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解釋(修)
解釋(修)
醫院和宿舍隔了點距離。
沈澈開車,載着她和她的行李。
速度不快不慢。
‘滴!’,他按下喇叭,站在路中間的小孩兒瞬間鳥獸般散開。
“抱歉。”
林兮擡眸瞥了一眼,眼神緩緩挪過去,帶着疑問。
沈澈目光仍看向前方,繼續說道:“醫院臨時有狀況,剛剛謝謝你幫忙,我已經讓阿姨收拾了一個角落的房間出來,護照辦理需要時間,這段時間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就先住在那裏,這裏買東西不方便,一般都得到市區,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告訴我,從這裏開車過去也不算太遠。”
安排妥貼,沒有一個多餘的字,仿佛對她這個不速之客沒有絲毫的好奇。
周到體貼又滿不在乎,這是上位者的特權。
林兮從不允許別人壓她一頭
姿态松散的靠在椅背上,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他線條流暢的側臉,嘴唇輕抿,眉目清朗。
她悄悄地打量着眼前的這個人。
封閉的車廂隔絕了屬于熱帶的燥熱和人群的噪音。
她的煩躁逐漸消退。
林兮相機放在腿上,車窗前側一片黑暗,沒有路燈,只有車燈能開拓出微弱的路線,主動開口,“你好像都沒問我為什麽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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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澈扭頭看過去,她就這麽側着頭,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
他終于想起來該如何形容這雙眼睛,像是宇宙裏漆黑的遙遠的星球,偶爾會因為折射閃爍,讓人産生無限的遐想,但多數時候只是漆黑。
只一眼又回頭,他好奇,明明流着相同的血,兩個人怎麽能這麽不一樣。
沈澈問她,語氣淡淡的,“為什麽?”
林兮沒有回答,反而換了個問題,把頭仰在座椅上,“你跟他熟嗎?”
眼睫眨動,沉默一瞬,沈澈老實回答,“算是很熟。”
她打了個哈欠,語氣輕飄飄的,“我騙你的。”沈澈內心還未及抖動一下她繼而解釋,像是察覺到了他的微妙反應,嗓音裏帶着笑,“我是他女兒。”
“但他沒讓我找你,只是你是他提過最多的人,我只記得你的名字。”說這話時,沈澈看到她眼睛晶亮,語氣裏有種理直氣壯。
近乎狡黠。
但他的心髒卻因為她的理所當然微不可察的刺痛了一下。
身上因為氣候太過濕潤顯得黏糊,林兮覺得渾身上下的毛孔都沒有辦法呼吸一樣,擡手把吹落身後的頭發隔到背椅後面,“放心,我來拍照的,結束之後就會離開,不會影響你們工作。”
沈澈下車走過去的時候就看到她手裏拎着相機,無論站起來還是坐在地上都沒離開,仿佛融為一體,如同戰士不能丢掉他的槍一樣,後來搬行李,安東尼幫忙搬箱子,她又攔住自己來——一個用防水袋套的好好的箱子。
更何況,他知道她得過獎。
不過沈澈有些不理解。
千裏迢迢跑來非洲,那麽大的雨就把車敞篷随便停着,相機可以保管好偏偏護照被泡的認不出人,還理所當然的通過警察找一個自己都不認識的醫生……
真當這是什麽安全的地方?
他嘴唇微動,想要她離開的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只把目光鎖定車外的黑暗,“明天方便嗎?”
林兮:“什麽?”
沈澈回頭,視線落在她身上一眼,“方便的話明天早上我們去市區買零件,看看你的車能不能修好,然後再去報備一下護照,如果快的話一天就能弄完。”
——
沈澈離開,林兮坐下,用中文、英語和法語混雜着寫了500字的日記,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然後打開電腦把白天的照片一張張導出來,指尖重重的敲着鍵盤篩選。
沒一張好的。
她靠着椅背,一腳踩在椅子上,頭往後仰,一手抽着煙,面無表情的看着屏幕,痛感從指腹傳遞到骨間關節。
然後“砰”地一聲一把把鍵盤推開,騰地起身走到窗口。
她盯着這個安靜的房間,以為會是家徒四壁,沒想到他們的宿舍倒還看的過去,有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個沙發還有一個書桌。
床上的東西一看就是他讓人提前收拾好,東拼西湊出來的,顏色花花綠綠,什麽材質都有。
但現在她沒空挑剔,一個攝影師拍不出好的片子那就是個廢人。
一個廢人還談什麽生活。
桌子上放着一個小小的醫療包,是沈澈剛剛送她上來留下的,
離開之前又洋洋灑灑叮囑了好幾句:
“宿舍樓旁邊是市政府,所以放心睡,不會有太大的安全問題,但是晚上最好也不要出門。”
“這裏水壓比較小,洗澡可能會有點不方便。”
“多數時候都有電,但是偶爾會電力不穩,是正常現象,如果不适應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號碼我放在醫藥包裏了。”
“這是醫藥包,你的手記得消毒包紮一下。”
“你早點休息,我明天來接你。”
……
林兮擡起手,放在眼前端詳,手背上被抓出了幾道印記,痕跡鮮紅、突出,輕微的痛感穿透皮膚,像是滲血。
這麽明顯嗎?
又莫名想起了剛才——
“為什麽要用瘧疾治療?”沈澈的語氣聽起來不怎麽禮貌。
但林兮覺得是他貌似壓根兒就不想禮貌。
他們剛從診室出來就看到一個留着絡腮胡的黑人醫生走過來,帶着藍色眼睛,身材略顯臃腫,穿着女氣的粉色襯衫。
沈澈遞過去手裏的給藥記錄單。
查爾斯聳聳肩,語氣不甚在意,“你是那個中國醫生吧?你的會診意見我看了,沒有可取之處。” 撇了撇嘴繼續說:“檢驗鵝口瘡需要做真菌圖片,我已經問過了,這個醫院的檢驗科做不了。”
沈澈表情肅然,沉默半刻,“如果現在不進行正确的抗真菌治療。”仍舊放緩了語氣勸他,“一旦真菌入血導致真菌性菌血症,米拉姆可能會死的。”
黑人醫生又笑了,态度帶着友好,“會慢慢好起來的。”擡起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中國朋友,你不用擔心。”
但林兮覺得他的笑容看起來莫名刺眼。
沈澈有些想放棄說服他調整治療方案了,最後深吸一口氣,冷靜地問:“如果給米拉姆做了真菌塗片檢查,哪個地方能看這個載玻片?”
黑人醫生表情輕蔑,“這筆錢可沒辦法放在免費治療裏,而且價格不菲。” 滔滔不絕地說着:“你也看到了,他們不可能負擔得起這筆沒必要的花銷……”。
她事不關己的瞧着,察覺到劍拔弩張,目光落在沈澈身上,男人脊背筆直,只是站在那裏就散發着強大的氣場,沈澈打斷了他:“去瑞士醫院檢查的費用由我來付。”語調平常,嗓音卻不容争辯。
林兮靠在窗邊抖了下煙灰,從這裏看過去醫院還亮着燈。
所以,或許這個人就是喜歡當好人?
她譏諷地擡了下眼皮,內心冷哼一聲——“又是一個有英雄主義的男人。”
——
第二天一早林兮把臉埋在被子裏,枕頭向上裹住耳朵。
枕頭底下,刺耳的電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
林兮閉着眼睛手背過去一陣摸索,好容易掐上翻個身重新睡過去沒有一分鐘又重新響起。
像一顆顆子彈射入耳中,因為熬夜,現在腦袋裏面一絲絲的發着疼,她面色不虞,拿起手機,看都沒看,按下接聽鍵,等對面的人說話。
“天吶,太好了。” 顧晚喬的聲音聽起來氣喘籲籲,“你知道嗎,我終于打通你的電話了。”
聽到聲音林兮眯着眼睛把手機舉到眼前看了一眼,又落下去。
顧晚喬是她之前比賽認識的,主題是人文攝影,她們一個拍了老茶館,一個拍了黃昏的海岸,兩人并列第一,後來頒獎發現她們住的同一個城市,一來二去又聊得來,當然主要是顧晚喬夠熱情。
到現在倒也混成了關系很好的朋友。
“不是我說你去的是什麽地方啊?自從你說上飛機以後就再也打不通電話了。”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床上,畫面多美好,就是耳邊的聲音依舊沒停,“你知道我都打了多少嗎?要是再打不通,我就要報警找你了。”
林兮又往被子裏拱了拱,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在布隆迪,這裏信號有時候不好。” 語氣充滿了起床氣。
她的手機常年靜音,昨天到了以後也沒再看過手機。
“布…隆…迪?”語氣帶着思索,“那個最窮的國家?”
林兮悶悶的“嗯。”了一聲。
顧晚橋聽出聲音裏的不對勁,試探地問,“你是不是還沒起床?”她知道林兮是有起床氣的。
林兮閉着眼,意識模糊,“嗯。”
“你一大早給我打電話幹嘛?”
“你終于想通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
顧晚喬先出了聲:“什麽一大早,這都快下午了!”
“诶呀——,這不重要,你聽我跟你說。”像是終于想起了正事,“你先別氣,先別氣,啊。” 聲音安撫着,“我跟你說,我今天送我弟上學,你猜我在路上碰到誰了?”
林兮不想玩猜謎游戲,腦子宕機了兩秒,“誰?”
顧晚喬不光是個話痨,只要打起電話還沒完沒了,幾秒鐘後她整個人攤在床上雙手垂下表示放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然後倏地掀開被子坐起身來,踹開被子,踉跄下地。
“宋泊簡啊!”林兮眼皮一動掀開被子打着哈欠下了床,“你看到他不是很正常嗎,你倆…貌似是一個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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