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015
015
遠處飛沙走石,戰況陷入膠着,馬匹也在雙方纏鬥之間被射殺不少,一時只能聽得兵刃于低空飛擦而過,發出震顫的嗡鳴。
那聲音撞進顧英植耳中,令他忽覺刺癢。
素來溫和不驚的眼底滲入一絲冷意,他攥住唐婠的手腕,把人帶到了背陰的一面,以确保不會再被流矢波及。
而這時,唐婠還沒緩過勁,臉頰血色盡失,呆愣愣地看着手心那精鐵所制的箭镞,也不知是被吓懵了,還是被痛懵了。
“試試看把手打開。”
顧英植放柔語氣提醒道。
唐婠聞聲,這才如夢初醒般,緩緩動了動握箭的那只手。
只稍微展開幾根指節,便牽連傷處撕扯出灼痛,她死死咬緊下唇,才勉力壓抑住□□,額頭已是冷汗涔涔。
“好了,足夠了。”
顧英植初步得出判斷,便不再猶豫,一手锢穩她的手腕,一手捏住箭身,迅速往外一撕,将那擦入皮肉的箭矢完全從她手心分離開。
溫燙的血液在空中劃過半弧,灑落下地。
唐婠疼得渾身一個冷顫,終于忍不住低咽出聲。
傷口皮肉翻卷,血痕縱深,她只慘白着臉色往那處瞟了一眼,便別過眼去。
北寧與南業對峙二十餘年,邊境局勢一直維持着微妙的穩定,沒有發生過什麽大的戰役,因此唐婠自幼見慣軍營操兵練馬,卻從未直面過真正的鮮血淋漓。
從小到大,她受過最嚴重的傷,也僅僅只是練馬那年磕破了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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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短短兩天,倒是把人生頭一遭的經歷都體驗了個遍。
頭一遭見屍骸狼藉;
頭一遭和離;
頭一遭被追緝;
頭一遭受箭傷……
顧英植上藥包紮的速度很快,唐婠只胡思亂想了小片刻,那看起來煞是可怖的傷處已經被繃帶層層覆蓋住。
“所幸沒有傷及筋骨,只要仔細養着,便不會有問題。”顧英植将繃帶又纏了一圈,最後輕柔地系結,“這幾日切勿碰水,也切勿用力。”
“嗯。”
唐婠低頭,看他的長指輕緩地将那活結收束。箭傷處理妥當後,他的手仍貼在原處,沒有移開。
唐婠便後撤一步:“方才,如果站在我身邊的是別人,我也一樣會救他。”
掌下的溫度驟然消失,顧英植指尖微頓,慢騰騰地收回了手。
他斂着眼,纖密的長睫在眼底投下淡淡的翳色,神情仿佛一如既往般平靜。
“我明白。”
他明白?
明白什麽?
這複雜的心緒,連她自己都還弄不清楚。
唐婠心想,假如那時,身旁站的人不是顧英植,她固然也會施救——
但在看清利箭襲擊的方向後,她約莫會更冷靜一些吧,不至于腦子都空白了一剎,等到有所反應時,已經來不及把身旁的人推開,只能徒手去擋;
也不會在接下箭後,首先感受到的,竟然不是疼痛,而是心有餘悸,滿心滿眼只剩下一個念頭:
就差一點……
就差一點……
兩年光陰,他好似已在她的心底紮下了根,那根莖深入血肉,即使把表面的繁枝茂葉悉數剪去,內裏的東西卻依舊在蠢蠢欲動,只待她一不留神,便要發出新芽。
或許唯有日日警醒着。
等時間長了,無論是根也好、枝也罷,總能剔除幹淨的。
唐婠略微失神。
遠處的交戰聲也漸趨平息。
少頃,唐宏章提着幾把收繳來的木弩,滿載而歸。
瞧見車輪邊的血跡後,他瞪了一眼顧英植,旋即擰眉走向唐婠,壓低聲音對她道:“你救他幹什麽?”
唐婠蔫蔫地垂下頭:“爹,你別說了。”
她已經反省過了。
見她這般神情,唐宏章哪裏還舍得說重話,又轉頭瞪了顧英植幾眼,才稍稍洩去心頭火氣。
追兵馬隊已覆滅,短時間內,這條小道還是安全的,唐宏章清點完兵器,領着衆人繼續上路。
唐婠傷了慣用手,便作為傷患一員留在了馬車裏,至于她先前騎的那匹馬,則被征來拉車。
兩馬并駕,盡管車內多出一個唐婠的重量,馬車也還是比早晨的時候要跑得快了些。
接下來的路途,他們再也沒有停下休整過,一直趕路趕到天色擦黑,唐宏章才拐進一處小村子,找農戶借宿。
村子人口不多,唐婠進村時無聊地數了數,只數見二十餘戶人家,還有幾家連油燈都沒點,屋子裏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是否住了人。
唐宏章選擇借宿的農戶,看起來家境比較寬裕,家中蓋的是瓦房,廚房裏還熏着臘肉。
農婦眉開眼笑地收下住宿錢,替他們洗鍋熱竈,做了一桌豐盛的晚膳。
柴火的味道混合着臘肉香,充盈于油燈昏黃的土坯房內。
唐婠坐在桌前,左手捏住筷子,嘗試着開合了兩下,總覺得軟綿綿使不上力氣。
正思索着她平時是怎麽用右手拿筷的,忽然嗅到一股濃郁的臘肉香味。
她低頭,面前的碗裏,不知何時多了兩塊油光晶亮的紅肉。
“臘肉味重,不可多食。”
顧英植溫聲說罷,又給她夾了幾片酸脆的白蘿蔔,她不喜歡藥芹,他便一根也沒動。
他的聲音并未刻意壓低。
那廂,正要添飯的唐宏章自然也聽到了,循聲扭頭望來,這才恍然明悟自己是何等的馬虎大意。
他幹脆飯也不添了,把碗一撂,大步坐到唐婠的左手邊,專心地給她刷刷夾菜。
唐婠碗裏的菜食很快就冒了尖,仿佛一座飽滿的小山丘。
“爹,我不吃藥芹。”
唐宏章充耳不聞:“多吃藥芹對你傷口愈合有好處!”
“……爹,我吃不完的。而且我總不能每天都讓你替我夾菜,我還得練練左手呢。你別管我了,快去添飯吧。”
如此一番勸說,才令唐宏章勉強收起了那一腔無處安放的慈父之愛。
等他端着白米飯回桌,唐婠又把碗裏的小山丘給他勻了勻。
這一夜,一行人雖宿在農家,卻還是要時時警惕,以防不測。
除了傷重的謝善文,剩餘四人都被唐宏章編進了守夜隊伍裏,兩人守上半夜,兩人守下半夜。
唐宏章不欲唐婠與顧英植獨處;唐婠又心疼唐宏章連日奔波勞累,該盡早歇息。最後一合計,便讓唐婠和青刀守先守前半夜,後半夜再由唐宏章和顧英植接班。
唐婠簡單洗漱完,回到堂屋時,火爐邊圍坐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只剩顧英植和青刀兩個。
顧英植似乎對青刀低聲說了句什麽,話裏內容唐婠沒能聽清,不過她猜測,那應當不是件輕松的事情,因為青刀在聽見那句話後,常年面無表情的臉,居然隐隐露出了一絲裂痕。
唐婠記得,就算是在接到截殺追兵的命令時,他也從沒表現出一星半點的為難。
有什麽事能比殺人更難辦?
唐婠好奇了一下,但她及時摁住了在心裏撓癢癢的那只貓爪。心道,那件事情說不定涉及南業朝的機密呢?她還是少知道一些為妙。
于是她避嫌似的站在門旁,沒再繼續湊近。
顧英植餘光瞥見她,默然片刻,随即起身,朝她微微颔首,轉身進了客房。
堂屋冷清下來。
唐婠走到火爐邊,坐下。正對的門扉半開,門外夜色濃黑如墨,偶爾響起兩聲狗吠。
沒坐一會兒,她感覺有些冷,彎身一看,發現爐中燒的柴火已經燃燒殆盡,她又動手塞了幾根進去。
旁側的青刀一直沒有吭聲,倘若不仔細去聽,甚至連呼吸聲也像消失了一樣。
唐婠受不了這樣的安靜,開始沒話找話:“你叫青刀對吧?是天青色的青,尖刀的刀?”
她原本只是想制造點聲音,好讓場面不再那麽陰森,也沒指望青刀那悶沉沉的性子能回應,誰知話音剛落下幾息,身旁那鬼魅一般的人影,竟然輕輕“嗯”了聲。
唐婠詫異地偏頭。
青刀依然擺着一張冷臉,完全不像愛搭理她的樣子。
唐婠便來了點興致,心說這人難道只是外表冷漠?
她熱情地問道:“你的身手我見過,很厲害,練了多少年啊?”
青刀:“記不清。”
“那你的耳力是天生就如此靈敏嗎?還是後來練的?”
青刀:“天生如此。”
“好吧……我見顧英植好像很信任你,你跟他多久了?”
青刀:“十年。”
“這麽久!那你們暗衛要成家怎麽辦?是改行當侍衛嗎?”
青刀:“不必成家。”
“嗯,這話不能說滿。”唐婠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我早年也潇灑得很,但有些事情就是身不由己。萬一你心裏有了喜歡的姑娘呢?”
青刀冷淡地瞥她一眼。
“會死。”
“……!”
唐婠眼眸微圓睜,慌忙咬唇噤了音。
她暗暗後悔自己口無遮攔,竟一不小心戳到他人痛處。一時又想,他們暗衛這一行的行規未免也太過兇殘。
後半程她便謹慎了,即使提問,也都是問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諸如他做暗衛的時候怎麽吃飯、怎麽睡覺、怎麽洗漱……
青刀雖看着冷臉,對她卻是有問必答,盡管回答時惜字如金,但好歹算是一句回應,也足夠她排解了這漫漫長夜的乏悶感。
熬到醜時,村子裏的公雞開始打鳴。
唐婠已經困得稀裏糊塗的了,眼皮漸漸發沉,面前的景色天旋地轉,連爐中紅熱的火焰也生出了重影,只覺得那令人沉迷的熱浪向她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驀地,額頭一重。
唐婠猛然驚醒,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要栽到火坑裏去了。
抵住她額頭的那只手略微帶着寒夜涼意,見她坐穩後,方緩緩地收了回去。
唐婠仰頭,與那雙淺褐色的瞳仁視線相交——“你怎麽出來了?”
顧英植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醒的,渾身一副惺忪模樣,衣襟松散,狐氅半開,烏發柔順地搭在肩頭,眸中神色卻很清明。
“白天睡了會兒,便醒得早了。”
他垂眼看她,輕款地說道,“若是熬不住了,先去歇着吧。”
唐婠嘴硬:“我不用你替我。”
顧英植仿佛頓了一下,随後整理衣擺,慢悠悠地往她身旁的矮凳落了座。
“沒有替你,是我自己睡不着。”
聲音極低,好像在和她解釋。
唐婠便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她當真是困到了頂點,在又一次即将栽進火坑前,她終于敗下陣來,扶着腦袋,昏沉沉地鑽進了客房,連鞋也忘了脫,就蒙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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