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個人

第1章 六個人

A大。

階梯教室裏幾乎沒有風。

馬院的老教授在講物質的客觀聯系，聲音抑揚頓挫。

“六度分隔理論，也被叫做小世界現象。簡單來說，你和任何一個陌生人之間所間隔的人不會超六個，也可以這麽理解，最多通過六個人你就能夠認識任何一個陌生人……”

天氣又燥又熱，後面兩排睡倒一片，前面的人也只是強打精神。

何嘉若有所思，筆尖在筆記本上摩擦，數字“6”的尾部畫了一圈又一圈。

“走啊何嘉。”

“哦，來了。”

邬小鵬路上都還在念叨，“熱死個人了，學校也不安個空調……”

“哎我外賣到了，走快點啊！”

何嘉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機械地跟上室友的腳步。

六個人……第一個會是誰？

一教離商院宿舍樓很近，邬小鵬和何嘉回到寝室，僅有一人的宿舍裏傳出一道女聲：

“你知道我們院那葉子旗嗎？下午去上課的時候鎖骨露出來的紋身一看就是謝鑫昊紋的，”

“多少人找他都不答應呢……”

趙宗迪哭笑不得地安慰電話那頭的女友：“……那能比嗎，人家搞對象呢。”

邱淩還是不忿。

何嘉和邬小鵬進門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段對話，他頓了頓，把手裏的打包盒遞過去。

“不跟你說了啊吃飯了，”趙宗迪挂斷和女友邱淩的視頻通話，接過何嘉手裏的袋子，“謝了啊，多少錢我一會兒轉你。”

“不急。”何嘉溫聲道。

趙宗迪的女朋友是美院學産品設計的，兩人據說是一起從高中考上來的，感情很好。

打包盒和塑料袋摩擦的聲音此起彼伏，何嘉卻沒去動桌上的飯，側過身子對隔壁的趙宗迪說話。

“阿迪，能拜托你幫個忙嗎？”

趙宗迪就着一口湯咽下嘴裏的飯，“什麽忙，你說。”

“我表妹今年就高考了，也是學美術的，現在正在集訓。”

楊希一直想考A大，之前就問過他許多關于學校的事，但畢竟何嘉是商學院的，也不懂美術學院的專業和招生情況。

“周末我想請你和你女朋友吃頓飯，順便請教她一些問題，”

“可以嗎？”

趙宗迪看着何嘉，突然想起大一剛來報道那天。

他是外省考過來的，來到學校難免不适應。當時寝室裏還只有他和何嘉兩個人，不久後邬小鵬也來了，一家子熱熱鬧鬧地在宿舍張羅。趙宗迪心中湧起一陣酸澀，坐在旁邊顯得有些沉默。

何嘉看出來了，但沒有詢問，也沒有多話，只主動邀請他到校園逛逛。

晚上校園裏不像白天那麽熱鬧，走在路上也不見有幾個學生。現下氣氛安靜，不似剛剛寝室裏的聒噪。

何嘉說讓趙宗迪陪他一起去一趟學校超市，結果出來的時候兩人手上只一人多了一根冰棍兒。

趙宗迪也不遲鈍，真心實意對何嘉說了句謝謝。

大學三年，何嘉一直對他很照顧。三年前何嘉笑着說“我請你”時的場景奇異般的與此刻重合 ，趙宗迪微微恍了神。

“當然可以了，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兒呢！”

他爽快地答應。

何嘉也在笑，恍惚中卻想到剛才邱淩口中的紋身——

“紋在這裏可以嗎？”葉子旗半躺在紋身床上，指着鎖骨。

床邊站着個男人，眉眼很冷，刀削般的五官張揚濃烈攻擊性極強。他右手拿一根蘸了墨的手針，聞言用另一只手量了下鎖骨周圍的那塊兒皮膚，葉子旗被他微涼的指尖冰到，不受控制地抖了下。

“會更疼。”

“沒關系的，紋在這裏更……漂亮。”

謝鑫昊不置可否，也懶得戳穿葉子旗的小心思，無所謂地說随便你。

他穿一件純黑色T恤，肩頸到小臂的線條流暢沒有綴餘，用力點墨時胳膊鼓起的肌肉也恰到好處。

男人專注紋身時很迷人，葉子旗臉紅心跳地偷瞄了好幾眼，視線一度黏在男人收緊的下颌。

一刻鐘後，純黑的“X”落在右肩下，葉子旗臉色不太好看，謝鑫昊也是。

但一個是痛的，一個是煩的。

他紋身的時候本就專注，耳邊卻一直響着哼叫，這聲音在床上好聽，下了床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葉子旗痛的咧嘴，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沒注意到謝鑫昊的冷臉，撒着嬌讓人送他去上課。

“好不好嘛……”

謝鑫昊突然毫無預兆地轉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平靜，葉子旗卻下意識地噤了聲。

他連忙沖男友露出笑臉，謝鑫昊卻早已扭過頭。

“去吧。”

車子最後還是停在教學樓前，來上課的學生不少，看見熟悉的車牌都紛紛往副駕駛望，看坐的是誰。

“你陪我去上課嘛。”葉子旗繼續軟着嗓音求，他長的好看，巴掌大的臉上笑意盈盈，讓人難以拒絕。

謝鑫昊卻不為所動，“不了，”他幹脆利落地開車掉頭，“我還有事。”

葉子旗：“……”

有時候他是真搞不懂謝鑫昊忽冷忽熱陰晴不定的态度，明明上一秒還在蜜裏調油，難道那些纏綿只在床上才有嗎？這算哪門子的戀愛？還不如直接做炮/友。

他站在原地，臉色越來越難看。

回到宿舍，室友們像等待多時一樣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個不停，無一例外都是關于他鎖骨上的紋身。

葉子旗臉色陰沉，但很快，他心念一動，拿出手機發消息。

葉子旗：今晚老地方，我開好房間等你？

幾分鐘後——

謝鑫昊：不了。

葉子旗握着手機，神色不明。

之前雖不說多如膠似漆，但在這事兒上兩人一向和諧，謝鑫昊也從來沒有拒絕過他。

可現在……

室友們注意到他臉色，紛紛散了各回各窩，其中一個還想過來和他搭話，看清他臉上表情後卻默默縮回了腦袋。

下課後，何嘉回了趟家。寝室四人中只有他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半個小時的車程就能回到三環外的麗水苑。

“回來了？”

廚房裏咕嚕咕嚕傳出聲響，連帶着母親的聲音一齊，何嘉看了一眼，“做什麽好吃的呢？”

“給你煲的湯。”

何嘉幫母親把湯端到桌上，“不是讓您別等我了。”

宋敏華盛了滿滿一碗遞給他，“瞧着又瘦了一圈，快把湯喝了。”

“這段時間沒有好好休息吃飯吧？”

何嘉低着頭喝湯。

宋敏華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嘆口氣，心疼地又要替他盛第二碗。

“不用了媽，我真喝不下了。”

宋敏華于是作罷，母子倆靜靜地說了會兒話。

“我上去洗個澡啊媽，碗放着一會兒我來洗。”

宋敏華催促，“水放熱些，洗完舒舒服服睡個覺，別下來折騰了。”

何嘉點頭，今天确實折騰了一天，浴室的蒸汽熏得他直犯困，頭發都還沒擦幹便徑自走向床邊。

意識逐漸開始模糊，何嘉當晚做了個夢。

夢見了謝鑫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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