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尴尬

尴尬

顧晚喬沉默三秒，“說起這個就晦氣，不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跟一個女的牽着手啊，還親上了。”語氣憤憤，“你是沒看見那畫面，那嘴簡直跟用502粘住了一樣。”

林兮把手機放在洗手池的臺子上，點開外放，“是嗎，那恭喜他。”語氣敷衍。

都已經結束了，她對那個人和他的事情絲毫不感興趣。

“恭喜什麽啊恭喜，當時還跟你表白，結果這麽快就找到下家了……”

林兮當沒聽見她說的話，把漱口水吐掉，“他表白的不是我，是下一期的雜志封面而已。”然後抹了一把嘴上的泡沫，“如果記得沒錯的話，我們應該隔了六小時時差，你弟怎麽這麽晚去學校？”

顧晚喬一噎，語氣裏透着心虛，“他還在長身體嘛，那…肯定是得睡夠了才能去學校嘛。”

林兮扯過毛巾打開水龍頭浸濕，輕笑一聲，“需要長身體的人是你吧。”

眼見被毫不留情的拆穿，聽到對面的水聲給自己找補，“你在洗漱？”

“嗯。”林兮拿着毛巾在臉上狠狠搓了兩下，仿佛這張臉不是她的一般——嗯！清醒了。

“你不也剛醒，還說我。”

“可是我可沒有被安排送人上學。”

“……”

吐槽結束，顧晚喬又開啓唠嗑模式。

“這些都不重要。”

又一個不重要的，林兮默默在心裏記着這個詞她今天說了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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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太生氣了，我弟現在剛上小學，我現在不是還沒結婚嗎！我媽竟然讓我給他包個紅包，你說荒不荒唐。”

林兮看着行李箱裏扔了一堆的衣服犯了難，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對吧，我自己都還是個小孩兒呢，憑什麽給那個狗崽子包紅包。”想了想還是心有不甘，“就他昨天吃的那根兒烤腸，那還是我給他買的呢！”

林兮挑了挑眉，她早就習慣顧晚喬跟她弟弟天天相愛相殺的日常了。

“有道理。”她嫌煩，又把那些衣服一股腦塞了回去，“不過等哪天你老的買不動烤腸兒了就可以指使他當你的免費勞動力了。”然後一頭栽回床上。

她昨晚失眠，堪堪淩晨日光初現才睡着，早上被電話吵醒，一時還沒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布隆迪的醫生宿舍裏。

“等他給我買。”顧晚喬冷哼一聲，“我都怕等不到那一天就會被他給氣死。”

忽然又一愣，“欸——，你媽媽那個兒子是不是差不多也要上小學了？”

林兮翻了個身，思考一瞬，“應該是吧，我也不清楚。”

“噢，倒也是，你們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面。”

他們聊着敲門聲響起，林兮直愣愣的盯着，認命般走過去。

煩躁的揉了兩下本就被拱的亂糟糟的頭發，一把拉開門，對上那雙漆黑透亮的眼。

援非醫生有男有女，但是條件有限，大家都住在一棟樓裏，所以他拜托保潔阿姨收拾一個角落的房間出來。

只不過這裏的宿舍像是大學宿舍樓一樣，四四方方圍成了一個長方形，樓梯在最北面，平時都是直接出門下樓，今天偏偏都要走到最南面繞一圈。

默契的都想來看一眼隊長傳說中的女朋友。

主要在這裏呆的久了實在是沒什麽新鮮事，昨天不知道是誰聽說隊長這個萬年鐵樹竟然有一個從國內追來的女朋友，關鍵是很漂亮，還直接給安排到宿舍住下，八卦傳播的速度快的離譜，大家怎麽說都得來瞄一眼——到底是何方神聖。

林兮虛虛撐着把手，問：“現在？”

沈澈看着她背後散了一地，亂七八糟的東西，眉心跳了跳，“醒了嗎？”

兩道聲音又是同時響起。

門外路過的人剛好在跟沈澈打招呼，雙目對視，氣氛變得詭異，只不過他反應倒是靈敏，直接咧開嘴，大喊一聲：“嫂子好。”又扭頭拍了下沈澈的肩膀，一張臉還在笑着，“隊長我去查房去了哈，時間來不及，先走了啊。”一點看不出着急的樣子，裝模做樣的捂住眼睛轉身快步走開，最後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今天站在這個門口不知道打了多少個招呼，都是不懷好意的眼神，他怎麽會看不出來這群人都在搞什麽把戲。

沈澈移回視線就看到她一張皺皺巴巴的臉，一臉的沒睡醒被吵醒的樣子，頭發亂糟糟的垂落肩頭，一雙眼睛迎着日光微微眯着，身上睡衣還沒換下，細長的胳膊和雙腿裸露在外，腳掌光着踩在地板上。

電話那端的人比她更先回答，“我靠！我怎麽聽到有男人的聲音。”語氣興奮，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

“……”

不等說完，她的話就被掐斷。

林兮的表情僵住一瞬。

顧晚喬的大嗓門兒彌漫在整個房間裏——

剛剛洗漱，忘記手機還開着外放了！

走廊裏一股詭異的安靜，林兮深呼一口氣，右手松開把手，轉身閉着眼睛往屋內走，聲音飄向後方，“進來吧，等我一會兒。”

身後沒有腳步聲，她扭頭看了一眼，男人還一動不動站在門口，面色看起來好像有一絲掙紮，再次催促道：“我沒有被圍觀的習慣。”

“……”

林兮進了洗漱間，他就站在客廳裏，這個房間雖然在宿舍樓的角落，但也因為位置特殊所以兩面都有大的窗戶，采光很好，兜了一圈試着開關了每一個窗戶，确認都可以正常使用沒有損壞才走到正中間的沙發坐下。

剛坐下他就發現桌子上擺着昨晚他送人上來留下的急救包，位置幾乎沒動。

她這是根本沒用？

“走吧。”

“過來。”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林兮剛打開洗漱間的門就被人招手。

男人從沙發上站起來，換了一件襯衫，雖然還是白色，但材質看起來要比昨天的更柔軟一點，袖口挽起露出一整條小臂，頭發松軟，雖然沒聞，但林兮直覺一定是太陽的味道。

她莫名想起來昨天跟着進診室的時候，看到桌子上的文件擺放的整整齊齊，左邊一摞，右邊一摞，摞的方方正正，她猜測一個是看過的，一個是還沒處理的，筆也按着外殼的顏色分類放在筆筒裏，統一放在桌子右邊，三把椅子緊緊挨着牆壁，間隔幾乎一樣……像是強迫症一樣。

如果放在平時她指定會嗆回去，不過今天她難得的沒發脾氣就這麽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但開口語氣照樣沒好到哪去，“又怎麽了？”

“把手伸出來。”

“……”

真不愧是個醫生。

不過欣賞美色又有什麽錯呢，也不是完全不能忍。

她伸出左手，幾乎同時他又有了新的要求，“右手。”

“……”

林兮手掌向上，心想“這是最後一次。”

沈澈直接握住她的手翻了過來，目光審視，“你昨天是不是沒有用藥？”

男人的掌心幹燥溫熱，林兮順着他的視線看下去。

昨天她收拾完東西才想起來桌子上還有一個藥箱，但是她顧着吸煙就擱置了，等到抽完煙回來，就…忘記了…

傷口泛紅，“發炎了。”沈澈說，扭頭看她，眼神似是無語。

昨天還專門交代了一遍，他斷定，她不僅沒好好上藥，還毫不顧忌的用這個手去碰水。

“坐下。”他的嗓音很有磁性，像在人的皮膚上碾磨。

但不妨礙林兮覺得這個人是不是來勁兒了，沒來由地笑了出來，“沈醫生對女朋友可真好。”

沈澈拽住她手腕的手一僵，盯着她看，眼睛黑漆漆的，面上沒什麽表情，“受人之托。”冷漠的像着急撇清關系，而後垂眸拿過酒精在傷口處擦拭，“會有點兒疼，你忍一下。”

林兮冷淡地“哦”一聲。

內心忍不住笑——這個人昨天不還事無巨細，今天怎麽就還冷漠了呢！

沈澈卻在想，當時他還不理解，現在等人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他自己莫名也忽然開始有點手足無措。

正好一扇窗戶正對日出的方向，晨光灑進了半室，一直到兩人的腳邊，他這才發現林兮還沒穿上鞋子，不過一瞬又挪開視線，交代，“三天之內都不要用這個手碰水，記得一天換一次藥。”把繃帶從中間撕開，分別繞到兩旁最後打了個結。

林兮再次冷淡地“哦”一聲。

早上9點半，他們迎着刺眼的太陽出發了。

出門之前，林兮檢查了一下手機，電話能打進來，說不定網絡也有信號。

果然微信頁面沒有出現網絡無法連接的字樣。

圖标上有無數個紅點，她一個都沒看，徑直點開了搜索框。

因為顧晚喬的一通電話，她掰着手指算了下，應該是差不多。

【媽，許奕陽小學開學了吧，這兒買東西不方便，就當是給他的開學禮物吧。】

又打開轉賬，轉了2000塊錢過去。

【你們休息身體。】

手指停留一會兒還是點擊發送，然後關了手機。

布隆迪絕大部分人都用不上電，別說共享充電寶，甚至連個插頭都沒有，只有社區裏才有手機專用的充電站，還是老式的翻蓋手機。

所以拿手機出門跟塊兒磚頭沒有什麽差別，她幹脆扔在床上也沒帶。

狹小的空間裏，她剛把安全帶扣好，沈澈就遞過來一個袋子，“還沒吃飯吧？”

林兮看着駕駛座上的人，微微一頓，伸手接過來，“謝謝。”然後窸窸窣窣打開袋子，裏面是一杯牛奶和一個三明治。

林兮不客氣的咬了一口，雞蛋焦香，面包松軟，眼睛亮晶晶的，“你在哪買的？”

她來之前看過，當地的飲食不多，大多都是木薯粉捏的團，估計味道還趕不上白人飯，沒想到還能吃到這個味道。

沈澈目不斜視，嗓音淡淡，“原料是市區超市買的，但是雞蛋得自己煎。”

林兮張嘴咬着面包，聞言眼珠轉過去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所以

這是他一大早起來自己做的？

嘴裏慢慢嚼着，只不鹹不淡的評價了一句，“沈醫生真熱心。”

等兩人開到市場，太陽已經升到高空。

“誰努瓦、誰努瓦（中國人！）”他們每經過一個攤子，當地人就帶着略顯讨好地表情張開手掌沖着他們喊。

攤主對他們異常熱情，或者準确來說是對沈澈格外熱情。

直到沈澈在一個位置站定，“薩瓦、薩瓦（你好！）”一個頭發爆炸地非洲女人就豎起大拇指吆喝着打招呼，衣服的顏色豔麗到只能用花花綠綠來形容。

林兮倒是聽得懂這兩句當地話，只是也不知道他今天要買的東西，幹脆就這麽站在旁邊拿起相機，全神貫注在鏡頭裏。

光線越來越強，畫面的細節被影響，她把鏡頭左移，盯着眼前不遠的男人，身姿修長，腰背挺直，棚子隔絕了日光，陰涼中，男人鼻梁高挺，眼眸漆黑深沉，臉上表情格外認真。

林兮忍不住偷拍了一張。

只拍一張不是因為被發現，而是電話鈴聲響起，林兮下意識去拿自己的手機才發現不是打給自己的。

“下一批醫療隊8月份到，你趕緊給我回來。”口起聽起來怒不可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