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002
002
延慶觀位于城北山腰。
山頭并不很高,因為入冬,漫山的景致略微頹靡,顏色墨潑似的素雅。
入觀需登山,登山路八百階,馬車上不去,只能步行。
唐婠和溫亭玉從馬車裏下來,帶了兩個小厮随行,上山路中,只見絡繹不絕的游人信客,個個神情虔誠。
唐婠感嘆:“從前來延慶觀的人可沒這麽多。”
她雖自幼跟着父親在南方岷州長大,但每年年關也會入京,印象中,大約六七年前,延慶觀還是座名不見經傳的小道觀,那時除了閑暇登山的人,信客寥寥可數。
溫亭玉:“有了國師坐鎮,這座道觀哪裏還能籍籍無名。”
唐婠:“這麽一說也是稀奇,小時候,我爹提到皇帝陛下,總說他不信鬼不信神,只信自己,沒想到年過花甲,也入了道門。”
“這不算太奇怪,越是位高權重之人,越盼長生。”
“唔,你的話有道理。玄濟道長可是空谷大師的徒弟,一身醫術連禦醫也沒辦法比肩。空谷大師快一百二十歲了吧?反正‘長生’二字從他們一脈的人嘴裏說出來,比旁人顯得可信多了。”
似想到什麽,唐婠眉梢一揚,聲音變得輕快,“不過無論如何,我也得感謝玄濟道長,如果不是他五年前入京成了國師,你也不會慕名遠道而來,那麽,我也就不會遇見你了。”
溫亭玉笑道:“如此說來,我也得感謝他。”
唐婠将他的手牽得更緊。
山路已登一半,前方樹影雪色中,驀地出現一道清幽涼亭,但因為天冷,游人皆是行色匆匆,并沒有人駐足在那裏頭。
唐婠觀溫亭玉臉色,知他連登四百級臺階有些勉強,低聲詢問:“到鶴亭了,要歇一會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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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亭玉沒有逞強,輕喘一口氣,點了點頭。
夫妻兩人步入亭中。
雪水初化,亭子裏很是潮濕,但好在此行二人做的準備充足,鋪上墊子、取出暖爐,冬日的冷風也不算太難捱。
唐婠坐在溫亭玉身旁,替他理了理裘衣,順手提起兜帽蓋在了他腦袋上,對上溫亭玉疑惑的眼神,她彎眼笑了笑:“山裏風大。”
又毫不心虛地補充了一句,“這一路上的姑娘全在偷看你,你還是把臉遮起來好些。”
溫亭玉一愣,忽的笑起來,氣沒順暢,又咳嗽了幾聲。
唐婠一邊給他順氣,一邊沒好氣地橫他:“你笑什麽?”
溫亭玉長睫微垂,唇角笑意未減:“我想到了兩年前,第一回見你。”
-
兩年前,也是個臨近年關的冬日,唐婠随父入京觐見。
作為大寧頭一份尊貴的武昌郡主,唐婠在京中從不缺乏玩伴,常常一揮手便能招來浩浩蕩蕩的隊伍。
那日,她領着她的隊伍出城游獵,恣意縱馬過長街,途徑城南小巷時,卻被一架丢了馬的車廂堵住了去路。
她反應極快地勒馬懸停。
馬兒前蹄高揚,鬃毛飛逸,帶起的風刮開了車廂素雅的綢簾——簾子後,她瞥見了一張臉。
這張臉不同于以往她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烏發,雪膚,漂亮的眼眸如桃花一般形狀,眼尾處收束上挑,卻并不顯得媚氣,全被那雙淺褐色的、冷淡如琥珀的瞳仁壓住了。
唐婠失了一瞬神。
很快,綢簾閉合了,馬蹄也“咚”地落地。
身後聲勢浩大的馬隊追趕上來,見巷中狀況,紛紛勒馬止步,叽叽喳喳的議論聲擠滿了狹窄的道路:
“這是誰家馬車?怎麽連馬都不見了?”
“這麽堵着咱們也不過去呀。”
“喂,馬車裏的,你可認得我?識相的快叫人讓路!”
馬車前的老管事被這陣仗吓得哆嗦,連連打躬作揖,誠惶誠恐道:“各位公子小姐,高擡貴手高擡貴手,我家公子頭回入京,拉車的老馬累病了剛被牽走,眼下就我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守在這兒,如何能挪動這車廂喲!還望各位公子小姐大人有大量,換條路走吧。”
“哼,原是外鄉來的。老頭子,知道我是誰嗎?西昌侯府聽說過嗎?小爺在這京城裏活了十七年,從來只有別人讓我,沒有我讓別人的份兒!”
眼見那老管事雙腿抖如篩糠,幾欲下跪,唐婠皺起眉,聲音冷冷:“我倒沒曾想,西昌侯府的家規竟是恃強淩弱。”
她一發話,馬後跋扈嚣張的聲音立即偃旗息鼓,鹌鹑似的不吭聲了。
“回頭,換一條路。”
無人有異議,龐大的馬隊陸陸續續掉頭離開,狹窄的巷道很快變得清淨如初。
唐婠落在最後。
她看了看那截無法動彈的車廂,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馬兒。
“不如……我把我的馬借你們一用?”
迎着老管事感激涕零的眼神,聽着老管事千恩萬謝的話語,她翻身下馬,将缰繩遞了出去。
老管事套馬的時候,車廂裏仍是安靜的。
百無聊賴間,唐婠打量起這架馬車。顏色很素淨,材質亦有些簡樸,馬車主人顯然不是什麽天潢貴胄,像是稍有些家底的世家。
突然,她聽到車廂裏傳來幾聲極輕的咳嗽。
咳嗽剛止住,一道清潤的男子聲音緊接着響起:
“方才犯了舊疾,剛吃藥壓下去,未能及時招待姑娘,失禮了。外頭天寒,姑娘若不嫌棄,進車裏避避風吧。”
唐婠:“……你有舊疾?”
“是。”
“那現下可有大礙?要請個郎中來瞧瞧嗎?”
“不必,這是自幼的毛病,我已習慣了,待這一陣過去了就好了。”
“你這樣的狀況,我進來不要緊嗎?”
“不要緊。”
“那……我進來了?”
“好。”
唐婠掀簾,撲面拂來一股苦澀的藥香,眼睛向上稍擡,正與車內一道溫和疏淡的目光對上視線。
車內端坐着的男子很年輕,看起來年紀比她大不了幾歲,穿了一身竹青色的大氅,襯得露在外頭的皮膚雪似的白。
他的容貌是少見的絕色,五官哪一個單拎出來都是一等一的昳麗,組合在那張臉上卻是清雅大于妖冶,渾身的氣質溫溫和和,皎潔如天上月。
因為長久的病弱,他形狀漂亮的唇失了一絲血色,此時噙着笑,關懷地問:“能使上力氣嗎?”
說着,朝她伸來一只手。
唐婠的心跳猛地漏了好幾拍。
過了好半會兒,才搭手上去,任由他牽着上了馬車。
車廂不大,兩個人同坐雖不至于擠擠挨挨,但也确實沒有太大的活動空間,唐婠不敢亂動,一雙眼卻是明亮地望着他。
“我叫唐婠,你叫什麽名字?”
“溫亭玉。”
“溫亭玉?”
“溫姓,‘玉立亭亭并出林,不于千畝競繁陰’,名亭玉。”
“原來是這幾個字。我記得宗正卿大人也姓溫,你們是不是有什麽關系?”
“正是家父。”
唐婠睜大了眼睛。
溫亭玉耐心地解釋:“我是溫家第六子,母親身份有些不合家族規矩,故而自幼被養在京外,這回是第一次入京。”
唐婠眨了眨眼。
她父親雖貴為鎮南王,但在母親去世後一直沒有再娶,因此家中人口簡單,上頭只有一個親生哥哥,一家子長居岷州,對于京城裏這些世家的後宅事知之甚少,這才有了先前那不經意的“戳心”一問。
她本想道歉,可面前的人如此平靜坦誠,絲毫沒有被冒犯到的意思……與旁人一點兒都不同。
唐婠的眼睛更亮了:“你既久居京外,眼下為何突然來了京城?”
“早就聽聞國師玄濟妙手回春,我前幾年便想拜訪了,不過未得家中準許。今年……”
溫亭玉頓了頓,纖長的眼睫垂下,“我将及弱冠。”
“将及弱冠”,這句話可以理解成很多種意思——比如将及弱冠,家族中要舉行隆重的加冠禮,故而入京;又比如,将及弱冠,需擇選良偶婚配,故而入京……
唐婠不喜歡猜來猜去,幹脆問他:“所以,你是因為家裏着急婚配,才被叫來京城的嗎?”
溫亭玉被她毫不拐彎抹角的一句話打得一怔。
過了片刻,才低聲應答:“……是。”
唐婠喜不自勝。
一雙眼眸彎彎,璨若繁星。
-
“回到家後,我便四處打聽你的消息,知你無婚約在身,我高興壞了,第二天便遣小厮去你家門口蹲着,看你什麽時候出門。”
溫亭玉低笑:“難怪那段時日,我登延慶觀時,總能碰見你,還以為是巧合。”
“非也非也,夫君——你我本無緣,奈何我有權。”
溫亭玉被她逗得咳嗽,蒼白的臉色染上些淺紅,唐婠倒了杯溫熱的花茶給他,熱茶入喉,才總算止住了咳。
接過遞回的茶杯,唐婠就着剩茶喝了一口,繼續坐在亭間回憶從前。
“第一次同你表明心意,好像也是在這座亭子裏。”
“嗯。”
“當時,我都已經做好了被你拒絕的打算,畢竟咱們統共才見了幾次面,我爹常說,京城民風不如岷州開放,人都矜持些……但你那時,為何答應了呢?”
“婠婠想知道?”
“自然,你難道也對我一見鐘情麽?”
“約莫是吧。”
唐婠很不滿:“什麽叫約、莫、是、吧?”
“我自幼沒什麽喜歡的東西,也不太懂一見鐘情是種什麽樣的感覺,所以沒辦法同你一般肯定地說出口。”
溫亭玉緩緩擡起眼,“那時答應你,全因為一句話。”
唐婠好奇地湊近。
“什麽話?”
她說過很多話,卻不記得有哪一句十分特殊,值得人念念不忘。
溫亭玉柔和地回望她,淺褐色的瞳仁在薄紗般的日照下泛着蒙蒙光澤,顯得既淡然,又悠遠,似透過她的身影看見了什麽。
“那日,你同我說——溫亭玉,你若錯過了我,必定會抱憾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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