帶可憐地瞅了他一眼:“好啦好啦,逗你玩兒的,別太緊張。”

說完就輕巧地起身,穿過過道往嚴叔腿上坐,而後被人按到了靠窗的位置。

“坐好。”嚴叔可算開了金口,他翻下安全手冊,扭頭看了眼心緒不寧的裴讓,安撫地笑笑,“小少爺,你伯父也沒什麽惡意,別太在意。”

這稱呼一出,裴讓更加如坐針氈:“嚴叔,你叫我小讓就好。”

他已經開始想扛着飛機跑路了,看來裴峥對他的叮囑确實是某種真理——裝乖忍耐,忍耐裝乖,不忍不裝他怎麽度過這漫長的旅程?

“抱歉,這是多年職業病。”嚴叔略略地點頭致歉,“如果我之後也口誤了,還請見諒。”

“你嚴叔都快六十了,讓讓他吧。”伯父把胳膊搭嚴叔肩膀,替他這老伴說話。

“我沒有針對的意思。”裴讓聽得更頭大,“我只是不太好意思,也擔不起這稱呼。”

“你就是得臉皮厚一點啊,小讓,像你哥學習。”伯父煞有介事道。

裴讓扯一扯嘴角,心想着這飛機怎麽還不起飛。

“诶,你看看,提到小峥,小讓就又笑了。”伯父又道。

啊,來個人,救救我!

趁着還沒起飛,裴讓把手機的飛行模式解除,默默地打字發信息給裴峥:“伯父一直在我面前提你。”

“提就提呗。”裴峥回複得也快。

“我怕我一不小心露餡。”裴讓說。

“露什麽餡?”裴峥沒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

“就是……我們倆的關系……”

“這有什麽,咱們不是兄弟嗎?”

話是這麽說,他們除此之外也沒啥正當關系。

裴讓嘆了口氣,想說他不是這意思,但最後還是打了字:“說的也是。”

他又打開飛行模式,廣播播報說飛機即将起飛。

今天市內天氣依舊不錯,進入節氣意義的夏天後,幾乎沒有過壞天氣,和往年大不一樣。

可能只有就會迎來夏季特色的暴雨,已經連續晴朗了近一周,該下一場雨沖走這灼人的熱氣。

最好他在歐洲落地,市內就下起暴雨,讓裴峥上下班被澆成落湯雞。

這樣的想法不太善良,連累了其他無辜人。

裴讓道了聲罪過,忽而飛機擡升,巨大的轟鳴籠罩了他全身。

他沒有心思往外看雲層,而身旁也空無一人。

混蛋裴峥。

雖然裴峥不在眼前,且裴峥也沒做錯什麽。

但裴讓還是想罵,混蛋裴峥。

*

“看起來睡着了,我還想等飛機進平流層後,過去跟他聊聊天呢。”裴桾越過旁邊嚴拾棋因翻閱報紙而支起的胳膊,望向過道那邊靠窗位置上側身熟睡的少年。

“可別了,沒看人家躲你呢。”嚴拾棋翻了下報紙,目不轉睛地閱讀報上的內容。

“誰讓你沒事叫他小少爺的?人孩子被你這套老封建吓到了。”裴桾靠回自己的位置,目光落到嚴拾棋機械的左手上。

“我個人并不想跟你的侄子們走太近。”嚴拾棋淡淡道。

“嗯嗯,反正你就是不想跟裴家的人走太近。”裴桾漫不經心地應和。

他當然知道嚴拾棋是什麽意思,不過不想說好聽話罷了。

嚴拾棋聞言也只嗤笑一聲:“裴家人,待會兒要睡着了,可別靠過來。”

“我可以随母姓。”裴桾直接挨了過去,半閉上眼,“這回過去求求我媽,指不定她老人家就同意讓我改姓了,不過她老人家也不咋待見我。”

“你別老氣她就行,母子哪有隔夜的仇。”嚴拾棋單手收好了報紙,機械的胳膊環過裴桾的腰,座椅間的扶手一早就被收起來,裴桾順勢就窩進了他懷裏。

“你三十多年前也這麽說。”裴桾喃喃,“比起我,她更希望你是她兒子吧,年輕那會兒,她不還張羅過你和寧椿的婚事。”

嚴拾棋喉頭一哽,沒來得及說什麽,裴桾就擡了臉,“差點兒我們就成親戚了呀。”

“你這個人,斤斤計較又沒心沒肺。”嚴拾棋嘆了口氣,“成天那麽擰巴,這都過去多少年了。”

“過去那麽多年,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寧椿不在的情況下,去跟我媽接觸。”裴桾自說自話,“寧椿在場老太太都嫌棄我,她不在場老太太肯定都不想見我。”

“沒關系,這回有裴讓少爺在。”嚴拾棋知道他這德性,偏不順毛哄,“老太太會看在自家孫子的面子上,稍稍忽略你的存在。”

裴桾擂了他胸口一拳,自己聽着也笑了,“得,合着就我一個人矯情。”

“那可不是嘛。”嚴拾棋說。

他向空姐要了條厚一點的毯子,并拜托空姐近兩個小時內,不用推餐車過來詢問是否需要飲食。

裴桾睡眠比較淺,睡不了多長時間,而且幾乎有點兒聲響就醒。

眼下好容易消停點兒,嚴拾棋将毯子仔細搭在裴桾身上,又小心地調換姿勢讓他靠着更舒服些。

“對了,拾棋,咱們的銀婚紀念日要到了。”裴桾閉着眼睛,猶如夢呓道。

“是怕我忘了,還是怕你自己忘了?”嚴拾棋輕笑。

裴桾也笑:“給我們倆都提個醒。”

*

二十六歲那年,裴桾做了伯父。

比他還小兩歲的弟弟裴榆在那年喜為人父,而他本人對自家父親安排的婚事仍然處于拒絕的态度。

裴榆和他性子完全相反,他倔強地反抗父親一切的安排,包括公司的業務也擅作主張;裴榆不插手裴家的家業,選擇了從事藝術創作,當一個富貴閑散人,并聽話地接受了父親一手安排的婚姻。

弟媳婦是父親故友之女,因雙親亡故,幼時就寄養在父親身邊,和裴榆一起長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裴桾很早就接受寄宿制教育,除了避不開的假期,很少回到老宅子住。

父親擔心學校的教育力度不夠,還派出了最信任的老管家的養子嚴拾棋,作為他的監視人。

嚴拾棋比他年長三歲,因要完成父親交代的任務,不得不留級和裴桾讀一個年級,日日夜夜守在他身側,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這樣的狀況持續到裴桾的二十六歲。

從始至終,父親都沒有信任過他。

而同樣,父親也沒有十分信任多年老忠仆的兒子,在這一年,裴桾侄子出生不久後,嚴拾棋意外失蹤、下落不明。

他那會兒跟嚴拾棋的關系算不得好,坐牢的罪犯不會跟獄卒關系良好,沒想歪門邪道把嚴拾棋偷偷做掉,都已經算裴桾心地善良。

但也不至于很差,畢竟嚴拾棋是差點成為他姐夫的男人,是被他親媽指定了的女婿。

裴桾想他有義務尋找一下這位獄卒的下落。

與此同時,他那與世無争的閑散廢物弟弟裴榆,終于跟父親起了沖突,吵鬧着說分家搬出去住。

他旁觀了那場争吵,有些疑惑風暴中心之外,弟弟的妻子為何瑟瑟發抖到可憐的地步。

是不想看到公爹和丈夫争吵?還是擔心丈夫争取不到他們獨立的權利?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

當時的裴桾尚不知情,他一心一意要去尋找他的獄卒。

獄卒失蹤前,他們倆也爆發過争執,無非是一些監視與被監視老生常談的矛盾,以及弟弟與準姐夫間的新仇。

奈何争執還未開解,人先不見了蹤影。

以嚴拾棋的塊頭和身手,能近他身的人都少……或者說能近他身,并将他帶走的人絕非平常。

另外嚴拾棋只是個獄卒,平日裏的生活除了圍着裴桾轉,就是跟裴家其他人打交道,若想跟旁的人結仇都沒時間。

如果說是跟裴家結仇呢,而且裴桾記得,他父親手下的某些打手很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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