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定會走

一定會走

此刻,她看着他,眼神異常清澈,落在他身上,直白而不遮掩。

沈澈無聲看她片刻,心髒倏地顫了一下,終于還是敗下陣來,搪塞地回了句,“準備在這裏成家立業。”

一如那天他在電話裏說的那樣。

林兮當然聽的出他的敷衍和玩笑話,但眼神卻不躲閃的直直地望進他的眼底。

睫毛顫了顫,繃緊了臉頰,平靜的說:“不,你一定會走的。”

或早或晚。

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留下,但他顯然活在自己的時區裏,而非布隆迪的時區。

極度的敬業也好、自律也罷。

他有着不被外界幹擾的秩序,也就等于擁有不敢或者不願丢下的執念。

而人最終還是要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

大巴行駛到市區,路邊的人開始變多,售賣的和乞讨的一直試圖敲開他們的車窗。

這下輪到沈澈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

他回過神,最後說,“那借你吉言。”

不算回答的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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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們來了!醫生們來了!”開闊地上的人揮舞着招呼。

車門“嘎吱”一聲打開,人還沒下車,“咚!咚!咚!”的鼓聲先傳遞上來。

林兮老遠就從窗戶看見一群人圍在一片空地上,每個人面前都擺着半人高的大鼓,排列整齊,前面還有一個人拿着一根長棍,大概是類似于樂隊的指揮。

沈澈在她耳邊說:“走吧,下車了。”

林兮坐在前面,先下了車。

來布隆迪以後很少看到這樣的景象——歡慶、雀躍。

跟在她身後的讨論聲此起彼伏,

“我估計我這輩子的巅峰就是被大使接見。”

“沒想到啊,他們給我們辦的這麽高規格的慶典儀式啊。”

“衛生部的部長欸,還有大使館親自迎接。”

“不虛此行啊。”

“是啊。”

……

表演的都是男性,穿着紅白或者綠白相間的衣服,款式像是長袍,應該是他們的民族服裝。

頭上和胳膊上都帶着珠帶,腦袋上頂着大鼓,一邊敲一邊小跑着上場,腳掌踩在紅毯上铿锵穩健。

陣勢看起來非常壯觀。

他們臉上洋溢的笑容看起來豪放而鼓舞人心,能讓人不自覺想要跟着他們一起笑起來。

林兮看着覺得有意思,下意識就垂下胳膊握住相機,然後想了想又放下,不過一瞬之間。

她不太确定這個場景可不可以被拍攝。

沈澈邁着長腿走過去,西裝幹淨整潔,身形挺拔,跟人握手,語氣熟稔的說:“李館長,謝謝大使館的邀請。”

李館長是中國駐布大使館的負責人,熱情的回應他,“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客氣話,是我們得謝謝你們這麽多年在一線的付出啊。”因為環境熱鬧,聲音不自覺放大,臉上滿是笑容。

那群人跑到了地方,所有人圍成半圓,放下大鼓。

只見幾名身強力壯的布隆迪男子手持鼓槌,站在大鼓前,用力地敲擊着鼓面,節奏鮮明,聲音磅礴。

跟随着不同的鼓點節奏,鼓手們的身體随着節奏搖擺。

他們手舞足蹈,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有的還在旁邊呼喊或者唱歌。

鼓舞節奏強烈,猶如雷聲隆隆,震天動地。

還有一個看起來年長的村民走到醫療隊醫生們面前,用生硬的英語夾雜着布隆迪語,熱情地說:“歡迎來到我們的國家!感謝你們遠道而來,為我們帶來希望和健康!”

醫療隊的醫生也被這熱烈的氛圍感染,微笑着回應,也有的甚至不自覺加入扭動的隊伍裏。

裴汀白目不轉睛地盯着,上肢跟着鼓舞的節奏扭着,湊到他們旁邊饒有興致的感嘆說:“诶呦,這大鼓舞都整上了啊!”

李館長哈哈一笑,“那當然,在布隆迪王國時代,鼓可是他們王朝的象征,大鼓舞是宮廷專屬的舞蹈,多用來歡慶節日。”

他們醫療隊也算是這裏的熟人了,跟國內有什麽消息要傳遞或者出國回國還有大大小小的物資安排都會通過大使館;碰上中國人生病或者什麽的大使館也會去聯系醫療隊,三天兩頭的碰面,大家都是熟客。

李館長今年是在這兒待的第四年,也是最後一年,年紀又比他們大不少,出了國就都是家人,平日裏都把他們當自家孩子來看待的。

拍着他們的肩膀,熱情的說:“今天這麽特殊的日子,當然是少不了了,專門歡迎你們的。”

裴汀白大言不慚的應了下來,笑嘻嘻地接話,“還得是李館長。”

李館長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轉頭看到林兮站在一旁,見是個生面孔,一時還沒有認出來,沈澈發現了他的視線,主動解釋,“李館長,這個就是您早上說的那個助理。”還轉過去叫了一聲,“林兮。”

等看到人往這走又問道:“李館長,您說的那個攝影師在哪呢?”

聽到他們在旁邊的對話,林兮忽然想起來那天那個父親在車上跟她說的話:

“他已經回到大學的鼓舞表演訓練團了。”

“如果有機會的話您一定要去看看。”

……

其實她到現在都沒有去過他所說的那個學校,也沒見過他的兒子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更害怕那個孩子在知道他父親去世以後被迫退學,他們那一家剛出現的曙光就這麽斷掉。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孩子到現在有沒有把他的遺體領回去。

卻沒想到這麽快就親眼看到了他所說的大鼓舞,的确如同他說的一樣,是足以讓人驕傲的存在。

直到聽到沈澈叫自己的名字才從發愣裏收回思緒。

她眯了眯眸子看過去,沈澈和裴汀白還有一個大概是使館的負責人站在一起。

他站在人群的另一端,正朝她看過來,單手插進西褲的口袋,兩條腿筆直修長,姿态松散,但偏偏黑色碎發垂在額前,瞳孔漆黑,眼眸深邃,像是漩渦一般。

李館長推了推自己臉上的眼鏡,主動伸手,“林兮是吧?你好,我是這裏的負責人,你跟他們一樣叫我李館長就行。”

林兮:“李館長,您好。”

李館長:“別客氣啊,來到這兒大家就是一家人,攝影師也在裏面呢。”然後招呼着他們,“來,大家快進來,裏面都給大家準備好了。”

林兮和沈澈對視一眼,跟着走進去。

裴汀白剛還看着這倆人熟的不能再熟的說話方式仔細打量呢,下一秒聽到沈澈的話一臉疑惑的問:“什麽攝影師啊?我怎麽不知道。”

他們跟在館長的後面,沈澈回:“早上打電話剛說的,我也不知道。”

他又勾着沈澈的肩,自顧自的說:“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

林兮一進門一個人影就沖她熊撲過來,差點勒得她喘不過氣。

好容易被放開她才看清眼前的人。

果然和她預想的一樣,只不過,“你這是幹嘛去了,穿的跟西部牛仔一樣。”

顧晚喬撞了下她的肩頭,後退一步攤開手展示自己,“怎麽樣?好看不?”

“嗯”林兮點頭,評價道:“眼前一亮。”

然後伸手降下她的胳膊,問:“你怎麽來了?”

顧晚喬旁若無人的又走過去抱住她一條胳膊,狀似撒嬌的說:“我這不是想你了嘛!”還做作的沖她眨巴兩下眼睛,“所以來找你呀,畢竟你也不會來找我。”表情可憐兮兮的。

林兮有時候也會懷疑她們兩個的友情到底是怎麽持續下來的,畢竟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就連她自己都時常覺得不可思議。

甚至連長相和性格都是,林兮眼尾上挑,任誰看了都是美豔的長相,性格也高冷,看起來不好接近的樣子,但接觸久了就發現是個為了她願意的人能不停的委屈自己的。顧晚喬完全相反,長着一張可愛的娃娃臉,但是做起事又比任何人都勇敢,性格也是古靈精怪風風火火的樣子。

看着她還是風塵仆仆像是沒停下來休息過一樣,問:“你不會剛拍完一個地方就連夜飛過來了吧。”

顧晚喬嘿嘿一笑,“是不是效率很高。”還一臉求誇贊的表情。

沈澈他們跟在後面,看着眼前人的動作,內心閃過一絲異樣。

裴汀白在旁邊打量片刻。

這人還挺有意思。

然後咳嗽一聲,故作鎮定的打了個招呼,“弟妹的朋友?你好,我是裴汀白,這裏的醫生。”

林兮擡眼看向沈澈,兩人對視無言,像是在問——他是不是見到每個人的開場白都是這樣?

顧晚喬聞聲看過去,一個帶着風騷墨鏡的自來熟,整個人看起來不像是參加大使館的典禮,反而像是來宴會上娛樂的公子哥,張揚惹眼。

一舉一動都在散發着:看我、看我的氣質。

反倒是他旁邊站着的男人,低調、沉默、視線掃過林兮的時候又有不經意的溫柔。

想着剛剛的話,她饒有興趣地眨眨眼,主動伸了手,“你好,顧晚喬,是來拍攝的攝影師,也是。”她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不經意的落到沈澈身上不過半瞬又轉移,緊接着說道:“林兮的朋友。”

挂掉電話以後終于某一天在她的追問之下,林兮給她簡短的重述了一遍在布隆迪的經歷,當然也包括最開始那個荒唐的開場。

當時她就好奇,“他到底跟你爸啥關系啊,你确定是他嗎?別到時候被噶腰子再。你說這異國他鄉的,哪個男人能莫名其妙對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女人這麽盡地主之誼啊,更何況我覺得這都是不是盡地主之誼了,這都快趕上爹伺候姑娘了,你老實告訴我,你們不會有什麽童養媳啥的封建餘孽吧。”

她的意思是,這也太脫離常理了,讓她小心點兒。

但是現在到了這裏發現林兮不僅過的好好的,這男人長得還挺好看。

而且還真讓她給打入內部了。

醫療隊是今天的重要嘉賓,沒說兩句話就被招呼過去。

沈澈跟她交代一句就離開,等人走了,顧晚喬湊到她耳邊悄悄說:“可以啊你,在這裏都混出來地位了,打入內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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