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004
004
是謝家的車隊。
唐婠隔着老遠的距離,便望見打頭的馬車窗裏探出來一顆熟悉的腦袋。
那顆腦袋主人也瞧見了她,十分興奮地沖她揮了揮手,似乎還喊了一句什麽,但離得太遠,唐婠沒能聽清,只見到那張嘴唇張合,呼出的白氣缥眇缈地,彌散在冷風裏。
等到車隊緩緩駛至眼前,停住,一道嬌小人影便急不可耐地鑽出車廂,踏過滿地松軟雪色,撲到了她身上。
“姐姐!我可見着你了!”
唐婠被她撲得一個踉跄,往後倒退半步,若非溫亭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恐怕真就要被撲倒在雪地上了。
後頭互相攙扶着趕來的謝家夫婦被吓得腳步一頓,謝善文黑沉臉色,擰眉罵道:“快從郡主身上下來!都要嫁人的年紀了,還成天這麽冒冒失失的,像什麽樣子?”
“謝伯伯,沒事的,淳兒這是見到我高興呢。”
唐婠笑着拍拍懷裏小姑娘的腦袋,“淳兒好像又長高了。”
“那可不。”謝思淳稍稍退開,昂首挺胸道,“自你離開岷州後,我每日都要站在那棵老槐樹底下比量,如今我與姐姐你的刻痕,就差這麽一小截了!”
說着伸出手指,朝她比劃了一段極其精細的距離。
“這丫頭在岷州天天念着你,每次你寄信回來,她連飯都不吃也要先把信拆了,我和她娘都管不住她,這天底下,也大概只有你的話她才肯聽了。”
謝善文無奈地嘆了口氣,轉眼看見溫亭玉,和善道,“溫賢侄也來了,今日風雪交加,馬車就在路上耽擱了一些時間,沒叫賢侄久等吧?近來賢侄的身體可還安然?”
溫亭玉揖了一禮:“謝伯父挂念,我與婠婠并未等候很久,這幾年有國師相助調養,我的身子已好轉了許多,此行并不礙事的。”
謝善文笑呵呵地點頭:“那就好那就好,這天兒冷的,雪地也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都先回車裏吧,進城後再細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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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思淳卻不願意再回謝家馬車裏了,跟屁蟲似的貼着唐婠,與她鑽進了同一輛車,充耳不聞身後謝氏夫婦的呼喚。
溫亭玉淡淡笑了下,沒再擠上去:“我去後面的馬車同謝伯父謝伯母說說話。”
說完正要放下厚簾,卻被唐婠着急叫住:
“等等!”
她左右翻找,找出一個外觀精致的手爐,遞給他,“把這個帶着。”
暖意透過棉絮套子傳至手心,溫亭玉眉眼更彎:“多謝婠婠。”
厚重的簾子終于落下,車廂內一瞬變暗,謝思淳縮在角落支着下巴,眼中含了一絲羨慕,感嘆道:“姐姐,你與姐夫的感情可真好。”
“你爹娘不也經常如此?怎麽放到我身上就值得特地拿出來說一句?”唐婠打趣道,“先不提我,說說你吧。我是怎麽也沒想到,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居然都快成婚了。”
謝思淳聞言癟起嘴:“哎呀姐姐,今天是咱們姐妹重逢的高興日子,你提這事兒幹什麽,一提我就頭疼。”
唐婠挑眉:“碰上什麽難處了?”
謝思淳神态中滿是不情願,挪到她身旁,用手掩唇,附到她的耳邊悄悄說道:“我不想嫁太孫。”
唐婠愣了下,與她四目相視着,很快便了然了。
“我理解你的想法。若換做是我,也一定不會心甘情願就嫁到皇家去,那裏頭雖說榮華富貴,但人也如一只被折了翅的鳥,再也任性不得。況且自古以來,天家的後院,哪一個不是妻妾成群?一群花兒似的女人為了個朝三暮四的東西打轉,實在是倒胃口。”
謝思淳連連點頭,挽住她手臂狠狠蹭了蹭:“姐姐懂我!”
“我也多想像姐姐一樣,尋一個能夠真心相托的如意郎君,一生一世,日子和和美美的……”
唐婠拍拍她的頭:“淳兒,有些話,我從前沒對你說過。”
“什麽?”
“你我自幼錦衣玉食長大,得到了許多,自然也要承擔許多。你以為我與你姐夫成婚只是因為情投意合嗎?固然這是最重要的原因,卻不是唯一。我是鎮南王的女兒,頭頂郡主的封號,我理應為唐家、為岷州的百姓考慮。你也知道,陛下一直忌憚着我爹手裏的兵權,倘若我夫家的權勢太盛,便必然會為我爹、為岷州招致災禍——所以我選擇的男子,只能是無權無勢、身家清白的。”
唐婠緩緩說道,“假如當初,你姐夫的身份是什麽皇子、國公之子、丞相嫡子……那麽我即使再中意于他,也斷然不可能與他成親。能有如今你見到的這個好結果,只因為我很幸運,你明白嗎?”
謝思淳沉默了很久,神情越來越蔫,仿佛一朵即将枯萎的花苞:“那我該怎麽辦啊,姐姐……難道就認命了嗎?”
唐婠設身處地想了想,道:“如果我是你,我大概會親自進宮面聖,告訴陛下,我一心向道,只願常伴青燈殘卷,了此餘生。陛下一顆道心,想來會體諒的。”
謝思淳瞠目結舌:“這……這也太狠了吧。”她苦着一張臉,“可我喜歡吃肉、也喜歡睡懶覺,做不來道姑啊。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唐婠捏着下巴又想了想。
“那就退婚。”
謝思淳眼神登時锃亮:“這個好!怎麽退?我明日就進宮去!”
唐婠沒好氣:“當然不是你去退婚,你若去退婚,便等于打了天家的臉,這婚鐵定退不成。得想個法子讓那太孫殿下親自出面。”
見她雀躍模樣,唐婠敲打道:“先別急着高興,以我推測,這個辦法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小。”
“啊?為什麽!”
唐婠條分縷析道:“首先,太孫殿下性格怯懦,尤其畏懼皇帝陛下,你能想出什麽好法子,叫他厭惡你厭惡得甘願頂撞他的皇爺爺也要把婚退了?就算你真能讓他硬氣起來,陛下答不答應他退婚也還沒底呢。”
“這麽一說也是……”謝思淳糾結得眉毛直打結,半天都沒想出個解法。
唐婠觑她一眼:“你若是不想做道姑,又找不到迫使太孫殿下出面退婚的法子,那麽還有最後一計。”
謝思淳眼巴巴地望向她,聽見她說了四個字:“把心放寬。”
謝思淳沒懂。
“……什麽意思?”
唐婠道:“既然婚退不成,那只有嫁。你同太孫殿下成親後,便把他當做一個同住一屋的客人,他願意留宿就留宿,不願意留宿更樂得清閑自在。不管他在外頭如何花天酒地,你只管守住你自己的心,交朋引伴也好、聽戲蹴鞠也罷,只要讓自己過得高興舒坦就行了。”
“唔……”
謝思淳沉吟着,“讓我好好想想。”
她抱緊唐婠的手臂,慢慢地吐出一口郁氣,語氣重新變得明朗,“姐姐,你真好,同你聊完天,我真感覺我胸口悶着的那股氣都散幹淨了,不論什麽事情你總有辦法。我要是個男子就好了,那樣,我一定不會叫姐夫占了便宜,早早地把你娶回家!”
唐婠屈指彈她額頭:“又說傻話。”
謝思淳“嗷”一聲捂住額頭,委屈喊道:“我說的是真心話!”
……
車辋軋過雪泥留下轍痕,一路駛至靜水巷的別院門前。
成婚後,唐婠與溫亭玉并未住進溫家老宅,而是單獨辟了座府邸出來,一則利于靜養,二則更方便自在——比如今日接謝家一行入府,辦個夜宴,就不必顧及什麽家族規矩。
宴上氣氛輕松熱鬧,滿滿一桌子珍馐往外飄散着香氣,勾得院牆上聞味而來的野貓都忍不住“喵喵”叫了幾聲。
那廂謝善文正在拉着溫亭玉大談岷州風俗,這頭,謝思淳已吃淨了一碗米飯。等待侍女添飯的空檔,她眼眸盯着圓桌中央那條糖醋魚,悄悄咽了口唾沫。
筷子剛伸出去,連碟子邊緣還沒碰到,便被一聲清脆的“啪”聲打斷。
唐婠用筷子敲了下她的手。
力氣一點兒也沒省,謝思淳倒抽一口涼氣,連忙縮回手大叫:“姐姐!”
唐婠:“想吃魚?”
謝思淳心虛地移開眼:“一點點嘛。”
唐婠:“饞不死你。”
謝夫人也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來目光,聽兩句,明白了怎麽回事,皺眉教訓道:“成日吃吃吃,不能吃的也想吃,你忘記那年你吃了魚,整張臉都變成什麽樣子了?”
唐婠補刀:“整張臉腫成了豬頭。”
“那我吃了半條魚,也沒丢性命呀。”謝思淳垂着腦袋,不服氣地小聲辯解。
唐婠氣笑了:“沒丢性命……那天你差點從閻王跟前走了一遭你知不知道?”
謝思淳懵了:“有這麽嚴重?”
“是啊,你看,那把刀。”唐婠給她指了指廳堂牆邊挂着的一把佩刀,“那天你腫着一張臉,鬼哭狼嚎來找我,我還以為是哪座山裏的豬妖成了精,差點就抽刀把你砍了。”
謝思淳:“……”
她把頭埋進侍女新添的飯碗裏,默默扒了一口白米飯。
酒足飯飽,謝家一行準備回城西的府邸。謝善文明日一早還需入宮面聖,留宿在靜水巷到底不太方便。
謝思淳哀嚎着不肯走,但這一回,她爹沒有再縱容她:“明日,宮中會派教習嬷嬷到府裏來,你趁早給我收收那一身玩心!”
謝思淳見胳膊擰不過大腿,也不擰了,十分能屈能伸地哼了聲:“回去就回去。”然後蹬蹬蹬跑到唐婠身邊,和她咬耳朵,“姐姐,等我爹明早出門了,我馬上來找你!”
這顯然是把“教習嬷嬷明日入府”的囑咐當成了耳旁風。唐婠覺得好笑:“你出的來嗎?”
謝思淳:“你只管等着吧。”
唐婠:“若是出不來,你叫人給我傳個口信,我去撈你。”
謝思淳被哄得心花怒放,終于滿意地走了。今夜無月,馬車離去時映在雪地上的影子非常淡,唐婠目送着謝家一行所乘的馬車消失在巷口拐角,輕輕舒了口氣。
“婠婠很高興。”
“故人重逢,自然高興。”唐婠偏頭望向一旁的溫亭玉,眼中笑意未散,“在遇見你之前的十八年,每一年都是他們陪着我一起度過的。”
溫亭玉垂眼,牽起她的手,就算是在這寒冷的冬夜裏,她的手也還是溫暖的,相比之下,竟然是他自己的手過于冰冷了。
“婠婠為我留在這京城之中,可會覺得後悔?”
“你若在,我便不悔。”
這句回答倒是很契合她的性子。溫亭玉笑了笑,半真半假道:“那謝姑娘當真纏婠婠纏得緊,若今夜她宿在這裏,恐怕婠婠的床榻上便沒有我的位置了。”
唐婠眼眸微微圓睜,略帶新奇地端量他,“我倒是頭一回見你吃醋,還是對着一個姑娘吃醋。”
“謝姑娘與以往那些人又不同,以往有人對婠婠百般示好,婠婠也不見得上心,自然不值得我吃味。”
這樣坦誠的解釋不禁讓唐婠“噗嗤”笑出聲,“可淳兒是個姑娘家啊,要如此說來,以後有了孩子,你豈不是還要和孩子争床榻了?”
溫亭玉眼神一動,眼底顏色幽深了些,意味莫明道:“婠婠想要孩子?”
“唔,也不是特別想要,咱們兩個人的日子我還沒過夠呢。不過如果有了,養一個長得像你一樣好看的孩子也不錯。”
她說着簡單,神情不見半分陰霾,眼眸彎彎如月牙,在滿目蒼白的雪色裏如一株生機盎然的霜梅。
溫亭玉不由自主地順着她的話,心念微動。
若有孩子。
該像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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