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小十五

小十五

翌日早上，梁時霧一進教室就聽見女生們圍在一起小聲議論——

“本來那幫男的氣勢洶洶，瞧着特別吓人，邬芮可的朋友差點都要告老師報警去，但不知道邬芮可跟他們說了什麽，那些人立馬掉頭走了。”

“奇怪，既然沒事，那怎麽剛剛我在停車場看見她蹲在地上哭？”

“唉，昨晚謝凜星帶了一個職高的女生去網吧，好多人都看見了，那女的就差坐到他腿上去了，真不要臉。”

……

不到一個上午的時間，整個學校就都知道了邬芮可已經成為謝凜星的過去式。

今日方葵反常的沉默，就連以往最喜歡的紅燒肉也沒吃幾口。

梁時霧伸手試了下對方額上的溫度，并沒發現什麽異常，“出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方葵勉強擠出個笑來，“就是這次發下來的化學卷子好難，做得我腦袋好痛。”

梁時霧松了口氣：“要不現在去找我哥？讓他給你講題，他很厲害的。”

“別——”

方葵慌忙抓住對方的袖子，“不用了。”

她頓了下，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和平時一樣：“小霧，你哥他，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吧。”梁時霧搖了搖頭，“如果有的話，他肯定不會瞞着我的。”

“是嗎……”方葵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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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課。

鬼使神差的，梁時霧又一次走到空教室。

此前期望落空過太多次，她早已麻木，推門之前并沒任何停頓。

誰知偏偏就在下一秒，那道灰色的身影卻猝不及防闖入她的視野。

還是教室最後一排。

男生伏在桌上，似是睡着了，帽檐拉得很低，幾乎快蓋住整張臉。可她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是他。

謝、凜、星。

梁時霧心跳不自覺加快。

雙腳仿佛灌了鉛一樣沉重，遲遲沒有再往前一步。

突然，一團毛茸茸的雪白不知從哪竄了出來，跳到桌上，長而翹的尾巴不客氣地掃過男生埋在手臂的臉。

這、這是！

那天巷子裏斷了腿的貓？

梁時霧倏地瞪大了眼。

它，怎麽會在這裏……

幾乎是同一時間，謝凜星緩慢擡起臉來，口齒有些含糊“唔”了一聲，“十五，別鬧。”

才剛睡醒，他的聲音很啞，透着濃濃的疲倦，卻又有種難以言喻的溫柔。

“嗷嗚～”

小白貓順勢在他手臂找到最合适的姿勢躺了下去，敞着肚皮，舒服得眯起了眼。

男生垂眼微微勾唇，瘦長手指輕輕撓了撓小家夥的下巴。

不同于以往她所看見的散漫頹痞，此時此刻他周身沐浴在晨曦裏，側臉輪廓明亮而柔和，就連唇邊笑意也是溫暖的。

一人一貓安靜而美好的畫面讓梁時霧一時看得有些愣怔，直到那雙漆黑冷淡的眼毫無征兆懶洋洋朝她掃了過來。

視線交彙的瞬間，她心跳驟停，本能地想躲開卻已經來不及。

謝凜星停下逗貓的動作，似笑非笑挑了下眉：“又是你。”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裏有人，我馬上就——”

梁時霧轉身想往外走，還沒說完就被那道清冷聲線不容置喙地打斷：“過來。”

“啊？”她懵懵地再次看向對方。

這回謝凜星沒再開口，只是如同逗弄小貓小狗一般朝她勾了下手指，同時薄唇微掀，右頰梨渦淺淺，全然純澈無害的模樣。

梁時霧心髒猛地一跳。

大腦完全空白，雙腳好像有了自我意識，她慢吞吞朝他走去。

随着距離的拉近，那張年輕俊美的臉愈加清晰。線條鋒利，攻擊性極強。

斂着眼皮不看人時，顯得格外冷淡與不耐煩，特別傲，好像誰都入不了他的眼。

梁時霧心跳快到不可思議。

她不敢再看，視線有些落荒而逃的轉到男生掌心下那團毛茸茸的雪白。

小家夥毛發蓬松，比那天幹淨了不少，也精神了許多，看得出被照顧得很好，後邊小腿上纏着一圈白色的紗布。

角度原因，她看得不是很清楚。

下一秒，謝凜星忽地單手掐住了小白貓的脖頸，一把将它拎起，把它的腦袋轉向她，惹來小家夥不滿的一聲“喵嗚”。

“算它命大，腿骨接上了。”

也是這一秒，梁時霧才注意到男生手背上那兩道已經結痂的抓痕。深褐色的，落在他冷白膚色上顯得格外的觸目驚心。

這是，被貓撓的？

“可你——”她下意識看他：“那天不是說，它沒救了嗎……”

“我說沒救就沒救？”

謝凜星胸腔一陣震顫，連帶着肩頭小幅度抖了起來，自喉口溢出一聲低低的笑，沙啞至極。

明顯的，被她的話取悅到。

“小十五。”他語速故意放得極慢：“原來，你這麽信我啊？”

撞入男生染上笑意更顯得波光潋滟的漆黑眼眸，梁時霧一下漲紅了臉：“你——”

憋了半天，最後也沒想出一句罵人的話。

算了。

她挪開視線，心情卻莫名好了許多。

其實他這人也沒那麽混賬。

甚至，還有那麽一點點的溫柔。

和過去一樣……

正胡思亂想着，耳後突然傳來男生溫熱的吐息：“喜歡？”

一陣過電般的酥麻感瞬間從尾椎骨竄起，迅速流遍四肢，梁時霧背脊僵直，不自覺咽了下口水。

砰、砰、砰。

心髒狂跳，仿佛随時都要沖破這身脆弱軀殼的束縛。

完了，完了……

她想。

等了半天沒等到她的回應，男生語氣明顯的沒有耐心：“問你話呢，到底喜不喜歡？”

“什、什麽？”

謝凜星再次拎起小白貓，跟她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小家夥撲騰幾下，發現掙脫不得，奶兇奶兇地朝她“喵！”了一聲。

“噓。”

他用另一只手罩住它的腦袋胡亂揉了兩下，聲音沙啞得緊：“老實點。”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是冷感的白，尾指關節處一點很小很淺的痣在她眼前一晃而過。這麽近的距離，梁時霧甚至還能看見對方手背上微微凸起的淡青色的血管，掌控意味十足。

小白貓圓溜溜的藍色眼珠裏倒映出少女迷惘的神情。

“喵？”

梁時霧回過神來，趕緊點了點頭：“喜歡，我喜歡的……”

謝凜星笑了，将貓一把塞了過來：“喏，你的了。”

“我？”

梁時霧手忙腳亂接住了。懷裏小家夥毛茸茸、軟乎乎，跟團棉花似的輕飄飄沒有一點重量，高聳的尾巴輕輕掃過她的下巴，帶來微癢的顫栗感，瞬間讓她渾身緊繃，抱也不是，丢也不是，全然不知所措。

愣神之際，小白貓已經從她臂彎鑽了出來，輕松跳到旁邊桌上，高高翹起尾巴昂首闊步。

“……我、養不好。”

梁時霧依依不舍移開了眼，緊咬下唇，“而且，是你救了它。”

謝凜星罵了句髒話，聲音很低很啞，含糊不清。

然後，他輕嗤了聲：“麻煩。”

“對不起……”

“不想帶回去也行，但你得，”他思索片刻，才緩緩吐出兩個字：“負、責。”

梁時霧茫然地眨了下眼：“負責？”

“是你先看見的，就是你的。”

謝凜星居高臨下睨她一眼，“怎麽，想耍賴啊？”

“……沒有。”梁時霧搖了搖頭，“你想我，怎麽負責？”

謝凜星朝她伸出右手：“手機。”

梁時霧沒有一絲遲疑，乖乖從兜裏掏出手機遞了出去。男生接過，将自己的手機號存進她的通訊錄裏，很快又把手機還了回來。

“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

那天之後，就像懷揣了一個巨大的定時炸彈，梁時霧腦海裏不分場合的時不時就會閃現男生那雙玩世不恭的眼，打開信箱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然而直到期末考試結束，都沒有等到一條謝凜星發來的短訊。

寒假來臨。

她每天都會登上Q/Q，盯着那個純白頭像發呆。

大多數時間，他都沒有在線。

偶爾在線，狀态也是“忙碌”。

梁時霧自己玩了幾次Dota，但那些人物和技能對她而言實在太複雜了，學不會，也記不住，每次總被隊友罵得狗血淋頭。

她從未如此受挫過。

正月十五。

噼裏啪啦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中，梁時霧坐在窗邊安靜寫着卷子，直到身後房門“吱呀”一聲被人輕輕推開——

“怎麽又開着窗？”

梁時霧放下筆，扭頭對上男生清俊的眉眼，琥珀色水眸頃刻間亮了起來：“哥！”

少女像只蝴蝶一般朝冉冬陽撲了上去，被後者及時伸出手來穩穩接住。

“你總算回來啦！”

“嗯。”

之前冉阿姨帶着冉冬陽出了趟遠門，說是回去老家看望父母。

算算時間，剛好一個月過去。

他不在的這些日子，梁父不許她出門，她又沒有其他玩伴，一個人整天悶在房間裏，都快發黴了。

“哥好讨厭，去那麽久，也不給我打電話。”

“……山裏信號不好。”

梁時霧也沒深究，拉着他到桌前，“哥你看，曲線運動這一部分的內容我都自學完了，選擇題全對。”

冉冬陽抿了下唇：“嗯。”

她嘴角耷拉下去：“就嗯啊？”

“穿多點。”男生冷淡黑眸掠過一瞬溫柔笑意，“吃完飯帶你出去玩。”

梁時霧一下又高興起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