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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跟在姜皇後身後去給太後請安的,也就只有李淑妃、惠安夫人、朱昭儀、柳淑儀、莊修容和周貴嫔六人。往日,總是姜皇後在前,李淑妃稍稍落後,朱妃與穆妃并排走着,并不理會身後的柳淑儀、莊修容和周貴嫔。

如今,降了位分的朱昭儀卻只能看着姜皇後、李淑妃和惠安夫人走在前面,自己則不得不與柳淑儀、莊修容為伍,心頭別提有多窩火了。

柳淑儀見不得朱昭儀這嘴臉,當下便挽着莊修容的手道,一雙明媚的杏眼中波光流轉,兩蹙柳眉微微豎起:“有人這是瞧不上咱們呢。兩只勢利眼,一顆富貴心,只知道追着前頭的娘娘們打轉,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個兒是個沒福分的。”

她已經忍朱昭儀忍了很久了。

從前,朱昭儀還是朱妃、柳淑儀還是柳婕妤的時候,她就一直忍着朱昭儀。那時候,朱昭儀出身好,自個兒肚子争氣,位份又高,柳淑儀便是從朱昭儀那兒受了些氣,也只得強忍着。可如今,柳淑儀的父親剛升了金吾将軍,掌管禁軍事物,深得明宣帝信任,柳淑儀自己也從柳婕妤之位連升兩級,與朱昭儀平起平坐,見朱昭儀待自己态度依舊如故,自然憤懑。

這位昭儀娘娘得罪了皇上和皇後,自己降了位份不說,還牽連到了家裏。如今,宮裏頭的高位妃嫔更是沒有一個待見她,莫非到如今,她還認不清形勢?

柳淑儀的想法其實很好理解,作為一個新升上來的高位妃嫔,她要在朱昭儀面前彰顯自己的分量,好讓朱昭儀明白,自己已經不是她可以随意欺辱的了。李淑妃和惠安夫人身份高貴,柳淑儀一時攀不上,于是柳淑儀選擇了與朱昭儀和她自己同等品級的莊修容作為盟友,想要給朱昭儀一個下馬威。

奈何莊修容潛心禮佛已久,并不願摻和到這些是非中,柳淑儀來與她說話,她也始終跟個木頭樁子似的。說了幾句後,柳淑儀自己也覺得沒意思,索性退而求其次,去尋落後她們一步的周貴嫔說話。

朱昭儀見狀,唇角一勾,便露出些譏諷之色。李淑妃和惠安夫人諷刺她倒也罷了,畢竟是較量了多年的老對手,一時占據下風,她雖意難平,卻也不是不能接受。柳淑儀又是個什麽東西?如今,她不過一時落魄,就什麽阿貓阿狗都敢來挑-釁她了!柳淑儀自以為連升兩級就能夠騎到她頭上了?做夢!

“咱們的淑儀娘娘真是好笑,巴巴兒的去找莊修容說話,誰知道人家理都不理你。淑儀娘娘倒是懂得變通,竟折節下交,連個芝麻官的女兒都找來說話兒,真是笑死本宮了……柳淑儀,你知道莊修容為什麽不理你麽?就是因為你自甘下-賤-啊!”朱昭儀輕掩朱唇,一雙漂亮的眼睛中,滿是惡意。

她這話一出口,柳淑儀、莊修容以及周貴嫔三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莊修容不想摻和這些是非,到了朱昭儀口中,竟成為了看不上柳淑儀。她若是繼續作壁上觀,怕是要将柳淑儀這個勢頭正猛的新晉妃嫔給得罪狠了。莊修容嘆了口氣,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在這宮裏頭,想要平平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幾乎是癡人說夢。

擺在她眼前的,無非兩種選擇。一種是默認了朱昭儀的說法,站在朱昭儀身後看着朱昭儀與柳淑儀相互舌戰,另一種則是向柳淑儀表态,站在柳淑儀身邊反駁朱昭儀。

莊修容在選擇了第二種,雖然朱昭儀目前看着比柳淑儀勢大,但朱昭儀不是一個腦子清楚的人,把自己綁上她的船,不是明智的做法。當然,與柳淑儀為伍,哪怕只是暫時的,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對于莊修容來說,選擇柳淑儀,也只是兩害相較取其輕罷了。

至于周貴嫔,起初也許未必對柳淑儀的話題有多感興趣,但被朱昭儀這麽一激,她卻是不得不與柳淑儀抱成團對抗朱昭儀了,否則,還不得被人欺負死!今日敢言語上羞-辱她,明日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朱昭儀不知道,正是她的一番話,使得三名心思各異的妃嫔團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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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昭儀說笑了,我不過是近日精力不濟,這才沒有接柳淑儀的話,怎麽就成了看不起柳淑儀了?皇後娘娘時常教導後宮的姐妹們,進了後宮,便是一家人了,要和睦相處,萬莫尋-釁生事。故而,昭儀敢說這話,我卻不敢應。進了這宮裏頭,便都是姐妹,我比柳淑儀和周貴嫔入宮早,便忝稱一聲姐姐,做姐姐的,難道還會瞧不起自家姊妹麽?”

朱昭儀、柳淑儀與莊修容論品級是相同的,莊修容說起話來也少了很多顧慮,直接就将朱昭儀的話全部駁了回去。

朱昭儀沒有料到,率先出言反駁她的,竟是一直悶聲不響的莊修容,心情頓時愈發煩躁。自她失勢後,這一個兩個的,都不把她放在眼裏了麽?

“你是在說本宮尋-釁生事,挑撥你和柳淑儀之間的關系?”

莊修容眉目淡然,穿着與打扮在一種高位妃嫔中十分樸素,身上陣陣檀香,有種出塵的氣質。

“朱昭儀何必明知故問?我有什麽地方說錯了麽?”莊修容從來不喜歡打啞謎,聞言搖了搖頭,唇邊劃過一絲輕嘆:“朱昭儀,你魔障了。自打昭儀你失了妃位,便時時覺得周圍的人都在嘲笑你,因而敵視周圍所有人,用最刻薄的言辭來挖苦周圍人,卻不知,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你這又是何苦?旁人不痛快,你心裏頭莫非就痛快了麽?”

在莊修容看來,有果必有因。這次的口舌之争,雖看似是柳淑儀挑起的,但如果不是柳淑儀受了朱昭儀太多的閑氣,又何至于如此?朱昭儀在被降為後,也只是在皇後、李淑妃和惠安夫人等幾個高位者面前收斂了些許,到了柳淑儀等原本地位不如她的人面前,許是為了滿足她那可憐的自尊心,竟比原來更嚣張。也難怪柳淑儀按捺不住,要與她發生争執。

周貴嫔聞言,也抹着眼淚道:“嫔妾素知娘娘看不起嫔妾。只是,嫔妾的出身,在宮裏頭原也不是什麽秘密,蒙皇上垂憐,太後娘娘恩典,這才讓嫔妾忝居貴嫔之位。嫔妾自認謹言慎行,從未得罪過娘娘,娘娘又何苦拿嫔妾的出身作伐子,來挖苦淑儀娘娘?”

“娘娘若只是看不起嫔妾,嫔妾認了,可娘娘怎麽能因為淑儀娘娘與嫔妾說了幾句話,就罵淑儀娘娘自甘下-賤-呢?莫不是每個與嫔妾往來的人,都要被娘娘這樣指責?娘娘這是要在後宮裏頭孤立嫔妾麽?娘娘這是要逼死嫔妾啊!”

周貴嫔身材嬌小,一張白白淨淨的瓜子臉,模樣雖說不上有多精致,一身纖纖弱女的氣質卻是我見猶憐,她這一哭,便如梨花帶雨,惹得人愈發憐惜。柳淑儀連忙執了她的手安慰道:“好妹妹,快別哭了,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哪裏還能因為父親的官職高低被分為三六九等?妹妹是皇上親選、太後娘娘欽定的貴嫔,哪裏就低-賤了?旁人若是對咱們以禮相待,咱們自然也要報之以禮,可若是有小人見不得人好,非要挖苦咱們作樂,咱們合該拿出一宮主位的氣度狠狠地還回去才是。”

說着,柳淑儀的目光似有若無的從朱昭儀身上劃過:“這臉呢,不是別人給的,都是自己掙的。有似咱們這等面皮子薄的,可也有那等……給臉不要臉的。妹妹可千萬要振作起來,不要被人欺負了去,人善就是容易被人欺。”

“你說誰給臉不要臉!”朱昭儀被人當面這麽罵,氣得鼻子都歪了。

柳淑儀似笑非笑的對她對視:“我可沒有指名道姓,昭儀娘娘若非要對號入座,我也沒有辦法。”

“你!”

“昭儀娘娘,容我提醒你,這樣用手指着我和貴嫔妹妹,可不是宮妃該有的禮節。昭儀你出自世家大族,想來接受的禮儀教養是最好的,你說對嗎?”

朱昭儀不就仗着自個兒出身高看不起柳淑儀和周貴嫔麽?柳淑儀偏要在她得意的地方狠狠踩她一腳。

——你朱昭儀不是自诩大族出身麽?那你世家大族的教養在哪裏?若你只有一個出身,沒有與之匹配的氣度和涵養,你照樣要被人恥笑!

“本宮沒有涵養,柳淑儀端的是好涵養!周氏不過是個微末小官之女,柳淑儀你竟與她稱姐道妹,當真讓本宮開了眼界。想來柳淑儀之家出自微末,柳淑儀與周氏,頗有些同病相憐吧!”在柳淑儀剛入宮時,柳淑儀之父才從四品,官職也算不得高,朱昭儀被柳淑儀刺激得已經開始口不擇言了:“柳淑儀你自己願意與這樣的人往來也就罷了,可千萬不要把宮裏頭其他人也給拖下水,沒的讓人以為本宮也跟你似的,什麽阿貓阿狗都往身邊兒帶!”

周貴嫔聽到這兒,終于忍不住了:“嫔妾的父親是官職不顯,但也沒有讓人這樣折-辱的道理!嫔妾的父親,雖沒有什麽大才能,但一直在朝中勤勤懇懇做官,兢兢業業為皇上辦事。嫔妾從不覺得父親這樣有什麽不好!娘娘如今竟将嫔妾的父親視如阿貓阿狗之流,嫔妾絕不能認!嫔妾的父親也許并不偉大,可他堂堂正正做人,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百姓,在家裏,他也是一個好父親,嫔妾不覺得有這樣一個父親可-恥,請娘娘收回您的話!”

柳淑儀亦蹙着眉道:“昭儀請慎言,前朝之事,不是你我後宮妃嫔能夠妄言的。昭儀連朝廷命官都看不起,膽敢出言折辱,此話若是傳了出去,怕是要寒了官員們的心!這豈不是在為皇上抹黑?屆時,皇上又豈能輕饒了昭儀!”

莊修容這次倒沒有說太多話,她只輕飄飄一句“闵國公夫人前車之鑒未遠矣,望朱昭儀三思”便将朱昭儀尚未出口的話全部堵了回去。

凡事只要牽涉到了前朝,就會變得複雜起來。

闵國公夫人究竟是為何從王妃被貶為了國公夫人,朱昭儀最清楚不過。

聽了莊修容的話,朱昭儀驚出了一身冷汗。

宮中從來不是個不問出身的地方,因為出身低微而備受歧視的小官之女并不少,這已經是宮裏頭默認的規則了,朱昭儀不知道,為何偏偏她在此事上栽了跟頭。

也許,這根本就是眼前的柳淑儀、莊修容及周貴嫔聯手給她設下的一個陷阱,她毫無所覺,便一頭栽了進去……

墜在後面的四位妃嫔鬧得這樣厲害,姜皇後、李淑妃及惠安夫人自然不會察覺不到。

若只是尋常的口角,姜皇後也不耐煩管,如今,這事兒已經上升到“後宮妃嫔歧視朝廷命官”的級別了,再放任不管,只怕口無遮攔的朱昭儀會捅出更大的簍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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