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還不走啊?
還不走啊?
林兮瞄了眼他離開的背影,語調徐徐,“沒辦法,誰讓他樂于助人呢。”
那人總是周到妥貼,事事俱備,遠遠看過去眼眸懶散,像是永遠隐忍克制,并不怎麽在乎到底會發生什麽,或者關心與否也不重要。因為他最終一定能處理好一切,要做的只是解決遇到的一個又一個問題——疾病、死亡、突如其來的意外……然後累計通關一樣。
但看向她的眼神又時常溫柔的無可救藥。
然後話又說回來,問:“你什麽時候到的?”
顧晚喬扯着她的胳膊往裏面走,她早上到了這兒就湊到一起跟他們布置會場了,現在肚子都開始有點餓了,“早上剛到的。”
林兮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酒杯,下意識問道:“我看你跟他們大使館這也挺熟悉的。”
顧晚喬一口悶下去嘿嘿一笑,“我們可是達成的共識。”
林兮:“什麽共識?”
顧晚喬:“我來之前查了下,又跟醫院打了招呼,他們到時候提供便利支持,我拍了照片所有的獎項或者是廣告收入到時候都交給他們用作院區建設。”
還把臉側過去眼神示意了一下,她說的他們指的是誰。
她想要的也只是一張放下執念的好照片。
“你也知道,從當旅游博主以後都是人家旅游局怎麽安排我去哪兒,這幾年一直都在路上,感覺這個地球上都快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了,體驗也還不錯,但多數時候都是為了拍照而拍照。”
時間流逝和光影的變幻只變成了拍攝的技巧和需要控制的因素,她不在為當下的瞬間而感到愉悅。
只在乎怎麽拍出更好看,更符合客戶需求的産品。
顧晚喬眼眸低垂,看着杯中的酒晃動的時候在玻璃壁上留下一圈圈酒漬,然後又消失不見,“再說這都也跑了好多年,再好看的地方也都邊際遞減了,每天一睜眼看着郵箱裏的行程安排都感覺像是一個被上了發條的木偶,片刻都不能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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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流行的趨勢也一直在變,今天還是照片,明天就流行起好吃好玩兒的圖文攻略。
攻略還沒研究明白,轉頭平臺又開始大離推廣視頻功能,同行們張口閉口的vlog。
視頻還沒能剪輯明白,沒過多久大家又開始升級搞上了無人機,仿佛不拿個雲臺和全景相機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一個專業的博主。
但凡有一步跟不上,客戶馬上就會選擇別人。
顧晚喬把酒杯放下,語氣裏流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疲憊,“剛好你在這裏,我就當來休個假。”
林兮也有些失神,她們有時候不僅是親密的朋友,更多時候還是并肩異行的戰友。
她不是不知道一張照片拍攝的背後都要忍受什麽,他們都是因為喜歡拿起相機記錄下瞬間的感覺才選擇成為攝影師,但把它當作工作就不會總是盡如人意。
評委評判的标準、甲方時刻要她們重來的要求、對接不完的安排……
這些由不得她們選擇。
林兮手指無意識的敲着臺面,視線在她身上落了兩秒,問道:“你怎麽不提前告訴我呢?行李是怎麽拖過來的?”
顧晚喬頓了頓,終于想起這個被她遺忘的問題,“你還說呢!”
林兮不理解她言語的控訴,問道:“我怎麽了?”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聽見顧晚喬就哼了一聲,板起臉來義憤填膺的開口,“我給你發了消息了,你都沒回我,你仔細看看,我還打了電話呢!”
林兮在腦子裏仔細搜刮回憶,她來之前是看到了那條短信,但是電話——
沒辦法只攤開手,發牢騷的說了一句,“你馬上就會知道了,在這裏手機就是個擺設。”
——
周年慶典安排的很隆重,畢竟是兩個國家之間的事。
醫療隊被安排坐在前面拍照。
場館開闊,一拍攝結束沈澈就找個窗邊的角落坐下來,他不喝酒,端着一杯咖啡輕抿,整個人懶散的靠在座位裏。
只在咖啡從杯壁入口的瞬間就着動作眼神小幅度的環視着會場。
慶典人多,從進了場以後就沒再見林兮去了哪兒。
李館長樂呵呵的走了過來,手裏還端着兩個酒杯,紅酒跟着走動的幅度左右起伏,杯柄被刺眼的白熾光反射的透明發亮,仿佛輕輕一碰就能聽到清脆的撞擊聲。
“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坐這兒呢,大家都拿着手機到處拍,你也不說去聊聊天。”
沈澈眼神淡淡迎過去,開玩笑的說:“我們這都快成大使館的常客了,要是再拍估計手機內存都快裝不下了。”
“還是把地方留給他們吧,我就不過去占地方了。”
李館長笑出了聲,“來,我專門兒給你拿的。”順手把手裏的紅酒遞出去一杯。
沈澈薄唇輕抿,笑着拒絕,“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喝酒。”
李館長拉開他旁邊的椅子坐下,“今天不是醫療隊開着大巴來的嗎,不開車也不喝啊?”
沈澈擡手舉了舉他手裏的咖啡,“我喝這個就行。”
看他拒絕,李館長也沒再客氣,從他到布隆迪,沈澈大概也是他除了大使館的工作人員意外最熟悉的人,也是在這裏認識時間最久的人。
他放下酒杯,拽好衣服,正了正位置,沈澈看着他,玩笑道:“不用拽了,您今天穿的特別帥。”
他也知道,李館長的任期即将結束,今天的這個慶典大概是他在布隆迪的最後一場格外隆重的場合,國家之間無小事,更何況還是60周年這樣的節點。
難免要有點負擔。
李館長瞅他一眼,笑出來,“你小子什麽意思,是說我以前不帥是吧。”
沈澈聞言也唇角勾起,兩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話了一會兒,他側過頭,問:“您一個負責人不用去社交啊,就跟我坐在這兒唠嗑?”
李館長:“說正式吧,但是也沒那麽嚴肅,這都是年輕人,我一個老頭過去湊什麽熱鬧。”
“還是讓人家年輕人好好聊吧,再說了,那還有下一屆負責人呢,他剛來,要接手這裏,總得比我更需要熟悉熟悉。”
沈澈擡起左手,輕抿了一口咖啡,說:“這才哪兒呀,您一點兒也不老,正值壯年呢。”
李館長被他哄的哈哈大笑,一口紅酒下肚,微微斂了斂神色,說:“我看你們回國的資料都整理好拿過來了,下一批的援助醫療隊明天晚上就要到了,上面還是沒有你,就準備還在這裏?”
聞言,沈澈一愣,又抿了一口咖啡,從喉嚨裏擠出來一句話,“嗯。”了一聲。
李館長又問道:“不過,我聽說那個小姑娘是你領回去的?”沈澈擡眸看他一眼,又聽到,“怎麽回事兒啊?”
沈澈收回視線,指腹蹭着杯壁,随意說了句:“說來話長。”反問道:“您什麽時候這麽愛八卦了?”
見他這個反應,李館長也沒真的放在心上,只調侃了句,而後又語重心長道:“還真的不回去啊,你這都在這多少年了,從我4年前剛被調來這裏地時候你就在這兒,我這都要換任快走了,你還留着這兒?”
又開玩笑的說了句,“你小子別到時候真在這兒成家立業了。”
沈澈:“……”
他只沉默地笑了笑,沒搭茬。
國內的醫院都是省份對口國家援助,醫療隊的任期通常都是一年到兩年,大使館外交官的任期四年,這都是他送走的第3批醫療隊和第二個外交官了。
也難免每個人都要來關心一句。
他們聊着,一群人走過來,彎腰湊到李館長旁邊隔着點距離說:“李館長好,我們是這次來的法語翻譯。” 看起來年輕,對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感覺很新奇的樣子,詢問道:“能跟您合個影嗎?”眼睛裏的期待顯而易見。
李館長笑着起身,“可以,沒問題。”拉開椅子,看起來慈祥極了。
開口的那人扭過頭去跟同伴評注,臉上笑容洋溢,“太好了,謝謝您。”
李館長從桌子前走過去,臨走前還小聲說了句,“援非是好事,但是也別就這麽成了時代的燃料。” 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叮咛。
然後就樂呵呵的走過去,沖着那群年輕人說:“走吧,我們去那邊,那兒寬敞點兒。”手掌還伸出去指了指不遠處的照片牆,那裏記錄了這個大使館從最開始初建到現在所有大大小小的經歷。
“欸,好~”年輕人三三兩兩的應和,嘿嘿笑着,看起來格外開心。
裴祉卻仍舊坐在原位,沉默不語,一手放在衣服口袋裏,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咖啡杯邊沿輕敲,側耳聽着那邊傳來的說笑聲。
李館長站在邊上,目光從容的對着鏡頭,他臉上始終都是樂呵呵的。
那些話他又怎麽會不知道。
援助本就不是一瞬之間能解決的問題,它需要不停止的新鮮血液,需要源源不斷的人。
下一秒垂眸,視線又落回桌子上,咖啡的白色泡沫漂浮在杯子中間,因為喝了幾口,拉花的形狀已經消失不見。
忽然一道陰影擋住了原本籠罩着桌子的陽光。
沈澈擡眸望去。
是林兮。
她正斜靠在欄杆上,側身向他,日光灑在身上,透的皮膚很白,眼睫濃密纖長,眸子懶洋洋的。
她的衣服和剛剛走過來合照的人比起來要休閑一些,沒那麽正式,畢竟沒有提前準備,只穿了件黑色的連衣裙,外面套着一個淺褐色的西裝外套。
雖是臨時拼湊,但對這個場合也算是過的去。
沈澈隔着窗戶就這麽直愣愣的盯着。
她和剛剛那群人的年紀應該不會相差太多,相比起來卻好像要更成熟一些。
斜靠在欄杆上,側身向他,日光灑在身上,透的皮膚很白,眼睫濃密纖長,眸子懶洋洋的。
手機放在耳朵旁邊,另一只手抓了抓頭發,一頭長發就這麽被乖順的捋到身後。
只是看起來有些不耐煩此刻手裏的電話。
男人瞳孔的顏色漸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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